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廚房,遺玉一下下地搗著石臼裏的草莓。不時分神去看灶火上的屜籠,餘光瞄見從外麵走進來盧智,笑道:


    “怎麽,聞著香味了?”


    盧智朝前走了幾步在灶台邊上站著,嗅了嗅屜籠裏的冒出的熱煙,“薯蕷糕?”


    “嗯,上次答應給小虎做點心不是,昨日他又救了我,現下多做一些,你給小鳳姐也帶上一份。”石臼裏的草莓差不多攆成了醬,她把汁空出來,取了先前擀好的摻了蛋黃的小麵皮,一個個地把草莓醬包裹進去。


    盧智在一旁看著她認真的側臉,等她包好了一半,才開口道:“你不問我昨日的事情是誰下的手麽。”


    遺玉手上一頓,又繼續捏卷,“一開始我覺得是長孫嫻,不過那幾個害的馬兒受驚嚇的卻是太學院的學生,大哥可是查出來了?”


    “嗯,”盧智伸手把她頸後快要鬆開的綠色發帶又紮緊了些,“是城陽的人。不過長孫嫻也有份,宴後第二天太子便派人來尋我,被我拒絕後,便想借著你的事情來敲打我一番。”


    遺玉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不一會兒就又捏好了兩隻草莓卷,她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隨口問道:“大哥,你日後是要做諫官?”


    “不。”


    從盧智口中吐出的這個字眼讓遺玉很是驚訝,扭頭看著他,“你不是想做諫官嗎?那你為何當日要說那十思之言與皇上聽。”包括她在內,所有的人都以為盧智要走上一條直言不阿的諫官之路。


    盧智輕笑著搖頭,“諫官?小玉,你想錯了,那日我講十思出來,有兩個目的,一是讓皇上注意到我,一是讓他知道我是個有膽子的人,一個膽大包天的人。”


    膽大包天?遺玉皺眉,這可不是什麽好詞,“你還不如不說,越說我越糊塗。”


    “你認為,這朝堂之上最缺的是哪種官。”


    “嗯...應該是真心為老百姓著想的官吧。”


    “那皇上最需要的是什麽樣的官?”


    “那還用說,自然是忠心之人。”


    盧智點點頭又一搖頭,笑道:“你當這朝堂之上真正把忠字放在最前麵的有幾個,九成九的都是利字當頭,皇上想要的——薯蕷糕蒸好了。”


    遺玉輕哼了一聲。墊上籠布將灶上的屜籠取下來,換上玫瑰卷,扭頭想問他下半句話,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盯著火上漸漸開始冒煙的屜籠,她微微鎖起眉頭,不做諫官又需要膽子大的,那是什麽東西?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遺玉將做好的四樣點心分層裝進了食盒,這種天氣可以放上兩三日都不見壞,不過依程小胖子的胃口,怕是明日就可以吃完。


    “小姐!”陳曲急匆匆地跑進廚房,“小姐,小滿姐的舅舅來了,說是山下那塊地滲水了!”


    遺玉趕緊擦了擦手解下圍裙,快步走至前廳,見到盧智和盧俊正在聽齊伍說話,忙走過去問道:“怎麽回事?”


    齊伍因昨日聽小滿說了遺玉臉上受傷的事,所以這會兒見了人也沒多驚訝,隻是一愣之後語帶焦急地道:“小姐,我今早上想著到山邊那塊地看看苗子,見著地裏有幾塊潮了。越往南走潮氣越大,也不知是不是山裏那條大河漲水了。”


    盧氏給盧家兄弟買了莊子後,手上還有餘錢,就把山楂林子南邊一片靠山的地給買下,前陣子剛讓人載上了山楂苗,若真是大河滲水,到了後期就會淹了林子,遺玉是不可能做出在水田裏植樹這般招人眼的事情,那些價值千兩的樹苗就等於全毀了。


    盧智道:“齊伯,你別慌,咱們一道去看看。”


    “大哥,等我換件衣裳同你們一起去。”不容他們拒絕,遺玉回屋罩上件紗衣,簡單紮了條辮子,又取條透氣的麵紗遮在臉上。


    遺玉囑咐了陳曲在家裏候著,三兄妹便和齊伍一起到山上去,新買的那塊地在山楂林南邊,緊靠著山腳處,四人到了地方一看,果然有些地麵不正常的潮濕,一塊塊地延伸到山腳。


    盧俊和盧智跟著齊伍開始找這滲水的源頭,遺玉蹲在一塊潮濕的地麵上撥著土壤看了會兒,就聽見盧俊在遠處喊她,抬頭一看,三人已經站在山腳下,正指著一麵山石說些什麽。


    “怎麽了?”她跑到兩人跟前問道。


    “你看。”盧智指著一塊山石,遺玉的目光順著他的指頭瞄向一麵山壁,一看之後頓時愕然。


    在草叢中,有些凹陷的山壁上。半人大小的石塊濕漉漉的,細看還可見淡淡的白煙從石縫裏冒出來。


    遺玉走上前去,別開高及大腿的草叢,伸手推了推,幾塊大石頭竟然還是活的,顯然是人為堵上去的。


    “齊伯,我娘這地是買誰家的?”


