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紅500加更)


    一座寬敞的紗帳床,兩張對角的茶案,三扇背街的窗子,四幅蹩腳的字畫,這便是順風大客棧的上房,十兩銀子一宿,飯菜熱水茶點另結。


    “你那翻羽先前的主人,便是何老板吧?”


    “是他。”


    “他人看著是挺好說話的,唉,好好一匹寶馬,平白被你沒去,肯定心疼。”


    “收拾好了麽?”


    “馬上。”


    將不重要的東西都放置好,重要的隨身帶著,又在洗臉架旁用熱水絞濕帕子,她方走到茶案邊,兩手遞過去。


    “少爺,一路風塵,擦把臉吧。”


    解開發間隱藏的細繩,取下半張灰色的麵具,李泰看了她一眼,接過那帕子,道:


    “有趣嗎。”


    遺玉終是忍不住搖頭笑出聲來,盤腿在他對麵坐下,兩手撐著下巴,輕聲道:


    “誰讓你昨天才告訴我,隻有沈大哥一個知曉你身份,害我突然變成了侍女丫鬟,這不練習一番,萬一露了馬腳怎麽辦。”


    半個月前,他們離京南行,羽林軍退走後,便在半道上兵分兩路,文學館真正去修書的學者被護衛送往東南沿途查訪民風民情,遺玉和李泰則由一小波人馬護送入蜀地,歇歇停停,今日方才趕到這集合的鎮子上來。


    她隻道這次去尋藥的都是李泰的好友,鬧了半天,就連那紅莊的來人也不知道李泰魏王的身份,唯有沈劍堂一人。


    還記得在靠山村初識李泰時候,他便自稱是常公子,這話沒說假,出了長安城,他出門在外,是化名做常公子,對外家裏宣稱,家裏經營的主要是酒業,在南方小有名頭,人稱“常四爺”。


    要麽扮他的表妹,要麽扮他的侍女,遺玉心裏糾結那表哥表妹的,便就選了後者。


    “那位姚小姐,是不是同你有過節?”遺玉把玩著他摘下來的麵罩,這灰不拉幾的東西,戴著一點都不帥氣,可是眼洞特殊的結構,卻剛好背光影藏起李泰的瞳色,就是離近了看,也隻當他是瞳色淺淡一些,而非異人的青碧。


    聽她提及那姚一笙,李泰的眉心竟然皺了一下,而後道,“沒有。”


    “哦。”肯定是有什麽,不然在樓下,姚一笙為何對他說話那麽橫衝衝的。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兩人都噤了聲,聽得門外小二傳道:


    “常爺,何老板叫小的喚您過去,說是柳公子和蕭小姐都到了。”


    上房都一個模樣,何少知這屋裏楞多出了一張丈長的桌案,七人麵對麵坐在兩頭,酒足飯飽後,遺玉側坐在李泰身後,聽他們商量事宜,悄悄打量著幾人。


    “該說的也就這樣了,隻一件事有改頭,”說話的是眉宇比男子還要飛揚一些的姚一笙,“探得珍稀藥草,我和一笛要先采,若是尋到藥源采種,我和一笛要占四成。”


    那青蔥衫的少年,是同她一起來自紅莊的,不知是何親係,名喚姚一笛,同那晚在長安城外出手擒捕遺玉的男人一樣,都是對獸類有研究。


    “喂,姚一笙,先前不是說好了,你隻要三成。”沈劍堂先不滿出聲,他伸手指著何胖子,道:“那地方是老何的商隊死了一批兄弟找出來的,咱們八個人,你們也好意思要四成?”


    此次尋藥,並非空山摸金,而是握有確實可靠的消息,這一行人,便是要深入山林,覓些稀世的植草是一,撥采珍貴的藥種是一,前者全憑運氣,後者便是不能輕易相讓的了,誰知道帶回去十粒種子,是否能成活一株?


    “他找出來了嗎?”姚一笙毫不退讓,“若是這胖子真找出來了,還會好心叫上我們分一杯羹?那大蟒山足抵得上千個這鎮子大小,若沒有我和一笛,你們能剩下一條命來,就算是好運了,再者——”


    她眉尾飛揚,瞥了在座兩人一眼,“八個人?你是不會數數嗎,蕭蜓是你的人,這黑麵鬼幹脆帶了個丫鬟來充數,不就是想多分一份麽,我懶得同你們墨跡,要麽答應,要麽我和一笛就不摻和了,我們紅莊還缺你們這點藥材不成,哼。”


    “你——”


    “公子,”坐在沈劍堂身邊的女子連忙拉住了還待爭辯的他,素氣的臉上掛著安撫之色,“就這樣吧,等到尋見藥草,還要靠一笙辨識,這一路上,若少了他們,如何成行。”


    蕭蜓,正值芳華的女子,不知和沈劍堂是什麽關係,卻尊稱他做公子,遺玉打量著這穿著豆青色勁裝,瞄見她背著那那把足抵她半背寬的大刀,暗自納悶,李泰說能診疑難雜症的便是這蕭蜓了,可她怎麽看,對方都不像是學醫的樣子。


    “咳,”半晌沒沒開口的綠袍何胖子,老好人地出來打了圓場,“這次尋藥,少了誰都不行,常四爺,你說呢?”


