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1091加更)


    貞觀初,李世民封十八學士,特賜了印刻於每人,這宴展的請柬上,若出現四枚以上的印章,方可稱為學士宴,若說這宴展還有什麽特別之處,那便是邀請了四位學士的宴展主人,多是不署名、不現身的。


    因此,李恪會出現在學士宴上,感到驚訝的不隻是遺玉一人,要知道,在這有四名“十八學士”出席的宴展上,皇子的出現,意味非比尋常,這便是在明擺著告訴眾人——這次宴展的四位學士,是同他交從過密的!


    “參見吳王殿下。”


    “嗬嗬,諸位免禮。”


    李恪一臉親切地衝眾人點點頭的當兒,遺玉便聽杜若瑾和盧智同時在輕聲對她道:“吳王身邊的,便是虞老先生。”


    聞言,遺玉兩眼霎時一亮,立馬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身邊的花甲老人身上:青黑襆頭,鶴袍上身,雞皮鶴發,卻是麵有紅光,身量不高,體型偏瘦,卻自有一番風骨流露,無關於年長,僅憑文氣!


    總算見著真人,同遺玉心中所想並無太大出入,當得是“五絕”風範,心頭浮上一股見得偶像的欣喜,目光一瞟,落在走下樓梯,站到李恪另一邊人影身上,兩眼一愣。


    怎麽房喬也來了?


    房喬和虞世南並李恪共同出現在這學士宴上意味著什麽,稍一深想,便覺驚詫,虞世南就罷了,難道一直保持中立的房喬,要偏幫了吳王不成?


    盧智顯然也看到了房喬,麵色卻沒什麽變化,他和杜若瑾並未向眾人那般上前套近乎,而是走到不遠不近的地方,側頭向遺玉介紹了虞房之外的另兩位學士,一乃禮部侍郎顏相時,一乃諫議大夫蓋文達,晉啟德和另外一眼生之人,正同兩人低語。


    因著李恪、虞世南和房喬三人同時出現,顏蓋兩人風頭被掩去許多,但身邊照樣圍了不少人,遺玉聽盧智說起蓋文達的名頭,腦子裏晃過些不甚清晰的記憶,似是對這人有些特別的印象,卻怎麽也記不起來是什麽事。


    眾人淺談了幾句,李恪便對兩旁道:“虞先生,房大人,這人看著是到齊了,咱們準備開宴吧。”


    房喬今日的氣色看著尚可,聽了李恪的話,和虞世南對視一眼,見著長者道了聲“好”,三人便帶著躍躍欲試的人群,朝著臨湖的雕欄而去,那裏並排擺著六張紅木八仙桌,這會兒尚且空著。


    李恪同房虞兩人推讓了幾句,便上前講了一段宴詞,話落,下方應聲連連,遺玉左右一看眾人神態,竟皆是真心實意,心下微驚,沒想著這吳王在文人中,還有這等聲望!


    “......相信諸位也不耐久等了,按著慣例,先請字吧!”李恪揚聲一宣,圍在八仙桌前的眾人,有一半退開,卻到前廳拿自己帶來的作品。


    “盧兄,小玉,我先去拿畫。”杜若瑾知會了兄妹倆,也隨著那群人去拿進門時候存放在前廳的字畫,片刻後,展客們都回來,桌前已經空出,有字要展的那些人,便各自上前在六張八仙桌上找了個地方,把自己手裏的卷軸鋪陳開來,備妥後,周圍的人才再次圍了上去。


    起先隻是細看,須臾,便有品頭論足聲出現,西北角的琴音很是映襯地一變,雕欄邊瞬間熱鬧起來。


    遺玉本就是為了虞世南和展上的書法而來,見獵心喜的她,也沒管盧智,仗著個頭小,瞅著個人稀之處插了進去,湊近桌邊一幅幅品閱起來,因著都是些好字佳作,讓她看的津津有味。


    盧智將目光從鑽進人群不見人影的遺玉身上收回,朝後邊上無人的地方退了兩步,輕聲道:“真是讓人意外。”


    “可不是麽,《坤元錄》、學士宴,咳咳...不曉得接下來,東宮那位會有什麽動靜。”


    “過上幾日便知了,”盧智聽著耳邊的悶聲咳嗽,神色不變道:“南邊兒已經有了信,等抓到人,先治你的病,不然最近總和你待著,我都覺得自己身體不大爽利了。”


    “......你放心,太醫說過我這病,不傳染。”


    一道人影站在二樓窗邊,看著樓下的熱鬧,窗欄上擱著一隻膚色瑩潤的大手,輕輕扣著木邊兒發出“嗒嗒”的聲響,拇指上頭的藍寶石戒指,被東窗射過來的陽光一打,折出幾道弧光。


    圍在八仙桌前的人群變得熙攘許多,聽那讚聲和歎聲,像是已經選出了今日的最佳者,窗邊之人目光一轉,移向站在人群邊上的兩男一女身上。


    “主子,醉江南傳了信過來。”阿生從外麵匆匆走了進來,從袖裏抖出一張字條,兩手遞上。


    李泰轉過身,瞄了一眼不敢抬頭看他的阿生,便知沈劍堂傳過來的不是什麽好消息,他走過去拿了那條子起來,撥開一看,臉色瞬間轉僵,手心大小的條子上,隻有一句話——


    “周蕊被紅莊之人劫走,抱歉,提防。”


    半天沒聽見動靜,阿生卻憋氣不敢出聲,那條子他剛才也看過,實在是個糟糕透頂的消息。周蕊是誰,那印象真是太深了,在密宅那晚,不知死活地惹得李泰發怒的包子鋪廚娘,按說,她並不知道多少魏王府的事,被劫持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關鍵是,那女人在密宅,見過遺玉!


