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北采醒來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不見了,隻餘床上淡淡的血跡證明,昨天晚上,蕭落確實來過。[]


    她昨晚盡心盡力地演了一場最近一直暗中練習的戲份後就睡著了,不知道他什麽反應,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的。不過講真,她昨晚說得都快把自己感動了,沒有哪個人願意做別人的替身,喜歡也好,討厭也罷,隻要是針對真實的自己的,都可以接受。


    畢竟,被當作別人的感覺並不好受。


    她昨晚說了那麽多,他應該懂了吧?


    後來,北采問係統她演得怎麽樣,係統卻隻是告訴她,日後更要小心。倒讓她心裏沒底了,她覺得自己演得挺好的,哭戲很到位,台詞也沒說錯,日後更要小心是什麽意思?


    不過,她演得怎麽樣,看蕭落的反應就知道了。


    於是,她在屋子裏等了一天,在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哪裏演得不夠好的時候,終於等到了蕭落。


    彼時,她正在屋內用晚膳,而蕭落,從門外緩步走了進來,暮色四沉,他一步一步走得緩慢,每一步卻像是踏在了北采的心上。


    明明很欣喜,當他進屋的時候,北采卻偏偏要裝作很鎮定的樣子,溫和地笑道:“你來了。”


    蕭落看著她明顯亮起來的眼眸,白日裏處理叛徒、殺人報仇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他輕勾起嘴角,微笑應道:“恩。”這次,他的眸子裏並不帶著冷漠。


    陌離見蕭落來了,很快又遞上一副碗筷,蕭落便坐下和北采一起用起晚膳來。北采也不說話,就安靜地吃著飯,兩人相顧無言,但是氣氛卻不顯得尷尬,反而帶著讓人安心的寧靜。


    寧靜到讓蕭落都產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是歸來的丈夫,妻子在家裏等著他一起用膳一樣。


    昨晚的事,他不說,她也不說,兩個人都當沒發生過。


    可是北采卻很清楚,一切都是表麵的祥和,昨晚的戲確實有了成效,但是也隻限於此,他對她仍是病態的占有,甚至還在懷疑她的意圖,如果她有一丁點要逃走的苗頭,她的下場,絕對比之前還要慘。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盡心盡力扮演一個溫柔的、在他身後守候的女人,假以時日,慢慢地感化他,讓他信任她。


    吃過飯後,兩人坐在桌旁歇息。忽地,蕭落抬頭看向她,目光灼灼地,他低聲問她:“你叫什麽名字?”


    北采明顯沒想到他會說這句話,麵露驚訝之色,反應過來之後,眸中卻流露出驚喜,她知道他這麽問是不想讓她知道他昨晚是裝睡,也就順著台階下了,有些羞澀道:“林桐若。”


    蕭落看她的強自壓著歡喜的模樣,心情不自覺地好了起來,唇邊也綻開一抹笑意,他淡笑著問:“哪個林桐若?”


    “樹林的林,梧桐的桐,假若的若。(.)”回答的時候,她的眸光溫柔如水。


    連用詞也沒換,和昨晚一模一樣的話。


    蕭落看著她,眸子竟是難得的溫和:“好,我記住了。”


    “……啊?”北采一臉沒反應過來的茫然神色。


    蕭落唇邊笑意更深,他說:“我記住了,阿若。”


    他說得是阿若,不是阿清。人不能總活在過去,斯人已逝,生者如斯。哪怕長相相似,可她們的的確確不是一個人,他沒必要自欺欺人。如果她是真心的,他願意給她這個機會,但如果她是假意……


    蕭落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一抹陰冷之色,他不會手下留情,欺騙他,就要付出代價,這代價能不能承受得起,他就不管了。


    北采裝作沒注意到他剛剛眸子裏的神色,此刻還是滿臉的不可置信,似乎完全沒想到,他會叫她……阿若,剛剛他問她她的名字,她以為他隻是偶然興起,卻不想,他會這樣親昵地叫她。


    終於不是阿清了,是她的名字,是阿若。


    北采的粉唇甚至都有點發抖,她的眼中漸漸升起霧氣,她像是沒聽清一樣,有些恍惚地問道:“你,叫我什麽?”


