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更+粉紅239加更)


    “行了,你們且上路吧,別耽擱了吉時。”盧氏上前去將遺玉扶起來,抓住她右手重重握著,目不轉睛地瞧著她,好把這疼入心坎的小女兒最漂亮的時候留在眼裏,口裏道:


    “平彤平卉,還不扶你們小姐上車。”


    “是,夫人。”


    園子門口,於通已經趕了纏紅掛金的香車出來,作為娘家叔伯前來送親的盧榮遠盧榮和也馭著馬走到一旁,見她母女纏弄,出聲勸道:


    “啟程吧,莫誤時辰。”


    兩個侍女上前挽住遺玉手臂,就要攙她上車,可遺玉拉著盧氏的手卻攥的死緊,不肯鬆開,嘴裏哽咽喚著:


    “娘、娘。”


    “小姐,該走了。”平彤雖是不忍,但先前被周夫人特意交待過,知道這時候不能心軟,便和平卉使了些力氣,將她母女分開來,任憑她嗚嗚地喚著盧氏,也不叫她再多逗留,竇氏和趙氏也適時上前抱住了盧氏,嘴裏說著吉祥話,轉移她注意力。


    “新娘子出門了”喜娘是見慣了這種場麵的,一嗓門喊起來,樂聲嘩嘩啦啦地又響起來,周圍剛才靜下的人聲,便再次喧嘩,道賀聲,恭喜聲,一下子就衝淡了這種分離的場麵。


    李泰側移兩步,看著遺玉兩步一回頭地被攙著上了馬車,待那勾著香穗的粉紅色車簾放下,他方才對著盧氏躬身一揖,直起腰時對上站在人群中的韓厲別有深意的目光,微一點頭,便轉身大步走到馬前,扣著馬鞍翻身上騎,駕著翻羽移到香車前,手一抬起,沉聲道:


    “回京。”


    園中樂聲未消,迎親隊伍中,又響起一撥樂聲,蕭笛笙鼓,卻是另一番悠揚曲調。隨著香車掉頭緩緩離去,便露出其後又兩輛四馬拉拔的彩蓬車輿,二十文士擁欄而坐,羽扇綸巾,風華正茂,一手憑搖,一手持板,敲擊車欄,郎聲唱曰: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綢繆束芻,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園中裏外觀客哪裏見過這種迎親的陣仗,正在嘖嘖稱奇時候,又聽“唰唰”一陣響,半圍在園外的百人騎都勒韁調轉馬頭,隨著香車而行,兩兩護其左右,紅頭鐵槍銀甲胄,複複延行,文聲武器,好不壯觀。


    一下子人群便從園裏湧到園外,有婦人少女,目露欽羨,神情恍恍,不知是憶起自己當年嫁時,或是期許來日嫁時,堪有這等風光。


    趙氏竇氏伴著盧氏,瞧那金珠綴頂的香車寶馬遠去,前者神色略黯,後者心有羨嫉,扶著盧氏肩頭,忍不住道:


    “嵐娘可是生了個好女兒,魏王這般相待,應該是看重玉兒的。”


    盧氏沒在意她話裏酸氣,低頭飛快地沾了沾眼角處濕潤,叫小滿去知會早早等候在外院的送妝隊伍跟上迎親的車馬,陪嫁的侍從們也都自覺跟著前去登車了。


    迎親的隊伍離開了龍泉鎮,遺玉倚在車窗邊,聽著外麵抑揚頓挫的詩聲,離家的傷感被衝淡不少,可眉間依舊不展,平彤平卉就在兩旁陪坐,見狀出聲道:


    “這還待會兒到呢,奴婢幫您捶捶,您靠著墊子休息一下吧。”


    “也好。”


