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夜,一行車馬緩緩從延興門駛出,一裏外的小林子裏,早有南營禁軍五十人扮作走鏢隊伍等候在此護送,李泰五月帶兵去剿紅莊外緣分舵,雖行的事是秘事,但不排除有漏網之魚的可能,李世民此舉,一來是護李泰周全,二來,未嚐不是有監視的意思。


    從魏王府帶離的二十名護衛扮作家丁模樣護隊,禁軍遠遠跟在車馬後方,或行夾道,或走樹林,並不明道與魏王府人馬同行,即便路上有人盯上他們,不細查,也隻當這是兩撥人馬。


    遺玉和李泰所乘馬車,走在隊伍中間,外麵看著還算尋常,裏麵布置是極盡的舒適,寬敞的車廂裏幹脆就搭起了半張小床,鋪著絲麻席子,既軟和又透氣,遺玉躺在上頭,頭靠在李泰腿上,腿窩點著兩隻軟墊,她被車子前行帶的一搖一晃,一場情事消耗,睡了一個下午都沒緩過來,出門都是被李泰抱上車的。


    離京後,挑的都是修過的大道,道路還算平緩,也許是離京之後人心情放鬆,遺玉在車上還算香甜地睡了一整夜,第二天是在一陣清亮的馬鳴中醒過來。


    正開眼睛就看見頭頂一隻手握著一卷書,她扭了扭酸澀的脖子,身上還蓋著一層薄被,一蹬腿碰到車壁,想起這是在車上,便伸手去拉下那擋人視線的書卷,對上李泰安靜的目光,沙沙嗓音,半夢半醒道:


    “你沒睡麽?”


    “剛醒。”


    遺玉這會兒腦力,也分不清楚他說真說假,早上空氣有些寒涼,她把被子拉到脖子上麵,蜷起腿,側臉在他被枕的熱乎乎的腿上蹭了蹭,突然嗬嗬笑了兩聲,李泰也不問她突然發起什麽癡,將書放下,倒了杯茶慢慢喝著,一撩車簾,看著外麵路況,道:


    “外麵景致還好,你若睡足不妨起來。”


    “哦,”遺玉應著聲,卻又在他腿上賴了一會兒,直到馬車外麵有人攆上,詢問他們是否要停下用早點,她才不大情願地讓人去換平卉過來,服侍洗漱。


    上午還有幾分涼快,吃過早點,遺玉靠在窗邊看著一路上青山綠林,才清楚地意識到他們這是已離長安,這遲來的興奮,一直維持到了晚上,入了商州地界,停在最近的小城。


    坐了一天的馬車,即便布置的再舒服,也會腰酸,在一家小酒樓門前,遺玉並沒拒絕李泰拿披風裹了她抱下馬車,府裏的下人見怪不怪。


    遺玉則是想,李泰的樣貌,到了哪裏都是引人注目的焦點,她這個“瘸子”在走到一旁湊熱鬧,不是生怕人家不枉他臉上看麽。


    好過了晚飯的鍾頭,樓下客人並不多,樓裏又沒點幾盞油燈,顯得昏暗,有投宿的也都急急忙忙上樓去休息,因此一行人走進來,並未引來什麽大動靜,隻掌櫃的在片刻怔愣之後,就被周仁輕拍在櫃台的“啪啪”聲引去。


    阿生留在魏王府,這趟出行陪同的管事是周仁,這個年近三旬的男人,個頭稍矮,長相卻很機靈,遺玉偶爾會從平卉口中聽說他的名字,這人掌管著府中采購,經常會幫平彤平卉她們捎帶些外頭的炒貨小吃,在同李泰和遺玉說話時,總是把頭垂的低低的,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遺玉對他印象還算好。


    “掌櫃的,可還有住處?要四間房,一間上等的。”周仁顯然很有外宿的經驗,一邊說話,一邊扭頭打量酒店裏的布置,還有高高掛起來的菜牌子。


    看出這群人穿戴不俗,說的又是京話,掌櫃的連忙收回目光,低頭去翻著櫃台上厚厚卷起的竹簡,查了一通,抬頭衝周仁賠笑道:“不巧,這上房剛剛住滿,但空房是有四間,還是兩兩鄰著的,您看這?”


    周仁皺眉,扭頭去向李泰請示,“爺?”


    李泰沒說話,隻是點了下頭,那掌櫃的一直拿眼偷瞄著李泰還有他懷裏遮的嚴實的“包裹”,不經意擦著李泰眼神,見那抹綠的不同常人的顏色,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沒敢再去瞎瞧。


    “那就這四間,”周仁從腰帶裏摳出棗大點兒碎銀,擱在櫃台上頭,“把廚房借咱們用一用。”


    在這銅錢橫行的時候,能見著一點銀兩也足叫人高興,那掌櫃的眼睛一亮,連聲道“好”,朝裏頭大喊一聲,“劉二,帶客人們上樓去,右兩間連房,左兩間連房,趙四,領客人上廚房去瞧瞧。”


    平霞跟著府裏帶出來的廚娘拿著食材去了廚房,於通領著三個侍從拿著大包小包先上樓去鋪床,李泰抱著遺玉在一樓挑了個僻靜處放下,周仁、平霞和平卉三人緊緊跟著,一凝一華也上樓去,沒多大會兒,李太醫同孫總管也收拾好東西下馬進來,坐在李泰鄰桌。


