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智看見遺玉站在門口。並沒問她來由,喊了他們進來說話後,自己就又轉身進去了,遺玉雖然疑惑,但還是跟在程小虎後麵也進了屋子。


    她繞過屏風就看見四張對設的矮案,地上還鋪了厚厚的絨毯,西手的案後坐著兩個人,一個十五六歲年紀的少年郎,青衣白麵,一對晶亮的眼睛正盯著剛進門的她毫不掩飾地打量,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長相有幾分眼熟,見她進來很是禮貌地行了點頭禮。


    盧智在東手靠上的矮案後坐下,伸手對遺玉一招,示意她與自己坐一起,程小虎往邊站了站,等她坐下,才在餘下的那個位置上坐了。


    遺玉側頭向盧智投去一瞥,表示了自己的疑惑,對方卻是揚唇一笑,一手平伸比著對麵那個少年郎。介紹道:“這位是封小姐。”


    遺玉心中正感驚訝,又聽她大哥指著另外那個青年人對她道:“這個人你可還記得?”


    聽他這麽說,本來就覺得這青年有些眼熟的遺玉便看著那人的笑臉,在腦子裏搜索了一圈,隨即有些猶豫地問道:“可是季大哥?”


    對麵的青年哈哈一笑,對她點點頭,而後對盧智道:“早知道就不該和你打賭,我和盧小姐不過是一麵之緣,難得她竟然還記得。”


    這人就是三年前盧氏母女初次進京找尋盧智哥倆的時候,給她們帶路的季德,遺玉記得這人好像是三年前科舉的時候落了榜的,不知道怎麽他這會兒卻在長安城裏。


    季德話音剛落,穿著男裝的封小姐也是一陣輕笑,手中折扇一打,插話道:“季大哥,願賭服輸,可別想抵賴哦。”


    “我說話自然是最算數的。”


    盧智沒接他倆的話茬,伸手邊給遺玉斟茶,邊問她道:“趙朗可是不來了?”


    “嗯,趙小姐說她哥哥病了。”這樣的借口,是個明白人一聽就知道不對勁。


    盧智微微搖頭,“又是一個怕事的。”


    聽他這麽說,在座的人反應各是不一。遺玉接過茶杯輕抿了一口,並沒多問,季德微微皺眉,程小虎正捏著案上的點心吃。


    封小姐則嗤笑一聲,折扇輕甩。“約了四人,竟然沒一個來的,看來他們是鐵了心的要捧那兩人出彩了,白帖的咱們這邊才有三人,紅貼隻盧大哥一張,三路人怕就咱們最少。”


    盧智低笑一聲,“貴精不貴多,就算他們十幾人捧一個,也難保不會塞翁失馬。”


    季德微微皺眉,“那咱們還差一人,怎麽辦?”


    盧智伸手朝遺玉邊上一指,“小虎也去好了。”


    “啊?”小胖子程小虎呆呆地把頭從點心盤子裏抬了起來,指了指自己的圓鼻子,“我去?”


    封小姐一愣,隨即紙扇在手心一磕,笑道,“對啊!就叫小虎子去,幫不上盧大哥忙,就去給別人搗亂好了!”


    “不不不!”程小虎連忙搖著腦袋,擺手道:“我不成,我、我可是連一首詩都背不好呢!我真不成!”


    封小姐圓圓的眼睛瞪了他一下。“我當然知道你那點水平,又沒讓你去拽文,就是去搗亂,知道不——盧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盧智笑而不答,反扭頭對小口品茗的遺玉道:“可是說的你迷糊了?”


    遺玉一直默默地觀察著他們的互動,能隨便開玩笑又說話這樣沒有顧忌,三人之間顯然不是普通朋友,正在暗自猜測他們話中的含義,被盧智這麽突然一問,略一思索後,答道:


    “有些不明白。”其實她大概是聽懂了,盧智邀請了四個人,想擇一個同他們一起入宴,可是人都沒來,顯然是有人在背後做了手腳。


    那封小姐的話則證明了她的猜想,這中秋宴會上的人分了三派,除了盧智他們,另外兩派人是準備各自捧了一個人出彩的,一派同長孫嫻肯定有關係,就是不知道另一派是何人,還有盧智他們這幾個人是否也打算齊捧了一個人出來。


    她答完之後,盧智沒接上話,封小姐就先開口了,遺玉一進門便注意到,她看著自己的眼神似是在笑,可其實卻藏著對陌生人的疏離。


    “盧大哥,這都中午了,大家也都餓了。不如咱們先去吃飯,這附近有家館子不錯。”


    盧智扭頭看了遺玉一眼,見她眼裏並沒露出什麽不滿之色,才點頭道:“好,那咱們先去吃飯。”


    “大哥,那我就先回學裏去了。”遺玉心思細膩,自然是察覺到了封小姐不願意讓她知道過多。


    盧智眉頭輕皺,但看見她眼中露出的堅持之色,還是應道:“好,那你先回去吧,下午下學我去接你。”


    “啊,我、我送盧小姐回去好了。”遺玉剛起身,一旁的程小虎也站了起來。


    封小姐瞪著他道,“送什麽送,誰讓你回去了,跟我們一起吃飯去,還有事交待你呢。”她話一出口,屋裏其他四人臉色都微微一變。


    程小虎卻是對著她幹幹一笑,而後扭頭對著盧智道:“盧大哥,我、我下午要交的課業還沒做完呢,有什麽事情,你晚上再給我講,我今晚住乾院去。好不好?”