    平卉退了她足上綾花描金小鞋,扶著她斜依在幾隻厚厚的軟墊上,力道適中地按壓著她的腿腳,穿這身美是美了,卻委實同舒適沾不上邊,腰上纏的緊了,坐著倒比站著更難受。


    平彤就在一旁陪著遺玉說話,“小姐,您聽這外頭文人唱聲不歇,既不重樣,又好聽的緊。奴婢還沒聽說哪家迎娶有這等派頭的,王爺待您當真用心,還能想出這等花樣。”


    聞言,遺玉當即鬆展眉心,嘴角溢了笑,道,“這主意雖好,可斷不是他想出來的。”


    李泰親自來迎娶,又是陣仗十足,但他這人是不會閑心來擺弄這種事情,多是下麵人巧心獨運,不管是誰的主意,她都是歡喜,若是沒李泰首肯,他們又怎敢出這種風頭。


    還有那五首催妝詩,也許看起來這些都是做給外人瞧的,是在給她這新娘作臉麵,但也隻有她心裏清楚,李泰如此行事,是給她一個人看的,就是為了讓她一個人安心。


    平彤見遺玉又有了笑,琢磨著盧氏出門前的交待,想著是時候,便彎腰在座下摸索一陣,從暗屜裏掏出一卷小冊,看也沒看,便遞到遺玉麵前,道:


    “這是夫人吩咐要給小姐的。”


    “什麽東西?”遺玉狐疑地接過來,隨手翻開一頁,頭第一眼發現這是卷畫冊,第二眼看清楚上頭兩個花白小人兒扭打在一起,瞬間便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東西,手一抖便將這畫冊丟到了地上。


    “先收起來,我乏了,眯一陣。”


    平彤看著閉目裝睡,頰生紅暈的自家小姐,先是因這美色恍了下眼睛,隨後便彎腰將那畫冊撿起來,重新遞過去,佯作不知這冊中何物,清了清嗓子道:


    “夫人說,小姐就是不喜歡,也務必要看上兩頁。”


    遺玉不好告訴平彤她不必看這個也知道那事情的大概流程,不得已又睜開眼睛,窘著臉將那春宮冊接過去,硬著頭皮打開,胡亂翻了兩頁,想著應付一下,可餘光到底是瞄進不該看的東西,一想到今日便要同李泰行這等私密之事,腰背便是一陣發麻,耳根灼的火燒一般,麵紅耳赤地將冊子又丟給平彤,腦子裏卻揮之不去那些個羞人的畫麵。


    魏王府今日可謂是熱鬧非凡,正門前一整條街上都被飾了紅燈掛彩,難得如此開門揖客,從早起,門前便絡繹不絕地通行車馬,工部尚書杜楚客在外迎客,門前賀喜聲不絕於耳,喜事盈門,有俗說與宴分占喜慶,可去晦氣,但凡是收到喜帖的,鮮少有無事缺席的。


    內院裏,紅綢墜樹,毯席交錯,酒果茶點盈案,隨處可見相識的客人們三兩聚談,女客們都被安排到了花廳喝茶,又有位高權重者由管事親自引了,移駕廳中,禮部尚書、河間元王李孝恭在內坐鎮待客,同朝為官,都是熟人,魏王大喜之日,不管有無過節,表麵上都是一派和睦,沒人會傻地在這種日子上自找沒趣。


    日頭高起,杜楚客見門前車馬轉少,卻還未見長孫無忌人影,心中難免起憂,這長孫家的請帖還是他親自送去的,但就怕長孫無忌念及舊事,因為這新娘出身,今日不來赴宴,被有心人看去,影響王府聲譽。


    他這倒純粹是白擔心,長孫無忌才是不會做這種損人又不利己的事,雖沒早到,可將至中午,人還是出現在王府大門口。


    “長孫大人,”杜楚客不及他從馬車上下來,便上前迎道,“你可是姍姍來遲啊。”


    “杜大人。”長孫無忌下了馬車,對著杜楚客抬手一揖,便轉身從車中扶了一人下來,卻是個橘衣杏服,珠簪玉攏的美人兒,這般姿色,長安城裏也隻此一株了。


    杜楚客側目一瞧,即使是他這把年紀,也不禁愣了下神,隨即和藹地衝對方一笑,轉而對長孫無忌道,“幾位王爺同房大人、唐大人他們在前廳,這邊請。”


