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遊兩個多月,魏王府中事務要讓遺玉過目的很多,從各項開支到將辦的中秋夜宴,以前是李泰做主,現在除了宴客的名單還要李泰頂多外,其他全需要她這個女主人拿主意。


    李泰被減負,輕鬆不少,遺玉就忙活了。


    遺玉從平彤口中聽說程小鳳訂親的事,恨不得現在就找上門去問個明白,但一頭有府務要處理,一頭還有璞真園那邊需要照料,隻能先寫了信讓下人送去程府,一件一件來辦。


    魏王府的中秋夜宴,停了兩年再辦,風頭不減,這可是少之又少能麵見聖顏的機會,哪怕皇帝不一定到場,能在李泰麵前混個彩也好啊,因而趨之若鷺大有人在。


    每年的這個時候,魏王府上門來送禮遞帖的人就會倍增,都是為了一張小小的宴貼,遺玉想不到的是,還有人專從她這裏下手,大概是李泰回京的消息被人知道,短短一個下午,就從門房遞了二十幾份書信到遺玉手上。


    這些人有她在國子監念書時的同窗,也有盧家的宗親,有推舉自己兄弟的,也有自薦的,再來就是攀親帶故的。


    聽盧東匯報完府中收支,孫得來又就宴會準備請示了一番,遺玉坐在書房裏她專用的那張桌子前,一份份大致略覽,三年前,她同這群人一樣,因為一張宴請的白帖夜不能寐,三年後,她卻有了決定是否要給他們機會的人,成了到時看著他們在宴上爭鋒鬥奇的人。


    這種感覺十分微妙,權勢帶來的膨脹,即便她身為女子也不可免俗,而男人爭權奪勢,就更是一種本能了。


    “這些人都送了禮麽?”


    遺玉放下手中信紙,詢問趙川,趙總管因為那四個大侍女受牽連,挨罰期間盧東暫接手了財務,盧東理財是把好手,後來李泰就幹脆讓他管了庫房,遺玉就另派了府中雜事給趙川管理。


    “回王妃的話,都送了,禮單在這裏,您請過目。”


    遺玉看罷,又推了過去,“你去找盧東,從庫房挑選一些好品質的紙墨回贈。”


    就算她不想給人家走後門,也斷沒有把送來的禮退回去的打算,得罪人不說還給人落個小家子氣的印象。


    趙川聽話下去了,總算是把該處理的都處理完,黃昏將至,遺玉在書房待了大半天,早累的腰酸背疼,遮著嘴打了好幾個哈欠,平彤在一旁看著好不心疼。


    “主子,您要不回屋睡一會兒,晚飯再起。”


    “這會兒睡了晚上該睡不著,”遺玉端起溫熱適口的燕窩一口氣喝下,站起來在書房裏來回走了幾圈,活動活動筋骨。


    “程小姐回了信來。”平卉從外頭走進來,手裏拿著一封紙箋。


    “快拿來我看,”遺玉忙不迭接過去拆開看了,上頭隻有三句話,一句說明程大小姐被程夫人禁足在家,一句是說她挨了程咬金一頓打,最後一句是答複遺玉,她的確訂親了。


    同誰訂親了,怎麽挨打了,為何禁足了?


    這沒頭沒尾的一封信讓遺玉腦仁兒又疼了起來,胡亂將信收好,決定明天上午先到程府去一趟,璞真園那邊盧俊不至於餓著凍著,但這程小鳳要是被惹毛了搗蛋起來,一準是雞飛狗跳。


    李泰回來時候正好趕上晚膳,遺玉在飯廳裏邊看書邊等他,他見她側倚著軟墊子沒什麽精神的模樣,便出聲止了她起來迎人。


    “就坐著吧。”


    平彤平卉除開,兩人在多數下人麵前還是很守禮節的,遺玉應聲,讓平彤平卉給他盛湯,待他坐下,才挨過去,將手裏一份厚重的竹簡湊到他麵前,指著上頭一處,一副好學生模樣,問道:


    “這兩個是什麽字?”


    手裏拿的是唐皇室內定的禮製,關乎衣食住行,言談舉止,整整二十七卷,她從五月看到現在,才閱了一半,總結下來,看這東西不光是考人耐性,更考人心性,一卷書上至少有上百個字她見都沒見過,這對一個念了十幾年書的人來說是相當的打擊。


    好在這些字不光是她不認識,平彤平卉這兩個能詩能畫的也不認識,拿平彤的話說,這些禮製書卷,整個皇家怕也就遺玉有那份耐心去看去記。


    當然,李泰是例外。


    李泰側頭看了,道,“鸑鷟。”


    “月啄。”遺玉念了個同音,還是兩眼黑,沒有印象,隻好又去問他什麽意思。


    “是一類鳥禽,赤目似鳧。”李泰就著阿生端來的銅盆淨了手,擦幹後便接手那一卷竹簡,指著上麵被她用炭筆描出的一些字上,一個個教了,又說些相關的典故,語調平淡內容卻很豐富,很是容易讓人對這些生僻的字眼留下印象。


    遺玉邊聽邊記,看著他那根修剪幹淨,又筆直好看的手指,不知不覺就走了神,好半會兒,耳朵裏才鑽進他詢問聲:


    “怎麽了?”


