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到鎮子橋頭,還沒停穩,老三就忙不迭地跳下去了。


    他也是第一次出門,有點小激動。


    來送我們的是我父親,用的是村裏殺豬的三輪車,本來是我們家給朱老三找的工作,應該是他爹出力來送我們的,可是我父親昨天就把車借來了,堅持要送我們。


    借車、送我們、一路上寡言少語,當時意氣風發的我根本沒在意甚至有些看不上父親的種種,也學著我的優樂美的姿勢從車廂裏跳了下去。


    父親停好車,下來陪我們一起在橋頭等著去城裏公交車。


    我和老三在橋頭上搖搖晃晃地說這說那,父親在幹等著,等了一會兒,他又去街上給我們買了一兜子蘋果。


    恰巧這時候,公交車來了。


    我急著去拿車廂裏的包,我的包裏裝了些衣服、一本現在已找不到了的武俠小說和一把家裏切肉用的短刀,我們這個小地方向來民風彪悍,加上那時候古惑仔正流行,從村裏的小學到鎮上的初中,最受歡迎的課間活動就是單挑、群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窮鄉僻壤嘛,什麽足球排球都是課本上插畫上的東西,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不喜歡‘正規’的體育活動。


    還記得,小學四年級我們用紙團和透明膠糊了個足球,整個學校的孩子都來踢,每天都踢的意猶未盡,至今我都覺得用兩棵樹和兩件衣服做的球門很漂亮,就是差的遠了點,斜對過。


    到了初中,我們的校園裏終於有了一個紅磚鋪的籃球場和兩個木質的籃板,可是沒有籃球,我們是等到初三參加高考了有體育特招生,體育老師才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顆籃球,盡管紅磚鋪的地已經高低不平了、木質的籃板也爛了、個別地方還長了荒草,我們仍然打的不亦樂乎,打半場。[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


    初中的時候我們不知道打籃球有什麽動作是犯規的,把球扔進去就是勝利,直到上了縣裏的高中,我們才漸漸知道,原來籃筐下麵是有網的、籃板是可以是鋼化玻璃的、拍幾下抱著球跑然後再拍幾下投籃是不得分的、打全場一下上去二十多個人是不行的……


    正好比大宅門裏薑知府說的那句話,我窮有窮誌氣,而我們則是窮有窮歡樂。


    一下又扯遠了,其實我想扯的是04年那會十七八歲的男孩子出門包裏裝把刀是很容易彰顯男子氣概的,這不扯吧?


    老三這家夥更甚,直接把他在鎮上理發廳旁邊五金店裏買的砍刀帶上了,在這裏著重提到那個理發廳,是因為那是我們學校曾經一個‘老大’開的。


    老三去攔車了,我負責拿包,雖然早就注意到老三包裏裝的東西不尋常了,但我伸手一拽,竟然沒把他的包提起來,還險些把我墜到車廂裏。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老三又幹什麽了???


    “幹啥那你,一個包都提不動嗎,沒用……”老三嘟嘟囔囔地過來了,伸手一拉,就把他的包背到肩上了,輕鬆自如。


    這小子,確實練過。


    公交車停下,車門打開,我和老三急著往車裏鑽,父親急匆匆趕來,把那兜蘋果遞給我,我一看,那兜子很土,裏麵裝的蘋果也不咋地,就不想接。


    父親卻堅持把那兜蘋果遞給我,我不想多做爭執,就拿上了。


    車開了以後,我又注意到,父親在那個橋頭上站了很久,很久……


    半個小時以後,公交車在縣醫院門口停下了,我和老三下車,到醫院裏去找我大爺。


    我大爺在化驗科裏上班,這會兒還不到下班的點兒,他就囑咐我們到家裏去,我和老三商量了一下,就在城裏街上瞎轉悠,一直轉悠到我大爺下班。


    中午十二點多,我大爺才下班了,領著我們直接去了一個飯店。


    寧老板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簡簡單單吃了一頓,我大爺又急著要走,臨走問了一句:“你們倆要錢嗎?”


    “不要,不要,有,有……”這明顯是客道,我和老三早就學會了。


    “那行,我走了,你們倆跟著寧老板好好幹,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大爺急匆匆地走了。


    隻剩下我們和寧老板了,寧老板也沒有給我們來個川劇大變臉要把我們拐走幹黑煤窯去什麽的,他反而有些沉默了,路上除了跟司機必要的交流,一句話也沒多說。


    上午,我和老三從城北二十裏外的關驛村大思鎮趕到土爾縣城,下午,我們倆跟著寧老板從土爾縣城趕往城南三十裏外的雷澤湖。


    因為吃過中午飯就沒做停留,才兩點多鍾,我們就進了寧老板的家,雷澤湖邊上獨門獨戶的一個農家院落,稍顯寒酸。


    我一來到這兒就覺得奇怪,雷澤湖附近也有村子,新修的水庫那兒也搬來了住戶,寧老板為什麽單單選這麽偏僻個地方住著,前不著村後部著店的,難道?