    李泰的夢魘毒解,這消息已經不脛而走,加上姚不治偷跑了錦繡毒卷,至今沒影兒,兩相聯係,紅莊的人怎麽會猜不到,在京城給李泰解毒的人,便是得了錦繡毒卷的人。


    從韓厲那裏得了這消息,李泰便讓阿生動手,將密宅知事的下人都處理了幹淨,該殺的殺,該留的留,可卻獨獨漏了這麽一個女人,如今被紅莊從沈劍堂的手裏劫走,一旦問出了遺玉的事,那結果......


    想到這裏,阿生臉色一白,遺玉對李泰是個什麽樣的概念,別人不清楚,他卻看的明白。錦繡毒卷那樣至關重要的寶物,若是換了旁人得手,被李泰知道,一準兒會眼皮子不眨地殺人奪物,可眼下,他卻能這般心平氣和的任那毒卷閑置,顯然是受了那少女不小的影響。


    沈劍堂雖不知道錦繡毒卷的事,卻同阿生一樣,明白遺玉對李泰的重要性,這才急急傳了書信過來示警。


    隨性的人,若是對一件事起了心念,往往會固執的可怕,李泰便是這樣,一開始也許是興趣,可現在,既然已經上心,丟不開手,那便隻有一個辦法——牢牢地握在手中。


    “主子。”沉了沉氣,阿生張嘴輕聲道:“紅莊的手腳最是快,這消息是昨日的,想必這幾天便會有人對盧小姐下手,咱們還是早做打算為妙。”


    室內靜默片刻,便聽李泰低低的嗓音響起:


    “讓人去準備,初九一過便離京。”


    “是。”阿生一聽便明白,在京城目標太大,他是打算提早借了那撰書巡遊的名頭將人帶在身邊,偏不能讓人察覺異樣,隻有等生辰過罷,再離京。


    阿生快步出了屋子,房門被從外麵闔上後,麵沉如水的李泰,方才喚了另一個人的名字:


    “子然。”


    從屏風後的陰影處,緩緩現出一道黑色的人影來,“主子。”


    “看好她。”


    “是。”黑影應聲後,便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屏風邊上。


    李泰背轉過身,重新走到窗前。樓下的展客們已經各自拿了自己的書畫,在這大廳裏找尋散落的桌案鋪陳開來,供人觀賞,而那拔得頭籌的,當是站在雕欄邊上同李恪等人笑談的青年。


    看清那身穿黛綠色袍子的青年,李泰目光微閃,被眾人圍起來的,八仙桌上展開的那幅看不清的畫卷,頓惹他心疑,但見那青年轉過身來,對著不遠處抬手示意,一身淺綠的少女,便獨自走了過去,向李恪等人見禮,而後在那青年的引見下,同虞世南交談了起來,雖是側對,他也能辨得那少女這會兒的心情很好。


    聊了一會兒,青年便帶著少女向李恪幾人行禮,撇下賞畫的眾人,轉身同去了廳西,直到兩人的身影沒入李泰視線的死角,他方才微眯起了眼睛。


    “來人。”


    兩人站在一張案前賞字,杜若瑾側目看著遺玉,見她臉上掩不住的欣喜,輕笑道:“很高興?”


    遺玉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耳垂,“大哥不知跑哪去了,多虧了你,才讓我同虞先生說上了幾句話,他就同我想的一樣,是個和藹的人,”說到這,她衝杜若瑾揖了揖手,“還沒向杜大哥道賀——恭喜。”


    杜若瑾今日拿來的畫,就是前陣子讓她題字的那幅,不出她所料,這一幅畫,的確算是今年學士宴的一枝獨秀,虞世南四人今日的親口認可和大加讚譽,一經口傳,他在畫壇的聲望肯定會一躍千裏,就是在這藏龍臥虎的京城之中,青年人裏,也算是畫藝的頭號人物了。


    “若非是你那一首詩,我也完不成這幅畫,”杜若瑾也對她一揖,“多謝。”


    “就當是錦上添花吧。”畢竟畫是主題,今天她那篇沒有落印章的字倒暫時沒引起多大反響,唯有虞世南很感興趣地同她多說了幾句。


    杜若瑾不置可否地一笑,在遺玉的目光裏,從腰上取下荷囊,從中掏出一樣物事來,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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