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富海這一聲喝斥極是響亮,聲音在這座空蕩蕩的山牢裏回響不已、蕩搖直上,蘇卿堯和韓蕭他們一下都禁了聲,頭也不敢抬。


    他這一耳光扇在我臉上,把我打的一陣頭暈,雖沒用多大的力道,但聲音卻震得我的左耳一陣嗡響。大概他是為了死亡沼澤中我犯下的叛逆行徑而扇我這一巴掌,我心裏愧疚不已,道:“前輩......”


    程富海滿臉怒氣的道:“走便走了,還回來做什麽!不要命了!”


    我一陣頹然,低頭道:“前輩想要責罵顧天,那便罵吧。隻是,晚輩與前輩約定之事實如心中荊刺,若不回來昆侖向前輩有所交代,顧天食寢難安。”


    “混賬!”程富海忽然雙目一瞪,喝道:“什麽食寢難安!你哪來的這麽多兩麵三心的江湖道義!”


    他的一雙眼睛冷的像是兩把小刀,看得我渾身一陣冷冽。離開望天殿的時候他的臉色已是極為難看了,加上今天一早我們到來昆侖派的時候,根本也沒有和程富海見上一麵便直接被本空大師帶到了望天殿裏接受質問,直到現在我們才有機會和他私下見上一見,一下子出了這麽多的事情,大概程富海也是有諸多話而說不得,所以才會如此惱怒。


    不過這麽長時間不見,他還在為我擔憂,我還是非常感激的。這時,蘇卿堯上前一步,抱拳道:“莊主息怒,此事怨不得顧兄弟,要怪隻能怪本空大師他們來的太過突然,我們實無防備,才被守了個措手不及,否則的話,我等早已帶著顧兄弟遠走中原。”


    蘇卿堯身旁,韓蕭也站上前來道:“莊主,蘇先生說的對,顧兄弟有情有義,怨不得他。”


    他還想再說些什麽,程富海已低喝道:“住嘴!技不如人,人都已經被抓回來了,你們現在說這些還有何用?”


    韓蕭和蘇卿堯他們聞言又不禁低了低頭。程富海倒也沒過多責罵他們幾人,隻是轉過頭來看了看我,沉聲道:“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不知天高地厚。你與魔教之間的恩怨,老夫無權過問。以往老夫隻道你還有幾分聰明伶俐,有心栽培,卻也沒想到你原來也是個魯莽之人,便是連自投性命這等蠢事你也能做得出來?笑話!”


    他的話平緩許多,不過話到最後兩個字卻咬的很重,我情知他是為我好,趁機道:“晚輩愚昧,但也懂得知恩圖報,前輩對在下情深義重,顧某沒齒難忘,縱然有性命之憂,我也不得不闖。”


    “哼,知恩圖報那也要量力而行,沒了性命,你拿什麽來報?”


    “可是在下早已與前輩有約在前,又豈能違背?”


    “你!”程富海聞言突然怒斥一聲,揚起右手便要再次扇我耳光,隻是他手舉在半空卻忽然頓住了,並沒有落下,而是一隻右腳跺在了地麵上,那地麵像是被千金重錘狠狠地敲了一下,我隻聽得“咚”的一聲響,地麵上的一些石子兒跟著跳了跳,洞頂四周牆壁上也抖落了不少灰塵。程富海一甩手臂,喝道:“還在嘴硬!”


    我被他喝得有點抬不起頭,隻是道:“前輩恕罪。”


    人沒了性命,當真是什麽也都沒有了吧?知恩圖報也會成為一句空話。程富海話裏的意思我明白,道理我也懂,隻是要我選擇逃避實在有違道義,我卻做不出來。


    似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般,靜默一陣,程富海忽然長長歎了口氣,倒是什麽話也沒再說,隻是從懷裏取出那根木杆旱煙,也不管地上的髒亂不堪,彎腰坐在地上自顧地抽起煙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是立在一邊。他抽旱煙的樣子和一個市井老者沒什麽兩樣,和當初我在永興縣見到他時沒有太大的區別,隻是現在臉上的皺紋更多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的日子恐怕也並不好過。在死亡沼澤一戰中,七大門派這邊損傷極其慘重,萬餘人馬逃出者不足兩千,人數已不足一開始的五分之一,可謂是一敗塗地。幽雲山莊此次雖然隻來了二十多號人馬,但從死亡沼澤裏逃出來的也不過七八個人,十八刀的兄弟隻剩下韓蕭和三眼幾個人,實際上已是名存實亡,加上這一次七大門派欲將幽雲山莊逐出正道行伍,程富海一直忙著與諸位掌門周旋,而長生堂崛起之勢迅速,更像是在正派每個人心頭壓了塊大石,眼下的情勢便是我這個門外人想想便頭疼,更別說是程富海了。也隻怕在他心裏,現在已是焦頭爛額了。