    蕭落看她這個樣子,一直以來冷硬無比的心忽然就有些不忍,不忍,這是一個多麽陌生的情緒,可他的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此刻,確實是這個感受。


    她這樣的反應,那他之前溫柔也好,冷漠也罷,甚至是暴戾的時候,叫的都是阿清,她又是如何強顏歡笑、生生咽下心中的苦澀?


    想到這裏,他不由溫和又堅定地又重複了一遍:“我叫你,阿若。”


    似是終於相信了這個現實,她眼中忽地湧上了淚花,但她明顯不想讓他看到她這個樣子,別開目光,有些匆忙又慌亂地走到屋子裏的盆栽那邊,望著其中一盆花,生硬地轉移話題:“……我的海棠花好像開了。”


    這話題轉得要多生硬有多生硬,但是蕭落並沒有揭穿她,他也隨意地走近那些盆栽,說:“我看一看。”


    確實,那堆盆栽中,一朵海棠尤其顯眼。花瓣紅似火,花蕊黃如金,在纖細花莖、碧綠葉子的映襯下,顯得妖嬈又豔麗。


    可是比花朵更嬌嫩的,是她。看著北采的寧靜側臉,他突然出聲問:“你每日在屋子裏,很無趣吧?”


    無趣,確實無趣。北采在內心下意識地回答,但是她當然不能這麽說,她用餘光瞥了一眼蕭落似笑非笑的神色,知道她若是流露出一點想出去的意思,恐怕他立刻就不是這副表情了。


    於是她搖了搖頭,淡笑道:“還好,看看盆栽,和陌離聊聊天,也不會太悶。隻是,如果能夠再為你做些女紅,就更好了。”


    女紅是林桐若這樣溫柔賢惠的女人必備技能,好吧……北采還記得她給魏央繡得歪歪扭扭的“央”字……簡直醜出天際。


    但是在屋子裏實在是百無聊賴,她要話本子和吃食又和林桐若的人設不符,做飯的話,先不說她能不能做出來,做的也要去後廚,算是變相的出院子了,他肯定又會敏.感地懷疑。造孽哦,所以……她最後還是說了女紅。


    女紅啊,竟是女紅……她是真的不想逃了嗎?蕭落目光考究地在她臉上掃視一圈,卻什麽也沒發現。所以,最後他隻是點了點頭,說:“好。”


    果然,第二日,就有人送來了針線、帕子、絲綢等。是一個叫夜燃的男人送來的,他長著一張娃娃臉,對陌離和北采都很友好,他總是笑眯眯的,一副無害的樣子。


    甚至在他走之前,還對北采笑著說:“你可要好好繡,閣主很期待。”


    蕭落自然不可能說出這種話,這話一看就是他自己加的。


    當時北采隻是淡笑著點頭,她接受了這些後,便開始盡心盡力地做女紅。因為她做女紅的本事實在不怎麽樣,所以陌離表示……很驚訝。畢竟北采長了一副很擅長做女紅的樣子。


    於是,整日裏,北采都和陌離研究刺繡方麵的事,北采決定給蕭落做一個荷包,就是會保佑人平安的那種。畢竟蕭落做得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意,隨時可能失了性命,所以送他這個寓意的荷包,簡直再合適不過了。


    自從那日一起用過晚膳後,之後的每晚,蕭落都會回來和她一起用晚膳,風雨無阻。


    一般來說,蕭落都是沐浴了再過來,因為他的身上血腥味很重,怕北采不喜,所以他都會簡單清洗一下,去去味道。


    直到有一天,蕭落外出辦事回來得有些晚,他沐浴了再過來後天色已經很黑了,他以為北采已經睡了。卻沒想到,院子裏昏黃的燈籠亮著,卻是她拎著燈籠正在院子裏等他。


    他出現的時候,她的眼瞬間亮了,似乎看到他,她的心才放下。她微笑著說:“以後,無論你回來得多晚,我都會等你。長路有燈火,看著這盞燈,你就知道,有人在等你。”


    蕭落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長路有燈火,有人在等你,這是曾經……他多麽遙不可及的奢望。


    但是他麵上仍沒什麽波動,隻是淡笑著進屋,壓下了心底異樣的感覺。


    進屋後,他才發現,她還沒用晚膳。此刻,晚膳都已經涼透了。他不由微微皺著眉問她:“你怎麽不先吃?”