    遺玉摘下冒兜,左右打量了這間比較京中她常去的地處簡陋不知多少的小酒樓裏麵,她身上這件卵青色的披風也是稀罕物,不知什麽料子,薄薄一層,又光又滑,這熱天罩在外麵,並不悶得慌。


    一樓除了他們一行,零零碎碎坐有四五個人,有的在喝酒吃菜,有的在閑聊,口音重,不是本地人。


    樓上很快就收拾妥當,廚房裏端了烹菜出來,香味是引了那幾個正在喝酒的扭頭,平卉跪坐在遺玉身後,掏出自備的銀頭箸子,擺在她和李泰跟前,自己也拿了一雙在旁邊給他們布菜。


    正吃著飯,門口又來了客人,遺玉出門的興奮勁兒沒過,吃飯也不老實,眼珠子飄啊飄的,總不停閑,李泰比她年虛長八歲,隻當她小孩兒心性起來,難得出來一回不願拘著她,想她中午吃的多,也就不管。


    櫃台前頭站了一男兩女,兩名女子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應該是一主一仆,梳著少女發式,那男人約莫小二十歲,三人穿戴都挺簡單,像是普通人家,若是不瞧氣質談吐的話。


    “掌櫃的,要兩間上房,”那丫鬟模樣的姑娘脆生生開口,一塊碎銀同時拍在櫃台上,遺玉聽她仿著京人說話,但口音卻是透著南方味,盧景姍夫婦在揚州生活十幾年,遺玉也能湊合聽懂南方話。


    掌櫃看看銀子,再瞅瞅人,同方才對周仁一般賠笑道,“不巧,這上房住滿了,就普通的房間也掉兩處,姑娘不妨將就一晚?”


    “將就?”丫鬟哼一聲,將銀子拿回手心,緊了緊肩上行囊,對另一名女子道,“小姐走,咱們換別家店去。”


    “喜兒,別任性,天色已不早了,就在這裏住一晚吧,明早我們還要趕路呢。”


    “表妹說的對,咱們早點休息,這往後還有的路要趕,將就將就吧,啊,喜兒?”跟在兩人後頭那個瘦臉男人湊上前道。


    果然是對主仆,遺玉很滿意自己的眼力,正這麽想,剛巧那位小姐回頭,兩人視線撞在一處,遺玉也沒什麽尷尬,點頭給了笑,對方也勉強回了個笑容,未免失禮,遺玉就沒再多瞧他們,扭頭吃菜,東一句西一句聽著他們說話,又被夥計領上樓,等到李泰放下箸子,她才跟著停下。


    樓上比樓下還要狹窄,過道隻能容兩人通行,房間倒還多,於通他們收拾了一間背街的屋子給兩人住,單間裏兩張木板大床,連張多的桌子都沒,裏麵重新打掃過,明麵上一絲兒灰塵都不見,在遺玉眼中,這樣的屋子是寒磣了,可比起她同李泰西南一行沿途投宿,尤其是魚龍混雜的客謨鎮,卻還算好的。


    洗漱後,侍女們退出去,遺玉和李泰躺在**,白天睡多了,夜裏悶熱難眠,她便側過身子,趴在李泰胸口上,去擺弄他散下後的頭發,輕聲道:


    “皇上派的那些禁軍,要跟咱們一路嗎?”


    “到陳州他們便會折返。”然後再悄悄尾隨。


    “那就好,我還想沿途看看景致,咱們畢竟掛個尋醫的名頭,走得慢了不好說,”遺玉想了想路程,道,“我派人給祖母送信上說,是要六月底到,你說咱們走得慢了,會不會趕不及。”


    “若是時間緊,後半程就改走水路。”


    “我娘他們也不知出門沒有。”


    “韓厲會在河道口搭船,比我們行程快上五六日。”


    “你怎麽知道他要走水路?”遺玉抬起頭,一臉疑惑。


    當然是看她不放心才特意查過,李泰揉揉她腦袋,“睡不著就閉著眼,話說多第二日嗓子又該疼。”


    “好吧,”遺玉想著他昨晚在車上沒有休息好,就不再絮叨,乖乖靠著他,閉著眼睛假寐,過了不知多久,正當她昏昏有些睡意的時候,房外卻突然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這酒樓年久,夜裏有人從走廊上過,腳步重些,便是咚咚咚的悶響,隱約聽見女子焦急的說話聲,帶著哭腔,她嗖地睜開了眼,還沒動上一動,李泰的搭在她腰上的手便將她又按了回去。


    “不用理會,睡覺。”


    遺玉聽那哭聲漸大,過了一會兒,就聽見別的房門開闔聲,還夾雜了別的聲音進去,就在他們房門口,聽出是周仁在說話,她猶豫了一下,全無睡意,卻也沒逆著李泰意思,而是豎著耳朵聽動靜。


    (感謝d,五月鮮花,明天還要愛,i-hn,夏沁,冷凝冰清,幾位親的和氏璧,感謝親們的各種禮物和粉紅票,加更稍晚,倆人終於出門啦,連我心情都跟著好起來,昨晚還聽了群裏讀者們配音的馬場劇情,你們太油菜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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