    長孫夕跟在兩人身後進了魏王府,很快便被前院正在閑聊的客人們主意到,察覺到一雙雙眼睛落在身上,她早已習慣這種驚豔的眼神,但今天卻尤其叫她自得,不枉她特意梳妝,選了這身近紅而不殊的衣裳。


    中書令房喬、戶部尚書唐儉、楚王李寬、吳王李恪、齊王李佑等人早到,同李孝恭坐在一起,從今日之喜,論起吐蕃屢次來朝求親之事,見到長孫無忌父女進來時候,也有人露出驚訝之色,原本以為他這時候不到是不來了。


    長孫夕隨長孫無忌坐下,點頭回了對麵李恪一笑,轉頭就見著斜對麵座的杜若瑾,那天魁星樓一別之後,兩人私下再沒見過,如此視線一交,她又是點頭一笑,他卻是側頭避開,長孫夕眉頭暗皺,便同長孫無忌道:


    “爹,女兒出去走走。”


    長孫無忌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馬上就是吉時了,別亂跑。”


    “女兒知道。”今天能夠隨行,是她好不容易求來的,長孫夕自然不會忤逆他爹的意思,應聲後,便起身大大方方地對著杜若瑾道:


    “杜大哥,我有幾個著色上的問題要請教,咱們去外頭說,如何?”


    杜若瑾捏了捏手中酒杯,放下,對她點點頭,便隨她離開了,廳裏的長輩多是知道幾家的孩子交好,也不奇怪,隻有李恪眼中有些異樣流過。


    兩人出了廳,長孫夕將他帶到前院偏靜的一角停下腳步,轉身盯著他,撅了嚼粉唇,扭著衣角小聲道,“瑾哥哥還生我氣呢,我知道錯了,那天在樓裏是我說錯話,對不起,你別怪夕兒了,行嗎?”


    這般小女兒態,又是頂著如此一張皮相,換個人來怕是連她說什麽都不想便應了,可杜若瑾卻是移目別處,反問道:


    “你做錯何事,我不知。”


    幾乎是青梅竹馬長大,她自當熟悉他脾性,沒料到他這回竟是如此不好說話,長孫夕低頭蹙了蹙眉,咬咬紅唇,喃聲道:


    “那天當真是我一時糊塗了,氣不過才會買下那幅畫,又說話叫人誤會你和她,實話同你說,我事後就後悔了,你可知那萬兩銀子買來的幅畫,我出門就隨手丟了。今天明明是人家辦喜事,我現在卻難受地隻想哭,自打知道這樁親事,半個月都沒能好眠,瑾哥哥,你是、是知道我心事的,你說事情都成了這樣,我還能如何,隻能做些蠢事來消氣罷了。”


    杜若瑾聽她期期艾艾講來,忍不住回頭,驚見她眼角垂下兩行清淚,心中一軟,歎道:


    “憑你才貌,大可不必如此,這世間男子何其多,雖不盡然都能配你,但卻大有良人在,太過執意隻能勞神傷心罷了。”


    “我知道,”長孫夕苦笑著抬頭,澀聲道,“你瞧,我能同你坦言,便是不想再癡念,今天親眼看過,想我也能死心了。瑾哥哥,那天我當真錯了,你別生我氣了,行不行?”