    “外鎮的一家農戶!小姐,你說他們是不是坑了咱們?”


    遺玉盯著那幾塊活石想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道:“二哥,你能把這石頭搬開嗎?”


    “當然。”盧俊力氣很大,挽起袖子上前三兩下把碎石撥到一旁,然後才將墊在下麵的大石抱起來挪到一邊去。


    遺玉看著絲絲冒著白煙滲出來的水流,伸手摸了摸,而後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三人奇怪地看著她,還是盧智反應最快,也上前來撥開草叢看了一會兒山壁。


    “這是...湯泉?”盧智有些狐疑地撥捏著指頭上溫熱的水漬。


    “應該是。”遺玉盯著山壁的雙眼發亮,溫泉啊,這裏八成是有泉眼,想是那家賣地的農戶因不知道這溫泉眼一說,還當是這塊地出了問題,才在賣地前將這地方給堵上。


    盧智說是博覽群書也不為過,他可不像是遺玉那樣隻愛看那些個描寫人事的。因他是太學院的學生可以到學裏藏書豐富的書樓去,水經之類的書籍也曾閱過,因此對溫泉的好處是略知一二的。


    “二弟,你去鎮長府借些兩套斧鑿過來。”盧智托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扭頭吩咐道。


    齊伯和盧俊離開後,遺玉就蹲在山壁邊上,沾了些溫水放在鼻子上嗅了嗅,看顏色並不渾濁,也沒有什麽特殊的味道。


    “小玉,若這裏真藏著湯泉眼,那咱們就在這處建座宅子。”雖然與龍泉鎮上隔的較遠。這附近的山腳下也是有幾家莊子的。


    “好。”遺玉自然是全力支持這個主意,一想到等到了冬天能夠泡上熱乎乎的溫泉湯,她臉上的笑容就收不住。


    盧俊速度得快,不到兩刻鍾就拎著斧鑿跑回來,兩兄弟撩起了衣襟蹲在山壁邊上開始鑿起來,足足小半個時辰後,果見水流大了一些,水溫也有些燙手起來,遺玉大喜,已經確定這裏的確是有口泉眼。


    兩兄弟沒敢再鑿下去,而是用石頭又把縫隙堵上,讓齊伯看守著之後就回了家。


    三人回去後,盧氏早已經逛街回來,事先大概聽陳曲把事情說了一遍,見到他們渾身髒兮兮的樣子也沒訓斥,隻是又擔憂地把事情問了個清楚。


    盧家當年是大富之家,自然知道湯泉這種東西,一陣驚訝之後再三確定了那泉眼是真的,一家人便做出了決定——在那山腳下建座宅子。


    建宅子要花不少錢,好在盧中植不隻偷偷給三個孩子一人塞了一千兩銀子,盧氏也稀裏糊塗得了兩千兩,起初她並不想用這些銀子,在盧智的勸說下最後還是鬆了口。


    當天中午吃了飯,盧智和盧俊便帶了些錢出門去籌備這建宅子的事,遺玉則在盧氏的強迫下又躺回了**,沒少為上午亂跑的事挨一頓訓斥,最後不得不閉上眼睛裝睡躲避過去。


    盧氏出屋後,遺玉的眼睛才又睜開,盯著頭頂的紗帳,想著上午那會兒同盧智在廚房的對話。


    這次的驚馬事件果然又有長孫嫻的摻合,雖然是城陽那邊的人出的頭,目的也是為了敲打盧智,但她可以想象得到,這其間少不了長孫嫻的挑撥。


    對,她是“無權無勢”,可是也不是任誰想欺負就欺負的,上次的小黑屋事件她忍過去了。這次的事情她還會忍麽,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先前到底是仗著魏王的勢,隻能在在鬥嘴上占個上風,可現下盧智得了皇上的賞識,更是背地裏多了盧中植這麽一個外公,雖然不能公開,可是她底氣卻變足了。


    在這些公主千金的眼中,人命如草芥,好在她福大命大,若換了別人這麽三番兩次的,早就被整個半死了。在盧智麵前她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那是為了不讓他自責,可實際上她卻早就被氣得牙癢,生了以牙還牙的心思。


    其實越是像長孫嫻這樣看似冷清的人,心底越是傲氣,不然她也不會兩次都是借著別人的手去害自己,若是不看身份地位,想要治這種人,她多的是方法。


    九月沐休她就好好在家好好療養,等十月去了學裏,就算是有高陽在,她也必會給這長孫大小姐一個難忘的教訓!


    (p100加一更,粉紅90加一更,今晚至少會先加一更,感謝投票的親們,呃,今天吃到個二分的評價票,不知道哪裏惹到那位童鞋了,深感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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