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分家的當時是分得斬釘截鐵,可離開國公府的大門,看著大房的風光,二房眾人又有些莫名的心虛。特別是新宅院修著,銀子錢跟流水似的往外花,就連一貫風光霽月、目下無塵的政老爺也關心起賬目了。


    “回太太,外頭進上了一批牡丹,正是洛陽來的新種。姚黃、魏紫已不算稀奇,難得的是一批墨色牡丹,叫什麽水墨文章。要不咱們也采購些許,種在大爺書房外頭,即是應景,又是難得的好寓意。”周瑞家的如此同王氏稟報著。


    “不錯,不錯。”王氏在賈珠身上一貫舍得花錢,聽著周瑞家的說得好聽,臉上的笑就沒停過。


    賈政在內室明麵是在休息,可耳朵一直關注著外頭的動靜,眼見著王氏要答應了,立馬出聲阻止道:“一朵子花,叫什麽水墨文章。難不成看著花文章就能寫出花來?荒繆!要說鬆柏,那才是文人風骨。我看珠哥兒的書房還是種些鬆柏最為得宜。”


    牡丹向來是人間富貴花,平常品種就價格不菲,還難得打理。賈政算了算鬆柏樹苗的價格,又想想奇花異草的價格,自覺省下了一大筆錢。


    “光是鬆柏,沒得個點綴,哪成體統。”王氏眉頭皺起,不算滿意。


    “鬆柏長青,寓意正好,打理得當也是一等一的雅致。你那花兒朵兒的,算是婦人之見。”賈政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珠兒喜靜。你搞那些個勞什子,到時候拾花弄草的人都不少,還有什麽清淨可言。”


    見王氏不再出言反對,賈政更是得勁兒了:“這次是大修,家裏孩子日後大了,都得有自己的屋子。人說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女孩子的院子種些桃樹最是得當。”


    賈政本想提元春的,可想著桃夭之意,元春如今的婚事又沒個章程,便轉口說起趙姨娘生的那個,乳名叫探春的:“幾個丫頭的院子也不好一樣,這桃樹院便給三丫頭,也不用多名貴品種,春日有花,夏日結果,難得務實就好。”


    賈政先提起趙氏的那個黃毛丫頭,王氏本是不喜。聽到末了才臉色微霽:“家裏女孩子可不止她一個,若是個個都不一樣,那老爺可得提個章程,這條條道道的,我這婦道人家可說不出來。”


    元春是長女,曾經也是如珠似寶的得到過全家人的喜愛。賈政對元春的感情也是不一般,斟酌了片刻,他道:“大姐兒院子裏種桂花。一是應了她的命格,二是取何須‘淺碧輕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之意。這桂花理應她最配。”


    這話說得漂亮,王氏自是連連點頭,示意周圍的管事的趕緊記下來。


    賈政愈發發揮起來:“咱們玫兒品格不凡,等閑紅粉之流可配不上她。我看她那處種些竹子最好。‘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這等雅致勉強可配。”


    “江南姑太太那兒院子是有幾從湘妃竹。她是一貫喜歡竹子的。往日閨中就愛竹子,許人之後聽說那湘妃竹還是姑爺特意種的。之前在她那兒借住的時候,玫兒就喜歡她那兒的清幽,睡覺都比別處安穩。”王氏又欲讓人記下。


    “不可不可!湘妃竹又稱淚痕竹,湘夫人泣淚,又不是什麽好兆頭。弄那些勞什子作甚。”


    ……


    一連串的阻止,還得想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來說服王氏,賈政也是心累。想當初他也是富貴公子,那些旖旎奇珍哪有不愛的。隻是如今分家出來,他想著節省了,竟是變成這般摳唆模樣。


    幾番來回,新院子裏的章程定下不少,隻是都是些尋常花木。王氏的出身讓她有些看不過眼:“這般簡樸,旁的不得笑話我們家。滿院子拿得出手的都沒有。”


    賈政應付王氏已是累了,末了王氏又來這麽一出。他不免吹胡子瞪眼睛起來:“不可理喻!園藝園藝,最後落得還是一個藝字。莫讓那些小道俗了孩子們的眼睛。”


    眼見著要不歡而散,周圍的隻好帶和:“除了大爺大姑娘,其他姐兒都小著呢。現在隻不過打個底子。日後等到真要分院子住了,早修繕不知道多少次了。到時候讓姐兒們自己做主不是更好。”


    王氏心疼孩子,但是話說到這個地步,也不好再說什麽,隻能在心裏罵著賈政摳唆。


    大約又是半月,已是入夏,京裏一如往常,悶熱難當。聖人大手一揮,決定前去承德避暑,朝堂上上下下便為此動彈起來。


    照說避暑一事,向來隻有天子近臣與皇親貴戚參加,如今的賈家二房是夠不著的。可不知是哪裏來的動靜,聖人竟是記起了賈珠這個閑在家中的前科探花郎,點了賈珠隨侍。


    賈珠倒是淡定,不想家裏上下都跟著動起來了。當初分家叫得硬氣,可真等分出來了,二房眾人又自覺失了靠山。賈政的職位就是那麽個樣,多年未動。論起二房的前程,公認的是要靠賈珠。賈珠沒動靜的時候,眾人暗地著急;這會子看著不錯,自然是全家一起使勁。


    “你媳婦如今身子愈發重了,好些事是顧不上的。你這些衣服,家裏穿穿也就罷了,出去切莫帶上。”王氏指著賈珠身上幾乎是全新的衣裳道。


    就連賈政也跟著應和:“衣飾不必奢華,但儀容禮貌最顯一個人的精神氣度。隨侍君旁是你的福氣,可別失了體統。”這時候的賈政倒是沒了之前的小氣模樣。


    上行下效,最後連姨娘趙氏都指使著自己家的小丫頭給賈珠送了些荷包香囊來,說是妹妹孝敬哥哥的。生怕之前將王氏母子得罪狠了,日後賈珠發達了,不帶他們一家子。她也不想想,就三丫頭那年紀,現在哪裏曉得什麽針線活計。


    最後,賈珠是帶著一家子的希冀,提著大包小包隨駕去了承德。他那隨身行李,莫約是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行李裏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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