    杜若瑾雖仍有芥蒂,可到底同她少時情誼還在,又有些天涯淪落人之感,見她手背拭淚,便猶豫著伸手,遞了隨身的巾帕給她,“好了,你別哭就是,看時辰待會兒迎親的人就到了,被人瞧見怕會誤會。”


    “嗯,”長孫夕接過帕子,垂頭道,“你先回廳裏去吧,我一個人靜靜。”


    “也好。”杜若瑾輕拍了拍她肩頭,轉身去了。


    聽著腳步聲遠去,她才從袖口取出一方小鏡,轉身避在樹後擦拭,直到鏡中之人又重新勾起嘴角,一臉粉妝,卻是半點沒有花掉,依舊美的驚人。


    迎親的隊伍抵達延康坊的時候,魏王府這邊已經接到消息,暫時放下對遺玉的成見,杜楚客喜氣洋洋地領著眾位賓客到門前等待新人,等著看熱鬧的比比皆是,結果竟三層外三層將大門內外圍了個水泄不通,高官名爵比比皆是,好在王府排查嚴密,周遭又有兵士圍守,不至於混進刺客。


    “來了來了”


    方聽樂聲鳴耳,人群中,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眾人朝東看去,就見打頭幾匹神駒駿馬騎來,粉帳香車搖鈴並後,紅綢滾滾,兵馬相護,馬蹄踏踏,緩緩而行,如踏雲至,不知者還當天客入塵,又聞朗朗詩歌聲不絕於耳,咦咦嗡嗡,是唱:


    “鴛鴦於飛,畢之羅之,君子萬年,福祿宜之。鴛鴦在梁,戢其左翼,君子萬年,宜其遐福。乘馬在廄,摧之秣之,君子萬年,福祿艾之。乘馬在廄,秣之摧之,君子萬年,福祿餒之。”


    一首詩歌,道盡新婚之喜,男才女貌是謂天合,眾人始從恍惚中回神,再望向那迎親的車馬,議論紛紛,杜楚客也不知道迎親的隊伍會是這般,聽見四下議論聲多是誇讚,麵上難免幾分得意。


    “二皇兄,你看四弟就是同我們不一樣,連娶親都這麽特別。”李恪同李寬打趣道,得來對方一個回笑,他月初才在擊鞠比試上吃了李泰一個悶虧,而今能出現在這裏,也能辟開那些說他對李泰心存不滿的傳聞,皇子們中,隻要是聰明人,都知道兄弟不和這種現象,隻能在暗裏。


    另一頭,幾名王妃公主同女客們站在一處,長孫夕細聲呢喃著那首“鴛鴦”,雙目望著街頭為首的俊卓身影越行越近,盡管已經做好萬般準備,依舊心中絞痛。曾幾何時,她夢裏也有這般情境,他穿一身朱衣玄襟,金冠青履,俊美無鑄,而今夢似成真,可她卻不在他身後香車中坐。


    城陽擺弄著腰上的玉掛件,同一旁道:“這將過門的魏王妃倒是好命,這般派頭,是比本宮出嫁時還要風光了。”


    一群女子這便癡癡笑了,有人接話道,“公主說笑了,這風光與否,看的可不隻是迎親的隊伍,要瞧的還是女方的嫁妝。”


    “對、對,”一片應聲,不乏幾個麵帶諷笑的。


    不知外頭有人等著看好戲,香車中,平彤平卉不知第幾回為遺玉檢查衣物,確認釵環都沒有歪扭,一根發絲都沒有漏掉,才將扇子遞到她手裏,緊張兮兮地貼在門簾後,注意外麵動靜。


    聽著外麵漸響的人聲,遺玉此時也並不輕鬆,照規矩,這一路上她沒同李泰有半點交流,甚至連新郎人影都沒有看見,想著等下要被他扶下馬車,引領著跨火盆、馬鞍,就緊張的很,生怕待會兒會出差錯,不住地擺弄著手裏的扇子,既有期待,又有擔心,手心都膩出汗來。


    迎親的隊伍很快來到王府門前,李泰在一陣恭賀和笑鬧聲中下馬,走到香車邊,方伸出手來輕叩車壁,就聽見門口禮部職官扯著嗓門喊道:


    “迎新婦進門”