    “若尋到晴明草和落葉為霜,是我的,別的無所謂。”李泰目的很明確,這兩樣藥草,一樣是他要的,一樣是遺玉要的,大蟒山一行,不過是他們這次出遊的目的地之一。


    “四爺幹脆,要我說,大家都是各取所需罷了,沒必要在出門前就鬧得不快,好了,若無人有異議,這事便定下了,一笙,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定下四成,姚一笙並沒什麽高興寫在臉上,雙臂環在胸前,抬起下巴盯著李泰,要笑不要地道:


    “黑麵鬼,我把話說在前頭,你偏要帶個丫頭進山,若是路上出了什麽意外,拖了後腿,可別指望我會客氣。”


    遺玉明顯地察覺到她目中的敵意,更加肯定姚一笙同李泰是有過節的,正遲疑是不是要表一表,她還是有點兒用的,便聽李泰道:


    “累了,若沒別的事,先回房休息。”


    說這話,他已站起了身,遺玉“本分”地跟上,扭頭看一眼從頭到尾沒有吭聲的抱劍男子柳關,和低頭喝茶的姚一笛,心道這世上還有比李泰話少的。


    “咱們也回房去。”


    沈劍堂領著蕭蜓跟了出去,就聽何胖子在後麵叮囑,“晚上早點歇著,東西都別落下,明日卯時啟程。”


    話畢,這胖子又衝笑的滲人的姚一笙,道:“一笙啊,我帶了幾匹好馬在後頭,這會兒應該到了,要不,你先挑挑。”


    姚一笙勾了唇角,不見被李泰涼在那裏有多生氣,“好馬?你那最好的馬已送了常四,還有什麽我能看得上的。”


    “舌頭伸出來。”


    “啊——”


    “睜大眼睛。”


    “嗯。”


    “喜歡吃肉食嗎?”


    “我喜歡吃素的。”


    “葵水來時,這裏會痛嗎?”


    “不。”


    “那這裏呢?”


    “癢...”


    “會癢?”


    “我是說,你按在那裏,好癢啊...”遺玉憋著笑,縮起肚皮避開蕭蜓的按壓。


    “嗬嗬,怎會這麽怕癢。”蕭蜓改而拿起她手腕放在自己耳邊,凝眸聽了好一陣,又試探了她頸子下的動脈。


    “能診出來嗎?”


    “無事,”蕭蜓放下她的手腕,溫聲道:“別擔心,不是什麽大事,你年歲還小,多補一補便能養回來,不過日常還是要注意幾點,一是不要喝冷水,二是多少吃些肉食,三是不要思慮過重,能做到嗎?”


    “能,我會注意的,謝謝蕭姐姐。”遺玉乖巧地應聲,蕭蜓脾性溫和,人很好相處,兩人坐在屋裏說了會兒話,便熟了起來。


    “你在屋裏坐著,這鎮上不安全,別亂走動,我去喊常四爺過來。”


    “好。”


    “...不要多嘴。”


    “醫者仁心,蕭蜓並非口舌之人,就是公子那裏也不會多說半句,常四爺放心。”


    僻靜的走廊拐角處,背負著長刀的蕭蜓看著遠走的男人背影,輕歎一聲,轉身進了隔壁的屋子。


    李泰背著手,在房門前站了一會兒,抬手去敲門時,門從裏麵被人打開,低頭便迎上一雙水靈靈的眼睛。


    “去哪?”


    “房裏沒水了,我想叫小二打些上來。”遺玉提起手裏的茶壺示意他。


    “累嗎?”


    “不累,昨晚睡多了,這會兒還有些頭疼。”


    “那去收拾下,我帶你出去走走。”


    “行啊,你等等。”


    車行半個月抵達這裏,好不容易得機會離了長安,遺玉隻怕自己見的不夠多,這客謨也是遠近聞名的商鎮,自有不同風貌,她有心四處轉轉,又顧及自身安全,這會兒李泰提出要帶她出去,自然是樂意的。


    於是把茶壺放了回去,又挎上隨身的布袋,遺玉便跟著李泰出了順風大客棧。


    這大下午的,街上的叫賣聲在樓上都能聽見,兩人走在這不乏胡人的街道上,沒多顯眼,遺玉一手被李泰拉著,左顧右盼地打量沿街的攤販和行人,見到戴高帽,穿異服的,便多看兩眼,見到賣刀子鉤子的,便會扯扯李泰的手叫他瞧瞧。


    在一家被人一搶而空的賣餅攤位跟前停住腳,遺玉好奇地捏了一小塊僅剩在筐裏的碎屑放進嘴裏,嚼巴嚼巴,又捏一塊遞到李泰唇邊,小聲道:


    “咬不動。”


    他張嘴讓她把餅屑塞進口中,囫圇咽下後,平聲補充道:


    “難吃。”


    (這章是加更,昨晚碼著碼著睡著了,剛醒,囧囧地抱歉,今天會多更的,親們原諒瞌睡蟲上腦的果子吧。附本卷預告:


    事經轉折,隨心由性的李泰在向遺玉表言之後,這身份、年齡、出身都相差不少的兩人,總算是相攜手。承諾要等遺玉兩年的李泰,暫以側妃之位將她帶離了長安,選在太子失勢,吳王聲弱的時候離京,他是否真有問鼎皇權之心,他是否真能做到“隻你一人”?再次孑然一身的遺玉選擇了留在李泰身邊,下定決心要改變的她,拋去了優柔寡斷,憑著一顆更加勇敢的心,能否在一番洗曆之後,將龍泉林中空碑刻上銘文,變成足以站在李泰身邊的女人?)


    又見紅莊來人,李泰當年紅莊一行未解,沈劍堂身份成謎,盧氏是否身在洱海南詔小國,且看此西南一行,當有分說,道是——


    項上紅玉何來由,銀簪誰人插髻頭,碧眼茫茫尋故人,笙笛劍蜓馬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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