    老三這家夥的眼睛也特別賊,進院子大門沒走幾步,就悄悄地問我:“這寧老板在城裏有門麵吧?”


    “沒有吧,沒聽我大爺提過這事。”我很納悶,老三突然問這個幹什麽。


    “那他在外地有門麵?”老三接著問。


    “也沒有吧,我大爺就說他是跑藥材的,也沒提……”我更加疑惑了。


    老三眼珠子一轉,來主意了:“要不說你們辦的這事……你看看他們家這情況,像是有錢的主兒嗎,一會兒聽我的,咱們先跟他要點錢試試,不給咱們就不去了!”


    “……”經老三一提醒,我就發現我這人太天真了,人家說什麽我就信什麽,不懂得懷疑和拒絕,對,跟他要錢。


    “你們倆到屋裏來吧。”寧老板見我們倆在院裏站著,喊了一聲。


    我和老三眼神一對,先跟寧老板要點錢這事就定下了,往前走了沒幾步,我忍不住樂了,我和老三真不愧是從小玩到大的弟兄,剛上路我就惦記著漲價,這剛進門,老三又惦記著要錢了。


    跟寧老板比,我們倆絕對是兩個傻乎乎的半大孩子,但我們的傻也是有傳承的,這叫往裏傻!


    一進堂屋,我和老三的眼睛同時一亮,從耳房裏走出來一個年級跟我們差不多的女孩兒,很漂亮,很可愛。


    寧老板怎麽沒提過她?要是早提了,我和老三估計就不會想那麽多了。


    “這是我閨女……”寧老板也是個不善言談的人,就說了這麽幾個字,然後看看我們雙方,意思是,你們年紀差不多,自己認識一下就行了。


    我們和那個女孩兒對著笑了笑,都有點尷尬。


    “你們倆先歇會吧,喝點水。”寧老板簡單招呼了一聲,就出門了,她閨女也回到耳房裏去了。


    我和老三在堂屋裏幹坐了一會兒,就又跑到院裏商量去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人家閨女在這兒,就說明寧老板假不了,之前家裏人談的時候也沒說先要點錢的事兒,那咱也別要了。


    老三直接瞪眼,他閨女在這兒管什麽用,又不是你媳婦或者我媳婦,就算將來有可能是,那也得一碼歸一碼,先跟未來老丈人把錢算清楚再說!


    我敗了,有幾分佩服,突然想到了那個問題:“哎,你包裏硬邦邦的到底塞的什麽啊,那麽沉?”


    “一些史書!”老三麵帶得意地說。


    “……”之前提他的包的時候差點被墜到車廂裏,這會兒我差點又被老三的這個答案雷一個跟頭,他一個語文考試不到二十分的人竟然敢帶著一些史書出門?!!!


    不管怎麽說,我還是敗了,有那麽一二刻在三哥麵前甚至有點自卑,我一個出門隻帶著一本夾雜著少兒不宜情節的武俠小說的人,怎麽跟人家三哥比,跟人家三哥怎麽比,三哥……幸好我知道他的底細。


    我正在原地傻著,寧老板從大門進來了,手裏提著兩個沾著些泥土的塑料袋子,裏麵應該裝著些鐵家夥,看上去就很沉。


    我趕緊上去幫忙,寧老板卻說不用,很謹慎地繞過我,進屋了。


    跟著,他閨女就出來招呼我們了,我們年紀差不多大,又在近似的環境裏上學生活,所以很快就聊在一起了。


    她叫寧紅顏,十七歲,比我大幾個月,比三哥小一歲,也是剛中考完,老家是外地的,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親到了這裏了,是在這裏長大的。


    跟寧紅顏一熟絡,我和老三在寧老板家裏就放鬆了許多,漸漸的跟他們父女倆都能說上話了。


    到了晚上,趁著寧老板把我們領進西屋讓我們在西屋休息的時候,老三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老板,我們出來的時候身上都沒帶錢,您能不能先支給我們點,從我們的工資裏麵扣就行?”


    寧老板一怔,馬上明白了老三的意思,沉思了一刻,說道:“是這樣,有個事,我之前沒跟你們家裏人說,現在得問問你們的意思,我帶你們進山,是有危險的,你們還敢去麽?至於錢嘛,那八千塊錢隻是個底子,這次我們進山賺的錢,分成四份,咱們一人一份!”


    嗯???


    我和老三都聽出來了,寧老板的語氣有點怪,不是分錢的事兒,而是進山的事兒。


    這都二十一世紀了,山裏還能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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