    “啊?”遺玉怔怔抬頭,一對上他暗藏關切的眼睛,先是唾棄了一遍看他個手指都能入迷的自己,又有些洋洋得意,瞧,這麽個上通天文,下曉地理,好像沒有什麽難得到他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我在想,你還有什麽不會的?”遺玉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問了一句心裏話。


    這問題不搭前言,李泰放下竹簡,正當遺玉覺得這話問的冒失時候,他卻揮手讓屋裏的人下去了。


    “誒?”遺玉輕疑。


    “垂綸。”


    “啊?”遺玉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李泰撇開頭,不打算再說第二遍,執起箸子開始夾菜吃。


    “你是說,是說——”遺玉腦子轉過來彎兒,一下子明白過來,怪叫一聲,“你不會釣魚?”


    垂綸是一件老少皆宜的事,窮人釣魚糊口,富人釣魚怡情,就遺玉所知,當今皇上閑暇時就最好幹這個,京裏還有傳言說,李世民曾在城南永壽譚裏釣到過一條四十斤的大魚,叫一幹同去垂釣的臣子好生佩服,姑且不論這事情真假,足可見不擅長釣魚,當真可謂是一樣說不出口的短處了。


    “有何可怪。”李泰麵色從容,但那雙碧汪汪的眼睛裏沒能藏住的別扭,卻讓遺玉看了個清楚。


    “嗬嗬,對哦,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怕真惹惱了他,遺玉趕緊收回驚容,一麵同他打哈哈,一麵在心裏暗道,難怪之前每回她支了杆在翡翠院外的湖上垂釣他都不摻和,這一路船行下揚州,在江上停靠時,周仁和平卉都拿了杆子釣魚玩,他卻連頭沒都沒有冒。


    這麽想著,她嘴上卻忍不住安慰,“垂釣是挺難的,你瞧我有時候在湖邊坐兩個時辰,連片兒魚鱗都不見。”


    李泰夾著一片鹿肉在嘴邊頓了頓,怎麽也不願意告訴她,他曾經有在一片水草豐美的湖邊連坐了七日沒有一條魚上鉤的經曆。


    偏遺玉好似沒發現他異樣,不明就裏地專挑他痛處踩,一臉認真道,“釣魚最需耐性和時間,你又不缺耐性,依我看是你沒有閑暇去垂釣,並不是不會釣。不如咱們尋個天清氣朗的日子,到城郊河邊去釣魚?””


    李泰嘴角動了動,開始後悔告訴她,到嘴邊的鹿肉轉放進她跟前的碟子裏,“不去。”


    遺玉隻當他是不好意思,又勸,“你別這樣嘛,趁著天還未冷,咱們去試試。”


    於是李泰箸子在空中又是一轉,直接夾了離她最遠的一隻盤子裏,烹的油光發亮肥瘦相間的一塊五花肉,摞在她碗中。


    遺玉低頭,看見這塊肉,一下子膩地連剛才說什麽都忘記了,因是他夾的,不好往外挑,隻能可憐巴巴看他,訥訥道:


    “我有些積食,不想吃葷的。”


    已從下人那裏聽說她中午吃的比貓大點兒,不用想都知道她這是瞎話,李泰眼皮子都不抬,又補了一塊進她碗裏。


    遺玉這下不敢吭了,連忙拿手擋著碗,敢怒不敢言,氣大聲小,“我吃就是,你別再夾了啊。”


    李泰鼻子裏冒了個音兒,不再理她,遺玉一臉嫌棄地戳著那兩塊肥肉,磨磨蹭蹭想要等他吃完走人再毀屍滅跡,李泰卻安安靜靜地吃了飯,好整以暇地喝著湯等她。


    沒有辦法,遺玉隻好硬著頭皮吞了兩塊肉下肚,青著臉看他放下湯碗,踱步而去的背影。


    “唉,不就開個玩笑麽,值當這麽小心眼兒。”遺玉見人走沒影了,才撇著油乎乎的小嘴嘀咕道。


    她哪裏不清楚李泰避開下人告訴他的,必當是真事,不過是難得見他窘狀,想要逗逗他罷了,哪想被反過來惡心了一頓。


    “平卉,快去倒壺花茶過來。”滿嘴的油腥味可真不好受。


    “主子,”李泰一走,侍女們便又進屋來服侍,平卉很快倒了茶遞到遺玉手中。


    “不是說過晚膳吃清淡的麽,”遺玉灌了兩杯茶,指著那盤肥肉道,口氣不大好地訓道:“是誰做主添了菜?”


    平卉一張嘴,平彤就猛給她使眼色,可惜正被訓話的平卉沒能看見,有點兒委屈道:“主子,是您說要給王爺添道葷菜的,還說要做的鹹香些。”


    遺玉一啞,瞪了瞪眼,合著她這還是自作自受啊


    (周末沒能休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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