雨絲還在飄灑,地麵上伏屍數百具,鮮血、斷肢散落一地,冷風一吹過來,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這一次長生堂的人找上此地,彌羅族可以說是損傷大為慘烈,他們族中的壯丁本有五六百人,如今還站在台下的卻隻有一半不到的人數。那些手持木棒的彌羅族人傷勢頗重,身上的刀傷觸目驚心,遍體鱗傷的,而那些手無寸鐵的彌羅族人傷勢就更厲害了,有一個人的後背幾乎被刀傷貫穿,皮肉翻卷,已能見到後背的脊骨,被兩個人攙扶著,正發出一陣陣的痛叫,後麵的人多有見血,渾身髒亂不堪,場麵一片淒涼。高台上的火把已經快要燃盡,隨風搖曳時,照得一群人的臉也忽明忽暗。


    如果他們真的是因為尋我而來,那麽彌羅族此次的傷損豈不是因我而起?而這些死去的彌羅族人也是因為我而喪了命了。


    聽著羊祉興和賀二娘的話語聲,我心裏一陣的惴惴。高台上那具蟒絕鬼仔仍立在紮巴爾身後,雖然屍體已被兩條蟒絕占據,但絲毫也看不出臃腫,身材體格還如同先前我見到的那樣結實。


    論身材,這具屍體要比我瘦弱不少,個頭也沒我高。羊祉興說什麽“如果那人還活著,勢必擇路東行”、“身材相差甚遠”,我從山崖摔落浪跡這一帶荒地,而他們便偏偏搜索這一帶。當日方經文想要抓我回長生堂,以助他們煉製蜮毒解藥,但我因為失足摔落懸崖僥幸逃脫,受傷後我一直想著回到中原去,這件事便被我拋在了腦後。現在看來,方經文仍還在尋找著我啊。他們在崖底沒有找到我的屍體,一定認為我還活著,所以才會搜索這一帶。


    腦子裏刹那間想了這麽多,我越想越覺得不安,心裏已是拜求滿天神佛,努力想著羊祉興他們找的不是我,可是我想不到他們搜索這一片土地還能是在找誰。


    這時,紮巴爾往前邁了一步,喝道:“羊祉興、賀二娘!還在那裏囉嗦什麽!”


    羊祉興在台下巨目一抬,目光在我們身上掃了一圈,接著看了一眼台上那隻蟒絕鬼仔,巨大的右眼轉了片刻,忽然一聲長笑,道:“紮巴爾,你的部族很不錯,比起焦禾、普麻幾族的貪生怕死更讓老夫欽佩,告辭了。”


    他這兩句話說的十分隨意,似乎看不到滿地的屍體一般,說著,他已轉過身,想要朝山下走去,身後的賀二娘等一群人也連忙轉身跟上。


    大概找錯了人,羊祉興也自知沒什麽好說的了,但就這麽離開,他們也算是根本不講道理的。紮巴爾站在高台上一臉的鐵青,我心頭怒意升起,也隻覺胸口憋了一口悶氣,卻聽站在前麵的阿比蓋爾一聲怒喝,道:“長生堂的狗雜碎,殺了我族這麽多人,就這麽離開嗎!”


    隨著他的喊叫聲,周圍的彌羅族人像是一下子提起了精神,紛紛對著羊祉興一群人怒罵起來。


    羊祉興並未回頭,仍自顧走下山,跟在他身後的賀二娘聽得阿比蓋爾的話,忽然微轉過身,看都不看阿比蓋爾一眼,猛地一甩手。看她抬手的動作,我心知她定是要投放暗器了,我再也忍不住了,腳下一蹬地麵,猛地衝到了阿比蓋爾身前。


    這時賀二娘的手已落下,卻聽得“咻”的一聲破空聲,我手向前一揮,大刀也帶著風聲擋在了胸前,她的飛針很小,在夜裏很難看清楚,我也隻是憑著聲音,氣運刀身格擋。大刀剛一橫起,我隻覺眼前像是有一根寒風箭矢閃移而至,還沒來得及看清,隻聽“叮”的一聲,她的飛針正打在我的大刀刀身上,一圈臉盆大小的氣浪陡然在我胸前炸裂開來。