    那時,她笑得有些羞澀:“你不回來,我吃不下。”


    她說那一句話的那一刻,蕭落承認,他心裏,再一次泛起了陣陣漣漪。他深深地看著她,似乎想要把她看透一樣。


    於是後來,蕭落哪怕不沐浴,也會趕著時間過來,就是不想讓她等,也不想讓她擔心。


    北采確實給了他家一樣的感覺,哪怕他殺人的時候滿手血腥,哪怕閣中總有人忍受不了被他控製的日子,而後崩潰地想暗殺他……可是,他在外麵的時候,無論多冷漠多嗜血,心底都知道,有一個人,在等他回家。


    他甚至把很大一部分暗衛調過來保護她,之前這院子周圍就在暗處有很多暗衛,這也是為什麽他敢隻把陌離和她放到這裏的原因,暗處自然有人盯著他們。觀風閣就是這樣一個殺手組織,有負責殺人的殺手,有負責保護的暗衛,也有負責收集情報的細作,和負責管錢的算盤手,他們隻有一個共同點――神秘卻又武功高強。


    上次他逃進這裏,是因為埋伏在這裏的暗衛之前被背叛他的人偷偷調走了,那次,他當真是失策,沒想到背叛他的那個手下,為了一個女人,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當然,蕭落對北采也越來越好。雖然北采明知道他還懷疑著她,但是她就是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仍舊默默地在他身後守護著。


    北采現在也不得不承認,怪不得當年綠幽會把他強自收作男.寵,還是最受寵的那個,蕭落不殺人不暴戾的時候,微微笑著,往那一站,聲音如清泉般好聽,眉眼間帶著溫柔,真是一等一的寵溺謙和,簡直想讓人溺死其中。


    甚至都讓人懷疑現在的他和之前的那個他都是不是同一個人了。他會貼心地將院子裏帶血跡的地方都清理一遍,讓她不再不敢到院子裏來,還會送她能掩蓋住他血腥味的香爐放到屋子裏,知道她喜歡花草,還會帶回來很多珍稀品種花草的種子,和她一起種下,用膳的時候還會動作輕柔地將她唇邊的飯粒擦去,甚至幫她綰發畫眉,做這些事情時,他眼底都是化不開的情意。


    連陌離都沉溺在他的溫柔中,整日裏對北采誇他多好,多體貼。


    北采隻是笑著應和,如果他不曾遭遇那樣的事,他本該就應該這樣,一介書生,入朝為官也好,當個私塾師父也罷,和他的青梅竹馬白清兩人,相濡以沫,舉案齊眉,不勝恩愛。


    而不是現在這樣,滿手鮮血,殺人如麻,陰晴不定,想回頭,卻再也找不到回頭的路了。


    就算現在的蕭落再怎麽溫柔體貼,他也不是曾經的他了。


    他眸子裏偶爾閃過的陰鷙,有時白日裏遇到不好處理的事情,他回來時難以掩蓋的陰冷臉色,還有他不經意間對北采的試探,甚至……他身上無論是香爐還是沐浴都掩蓋不了的濃重血腥味,都在證明,他是蕭落,是殺手組織觀風閣的閣主,而不是一個翩翩如玉的溫潤公子。


    現在他對北采是很好,也可能經過那一晚和近日裏她的溫柔守候,對她的確有了情意,但是這情意,在他病態的占有欲麵前,根本不值得一提。早晚有一天,他會因為他變.態的的占有欲,毫不留情地毀了她。


    所以,攻略他,仍舊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想到這裏,北采不由得默默在心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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