    等候在一旁的幾名王府侍女抱著大紅的福袋小跑出來,眾人讓開一條道,由她們蹲下從馬車處一隻一隻鋪墊過來,這便是叫新娘足不沾土地進門去。


    遺玉坐在車裏,心跳已是快地不由自主,被平彤平卉連喚了兩聲,才舉好扇子,點頭示意她們掀簾,盲著眼伸出一隻手來,由平彤扶出去,她剛彎腰起身,手便易主,襲來一隻大掌牢牢地將她握住,手背上傳來的溫熱和緊縛,竟是激地她打了個輕顫,下一刻,便身不由己地隨著他牽扯從車中探身而出,四周一亮,人聲迸響,不及她仔細腳下車架,腰上便是一緊,猛貼上一具寬實的胸膛,足已落地。


    門外客人瞧見魏王直接抱了那體態嬌纖的新娘下車,又托著她腰肢放在福袋上,便是一頓哄笑,甚至有人大著膽子打趣道:


    “魏王可是等及了,這不如就直接送進洞房去吧。”


    “哈哈哈”


    ......


    李泰渾然不在意,就像是沒有聽見他們笑聲,可遺玉耳朵不聾,當然聽見這取笑,隻覺得愈發頭暈臉熱,伸手出右手輕推了他一下,好在他扶她站好後,就後退了一步,沒再貼著她站,隻是握著她的手,牢牢地讓人掙脫不開。


    李泰讓開身子,眾人這才瞧見新娘模樣,雖不見臉蛋,可那玲瓏的身段、白皙的膚色卻在一身金紅喜服相襯之下,煞是惹人眼球,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都拿一雙雙眼睛緊緊跟在遺玉身上,因那遮麵的青紗扇,心裏似是蟲爬一般,更是期待等下卻扇之後,能有機會一睹芳容。


    從馬車到王府門前,是有三五丈遠,前頭鋪了福袋,李泰拉著遺玉一個個踩過去,因著四周過分盯在身側的目光叫他不喜,便走的快了些,等到門前停下,又有人放上馬鞍、火盆兩物,他才放慢腳步,小心牽著她跨過去,就在一旁靜等禮部官員念唱祝詞。


    遺玉是稀裏糊塗地從火盆上踩過去的,知道李泰就在身邊,她費了好大力氣,才忍住沒挪開扇子看他一眼,偏他悶不作聲,她就隻能透過扇麵看見一團模糊的人影,還有下邊朱紅玄邊的衣角,略沾土色的黑靴。


    幾段祝詞念的時間不短,遺玉左手被他握住覆在長袖裏,交錯的手掌粘膩的不知是誰的汗濕,這般悶的心都燥熱,卻不想掙開,一路上的不安,似乎就在這靜靜的牽扯中被迅速消磨掉,甚至不需要半句言語,隻要她知道他在身邊就好。


    這邊祝詞還未念完,原本靜候在門前的客人中,卻忽然起了**,就見迎親的隊伍散到兩邊之後,東邊街頭陡然出現一輛輛車架形狀,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新娘的嫁妝隊伍到了。


    一群女人擁到前麵去,指點著那幾輛打頭的架子車上累放的笨木箱子,交頭接耳道:“瞧瞧,連箱子蓋都不抬起,不知裏麵裝的是什麽好東西。”


    吳王妃摳著新修的指甲,道,“許是金磚銀磚,怕叫人眼紅吧。”


    有人捂嘴笑了,城陽斜眼道,“你當她家是挖金的不成。”


    “這可說不準,懷國公當年也是一方豪紳。”長孫夕總算開了口,惹來一片探視,又微微一笑,道,“人言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總能拿出些好東西來撐場麵的。”


    “噗嗤”一聲,有聽出她暗諷的,這便抑不住笑了出來,長孫夕腮上露出一對甜窩,正要再言語什麽,就聽前頭猛地有人低呼道:


    “我的天,快瞧”


    送妝的車隊在街頭轉了個彎,漸漸在頭幾輛車輿後露出形狀,不算那兩三車木箱,這惹人驚叫的,卻是一方用紅綢固定,直直立在車板上的和田青玉屏風,寬八高六,純玉的做工隻在邊角包裹了一圈閃閃的金色,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金子,離得那麽遠也能看見上頭若隱若現的浮雕,這一架還不稀罕,稀罕的是緊隨其後,還有一模一樣的另一駕白玉屏。