    我是右手握刀,飛針打在刀身上,我右臂隻是微微一顫,但身體卻像是被千鈞之力撞到了一般,根本也承受不了這股力道,“登登登”人像是踩空了,幾乎向後倒飛過去。


    我想要穩住雙腿,但這時也踩不住地麵了,整個人一下子撞在阿比蓋爾的身上,便是如此,我倆還是被這飛針的餘勁一同往後連退了七八步。


    這一飛針還是接住了。我低頭看了看,隻見刀身上正紮著一根透黑的鋼針,剛針有人的指頭長短,卻隻有繡花針一樣細,刺穿了刀身幾乎整個沒入,隻剩下尾端還露在外側刀麵。


    賀二娘這一手飛針快的簡直無法言喻,說是神不知鬼不覺也不為過,周圍的彌羅族人本來都在怒罵,此時一下子便又安靜下來,大長老和三長老反應快,見我和阿比蓋爾踉蹌後退,哪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圍上來扶住阿比蓋爾時已是滿臉的驚駭。


    大長老上下看了看阿比蓋爾,有點急的道:“族長,你沒事吧?”


    我回頭看了看,阿比蓋爾已站直了身,正看著我,卻是一臉的愕然,嘴角動了動,什麽話也沒說。這一針是直奔他的心口去的,如果不是我持刀格擋,這個彌羅族的族長今日怕是要喪命於此了。


    賀二娘背對著我們投放飛針,本來是半轉著身,聽得鋼針與大刀的交擊聲,她身體也轉了過來,一雙明眸看了我手上的大刀一眼,眉頭一揚,笑道:“倒是個幸運的家夥。”


    先前與我放對的漢子湊到她身邊,看了看我,對賀二娘道:“二姐,這人有點古怪,手上的力道極大,先前竟能接下我兩記隨風刀法。”


    他的那種刀法叫做隨風刀法麽?先前我與他放對,他的那兩記刀法的確厲害,風隨刀動,舞起來毫無破綻,當真是築了一道風牆護身。


    賀二娘倒沒怎麽在意,道:“不過是個力氣大的蠻夷土人罷了,不足為奇。”她看了我們一眼,大概是看到了什麽很好笑的事情,忽然長笑一聲,帶著墊後的數十名長生堂弟子向山下奔去。


    一旁的三長老見賀二娘一群人離去,一拳捶在地上,狠狠道:“欺人太甚,族長,待我等取來兵刃,去追上一追。”


    大長老這時也跟著道:“不錯,先前我們手上無兵,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我們現在追過去,又在山野間,他們比不了我們熟悉,定也會打的他們措手不及!”


    他們二人在一邊一唱一和,似乎真要追出去一般。阿比蓋爾這時候也頗有不不甘,目光從我身上移開,看向了高台上的紮巴爾。大長老見阿比蓋爾沒有說話,轉身朝著紮巴爾拜道:“大巫!趁那幫狗賊還沒走遠,現在追還來得及!”


    大長老和三長老似乎被殺急了吧?


    的確,一下子死了這麽多的族人,任誰也不會甘心。這裏雖然是他們彌羅族的領地,對於這裏的地勢,他們定是輕車熟路,或許能來個暗中偷襲。可是,追上去,他們又能把羊祉興他們怎麽樣呢?隻怕到頭來又要多搭幾條人命了。


    紮巴爾沒有說話,但他一臉的難看,對於大長老的話似充耳不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隻是靜靜地看著山下。


    我丟掉手裏的大刀。這口大刀能接下賀二娘的鋼針,倒也堅韌,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料鍛造的。此時風寒雨密,遍地的鮮血正順著山道往下流著,揚首望去,隻聽得漆黑的山頂還回蕩著賀二娘的銀鈴笑聲,他們人卻已消失在山道盡頭,再也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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