    “好,那你們就先回去吧。”


    得了盧智的應準,小胖子嘿嘿一笑,在遺玉向他們眾人告辭後,跟在她後麵出了雅間。


    * * *


    兩人出了雲淨茶社,遺玉隻顧著想那宴會的事,並沒注意到同行的程小虎時不時偷偷瞄上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直到走到國子監門口,小胖子才吱吱唔唔開了口,“你別生氣啊,雅婷姐說話就是那個樣子。”


    遺玉想了半晌才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扭頭看著隻比自己高上一點的小胖子,笑道:“你是說封小姐嗎?我並沒有生氣。”


    頭一次見麵,人家既沒罵她又沒打她,不過是態度上有些疏離,還不值得她為這點小事生氣。


    程小虎見她對著自己露出笑容,臉上忍不住就有些泛紅,“我看你不說話,還以為你是在生氣,我不高興的時候就不喜歡說話,要是、要是有點心吃,我過一會兒就不生氣了。”


    “哈哈...”遺玉正側目看著他白胖的小臉,聽了他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小胖子挺有意思的,難怪長地這麽圓嘟嘟的,她想到剛才在茶社,他的嘴好像也沒使閑過,他們不過是聊了不大一會兒,那茶桌上的兩盤小點心就成空盤子了。


    遺玉露出這並非是客氣,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後,眼梢處那抹弧度更是明顯,一張小臉霎時變得嬌俏十分,由於離得近,程小胖子很清楚地把她帶笑的模樣看進了眼裏,肉嘟嘟的兩腮頓時燒紅了起來。


    程小虎悄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指尖一燙,連忙把臉扭了過去。


    遺玉已經看見他臉紅,又見他一語不發地撇過頭去,還當是自己的笑聲氣惱了他,忙收了笑容,略帶歉意地說:“對不起啊,我不是在取笑你。”


    “嗯。”小胖子的腦袋仍在扭在一邊,聲音悶悶的。


    “你生氣啦?”


    “沒有。”回答的很快,但聲音仍舊很悶。


    遺玉隻當他的確是生氣了,心裏歉意更多一分,人家好心安慰自己,她竟然還笑話人家。換了自己怕也是會覺得不高興。


    “你這會兒要是不生氣,下次我帶點心給你吃,好不好?”


    程小虎這才把頭扭了過來,白胖的小臉上一對漆黑的眼睛珠子隱隱有些發亮,臉上仍有些餘紅,哼唧了一會,才出聲問道:


    “真的啊?”


    遺玉忍著笑點點頭,“真的。”前天沐休就沒有回家,下次沐休一定回家去,草莓也熟了,摘些做個小點心什麽的,還是難不倒她的。


    這程小虎十有八九就是她猜的那個,沒想到那三板斧程咬金的兒子竟然會是這個樣子,模樣長得像塊白麵團也就罷了,性子也單純地讓人一目了然。


    “謝謝你啊,”程小胖子伸手摸了摸後腦,“你跟俊哥說的一樣好。”


    遺玉嘴角一撇,剛才在雲淨茶社初見時候,就聽他說過盧俊的名字,這會兒又聽見,便順口問道:“我二哥都跟你說我什麽了?”這個盧俊,原來不隻是在高陽麵前碎嘴。


    程小虎一時來了勁頭,張嘴便道:“俊哥跟我說的可多了,說你字寫的漂亮,繡花好看,腦袋很好使,性子也好,做的點心又好吃,人也——”說到這裏,他連忙閉了嘴,把“漂亮”兩個字咽回了肚子裏麵。


    遺玉正津津有味地聽著盧俊眼裏的自己,見他突然卡殼,遂問道:“人也怎麽?”


    “啊!人也、人也...人也豪放的很!”程小虎結結巴巴了半天想想不出詞來,差點急死,腦袋裏忽然閃過平日別人誇獎他爹的那些個詞兒,連忙撿了一個給續上去。


    遺玉嘴角微抽,豪放,這是形容小姑娘的麽?


    兩人這會兒已經走到了宏文路口,程小虎怕她再問,忙對她道:“我、我回太學院去拿東西,咱們改日再見啊。”


    小胖子說完話便一溜煙地跑了,剩下遺玉站在原地,腦子裏想著回去該怎麽給盧俊補補文化課,這形容詞是可以亂用嗎!


    (寫作軟件出了問題,排版都亂了,果子補救了一下午,今天更新晚了,對不住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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