    之後的十幾輛馬車上,統統都是嵌玉勾金的家具,雖不如那純玉來的驚人,可那麽多擺在一起,也讓人咂舌。什麽玉案、玉凳、玉桌麵,玉妝台,玉櫃、玉台、玉衣架、玉拔床,等等等等,統共是一套白玉麵嵌在上等的紫檀木裏頭,一套青玉麵嵌在黃花梨木裏頭。


    隻這麽兩套家具,便叫人許多人瞠目結舌,紅木、檀木的家具見多了,有誰是見過這成套拿美玉來打的嬌貴物件


    “...今天可算是開了眼,這盧家不是挖金的,是造玉的吧”


    人群中又一次鬧騰起來,就連祝詞念完都沒人發現,不說盧榮遠盧榮和兄弟頭一眼看見這些本該十年前就被盧老爺子賣掉的東西如何作想,單是杜楚客臉上的顏色就精彩地能下酒了。


    城陽皺著眉頭,有些不悅地看著這太過風張,又沒完沒了的嫁妝隊伍,扭頭卻正對上長孫夕臉上未及收回的獰色,暗了暗眼神,甩了下腰上玉飾,突然笑道:


    “前個不知聽誰說,盧家在作坊訂了兩套酸棗木的家具,虧本宮還信以為真,夕兒,你說的不錯,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過能拿這陣仗來撐場麵,這駱駝未免也太大了些。”


    長孫夕勉強扯了下嘴角應付,卻沒再看這兩套家具後頭延綿不絕的**車隊,手裏的淡藍帕子默默在指頭上纏了幾圈,使勁扯緊。


    遺玉雖然看不到,單憑聽也知道外人驚歎,心中卻喜憂參半,那天見到這嫁妝單子,她在驚詫之餘,還沒忘推拒,如此大張旗鼓地顯擺,弊大於利,可是她娘不知為何,堅持要大辦,隻說這是她一生一回的風光,就是有麻煩,也值得了。


    李泰察覺到身邊小人兒的不自在,側目掃一眼已被那“轟轟烈烈”的嫁妝迷的不著邊的人群,當下一聲冷哼,道:


    “吉時將至,還不繼續。”


    眾人流連往返地回頭,麵上都露尷尬,紛紛收斂眼中稀奇,杜楚客幹咳了兩聲,扯了扯禮部官員,對方便慌忙收起手中詞卷,清了下嗓子,通道:


    “新婦入門”


    遺玉由著李泰拉著,跨過門檻,順從地跟著他的步子,朝魏王府西南處結好的青廬走去。客人們也稀稀拉拉地跟上去,杜楚客猶豫了一下,招來管事,再去叫來一對護衛看管這門前招人又嬌貴的嫁妝,免得磕著碰著。


    進門右拐,一直直走,穿過長長的下廊,踩著錦繡氈毯,走到了青廬前,遺玉和李泰仍然沒有半句交談,她一板一眼地聽著禮官安排,直到站在蒲團前頭,才被他鬆開手來。


    “新婦拜夫”


    心裏剛剛一空,就聽見禮官讓她行拜,那個“夫”字,又瞬間叫她心裏盈滿,手指搓著掌心的濕氣,俯身一拜而下。


    “起來。”若是她此刻移開扇子,必能直視到他眼裏流光溢彩。


    “回拜”


    遺玉直起身子,看著那模糊的人影,就在她麵前躬下背脊,不知為何,就是能夠感覺到,這怕是此人一生一回真心誠意地拜下,喉嚨忽然就幹澀起來,顫著嘴唇,伸出手想要去扶他,下一瞬,就被他穩穩接住。


    (先發,等吃完飯來抓蟲子。謝謝夏沁、冰凝冰清、i-hn、天天媽媽888幾位親的和氏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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