    見程富海沒有說話,我們也都默然無語,又是靜默一會兒,蘇卿堯眼角餘光看了看我,才小聲對程富海道:“莊主,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程富海卻沒有輕鬆起來,隻是輕哼了一聲道:“他是重犯,關都關起來了,現在還能有什麽辦法?”


    蘇卿堯道:“但是我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顧兄弟被廢去內力,而且要在此地呆上七年之久,誰能受得了?”


    “那你叫老夫該如何去做?難不成現在將他從此地劫走?”


    蘇卿堯一陣語塞,話也說不上來。到了這種地步,我若離開此地隻怕後果更加嚴重吧?我看了看蘇卿堯和韓蕭他們一眼,心知他們是在為我著想,不想讓我淪落在此地。可我已經給他們幽雲山莊招惹了不小的麻煩,現在要他們再因我以身試險的話,那樣隻會讓我更加心中愧疚。我道:“前輩,在下情知罪孽深重,幾位掌教對在下有此懲罰也是理所當然,我也不願再連累他人,甘願留在此地。”


    程富海又看了我一眼,淡淡道:“讓你死在這裏,你也心甘情願麽?”


    蘇卿堯和韓蕭他們都是一怔,我也不由呆了呆,道:“前輩......”


    程富海彈掉煙鍋裏的煙灰,將煙杆收進懷裏,站起來道:“倘若幾位掌教僅僅是廢去你的內力的話,那自沒什麽好說的,但若幾位掌教過河拆橋取你性命,你又當如何?”


    他說的話有些雲山霧罩,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道:“前輩,難道七大門派的掌門還在想著取我性命?”


    程富海踱了幾步,有些語重心長的道:“多半是如此了。”


    我道:“可是今天在望天殿裏本空大師說的明明白白,隻需我依他那三件事便可,並無要取我性命的意思。”


    程富海停了下來,冷冷道:“這有什麽奇怪的,光是你勾結魔教便已是死罪,而你更是在死亡沼澤裏壞了眾位掌教的大計,致使數千子弟困死在龍潭,他們豈能善罷甘休?隻怕他們是想等蜮毒解藥煉製出來之後,再將你暗中處理掉。”


    現在輪到我驚愕的說不上話來。


    七位掌教要殺我,他們會麽?


    七大門派皆是名門正派,在江湖上的地位無與倫比,備受世人敬仰,如果他們幾位掌教要取我性命,定也不會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更何況還是在望天殿裏當著他們眾多子弟的麵上,倘若他們真的出爾反爾在這裏將我格殺,在江湖上無疑是落了個背棄信義,也定會被天下人恥笑。


    韓蕭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一樣,搶聲道:“莊主,此事不太可能!今日在望天殿裏當著眾多豪傑,本空大師已答應放顧兄弟一條生路,大師德高望重,說出的話一言九鼎,不會出爾反爾的。而且顧兄弟身負煉製蜮毒解藥重任,冒死前來將功贖罪,縱然本空大師等諸位掌教要對顧兄弟懲罰,也當以寬仁之胸權宜行事,又怎麽會加害顧兄弟。”


    聽到程富海說七位掌教要取我性命,大概韓蕭也是急了,一下子說出這麽一大堆話來。他說的有些語無倫次,但頗有道理,蘇卿堯和三眼、小五他們也跟著點頭表示讚同,我也是這麽想的。


    真要做了這種假仁假義的事情,那七大門派這種行徑無異等同於魔教的所作所為,對於重創過後的七大門派來說更是一種莫大的自毀門庭,說不好到時會人心渙散也說不定。


    程富海倒沒怎麽理會韓蕭,隻是抬頭看了看洞外,歎道:“江湖險惡,誰又能說的好?現在的江湖已不再是往昔的那個江湖了,卻是更糟,就怕七位掌教有此一招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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