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男女大防並不嚴重,女子拋頭露麵乃是常見,洛陽城中女子,風氣上,更比長安多幾分大方和開放,年輕才俊能夠吸引到女子傾慕,甚至主動登門拜訪為求一見,或結一段佳話,或成一段佳緣,而各種條件都相當優渥的李泰,想當然就成了這樣一個目標。


    王府門前被圍住,為了不必要的麻煩,遺玉主動讓阿生調轉了車頭,從側門進去,除了開頭取笑了李泰一句,就再沒多問半句,她不問,李泰也不解釋,夫妻倆回房以後,正準備要更衣,就聽說高陽來訪。


    遺玉讓下人請她進府裏等候,隻換了件外衫,同李泰道:


    “定是來找我的,我過去看看。”


    “嗯。”


    李泰很少去管遺玉社交,對於她同高陽冰釋前嫌,也隻在聽說時候多問了幾句,對於這個同父異母的妹妹為何如此粘著遺玉,倒是有幾分理解,在人情淡薄的宮裏待久了,遇上一個滿身籠罩著親情的人,想要靠近,這是本能。


    遺玉中午是在行宮裏用的飯,這會兒正當下午,春陽日暖,沏上一壺好茶,燒幾樣點心,在華亭裏曬太陽,是極舒服。


    高陽就是從前門擠進來的,不消遺玉多問,就把這些趕馬來見的小姐們來曆給解釋了個清楚,最後一揮衣袖,不耐煩道:


    “四嫂不必理會她們,每回四哥過來小住都是這樣,等你們走了,她們也就安生了,興不起什麽風浪。”


    “嗯,我知道了,”連高陽都這麽說了,遺玉就是心裏不舒坦門前堵著一群對她夫婿心懷不軌的女人,難道還能拿掃帚把人家攆走不成?


    “不說這個,你來找我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約你出去遊玩,這洛陽城裏外有意思的去處多啦,趁著人還沒到齊,圍獵沒開始之前,我先帶你到四處去轉轉,開開眼,哦,對了,你有帶了座駕來吧?”


    遺玉點頭道:“帶著呢。”


    說來可惜了烏雲那匹好馬,跟著她這個不愛遊騎的主人,白費了一身腳力,這次出來玩,說什麽也得好好溜溜它。


    “那咱們明日起,先到六玩坊上去兜一圈兒。”


    “六玩坊?”這古怪名字,“是什麽去處?”


    高陽得意一笑,“到了你就知道。”


    “就我們兩個去麽,你還約了誰?”


    “當然是就咱們兩個,咳,”高陽清了下嗓子,不自在道:“本宮那些玩伴,多是生了一副勢利眼,想你也瞧不上,就不帶了,你看是還要喊誰一起,那就捎帶上,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哪個惹了我不高興,我可不會忍著,到時候別怪我不給你麵子就行。”


    遺玉莞爾,道:“那就不叫了,就我們兩個去吧。”


    程小鳳和封雅婷她們兩個這回都沒過來,同她要好的楚王妃趙聘容又懷孕靜養,也就是晉璐安和史蓮來了,但叫她們同高陽這火爆脾氣一起玩,肯定雙方都不自在,沒必要強求。


    高陽心裏一喜,麵上卻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樣道,“就這麽著吧,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明天早晨過來接你,記得穿戴簡便些,把馬喂好。”


    遺玉口裏應著,起身送她出了亭子,才叫侍女代送出門,扭頭招了管事過來吩咐:


    “門前那群客人,再過半個時辰,讓徐春告訴她們王爺謝客,請她們回去,還送不走的,隻管把門關上就好。”


    “是。”


    遺玉走到花廊拐角坐下,從侍女遞上來的魚食盤子裏捏了一把灑進小湖裏,想通之後,一掃先前鬱悶。


    守住家裏這一個,還用得著管那外麵幾十幾百麽。


    正好李泰來洛陽頭幾日也有些事務要處理,聽說高陽約了遺玉出去玩,交待兩句,便由她去了。


    第二天,遺玉被丫鬟叫了早起,她起床時,李泰還在**躺著。


    洗漱罷,更衣,天氣漸暖,自揚州一行回來,她就讓府裏裁縫準備了不少半臂衫換穿。


    一條深色的靛青荷裙束在裏麵,蔥綠的窄袖,外搭一件淺藍的半臂,梳上樂遊髻,隨意簪兩支點翠,掛一條藍珊瑚串子,襯她一身雪肌,便是同這春日裏的暖陽一般,怡人,又稍帶幾分明豔,她眉眼一年隨一年長開,從初時的俏麗,一點點多添了明媚。


    “坐馬車出門麽?”


    正擺弄著一隻扭了金絲的鐲子,遺玉抬起頭,對著鏡裏頭映出披散著頭發的李泰人影,倩然一笑:


    “騎馬呀。”


    李泰在遺玉身後坐下,邊上幾個伺候梳妝的丫鬟便識相地放下珠珠串串,退出去。


    遺玉被他從身後一臂摟住腰,肩膀一沉,就聽他低低的嗓音自耳邊響起:


    “坐車去。”


    瞧了一眼窗外清爽的天氣,遺玉伸手從肩上攏了他一掬長發,拿梳子理順,道:


    “今日天氣好,不曬曬太陽未免可惜,這次出來不就是遊玩麽,京裏有的人認得我,常出門麻煩,這洛陽城我總能一身輕鬆地到處走一走,再去坐馬車,那我還不如待在家裏呢。”


    李泰也瞟了一眼窗外天氣,手掌貼在她柔軟的小腹上按了按,道:“今日會下雨。”


    遺玉撇嘴,“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裏,昨晚天邊那麽大一塊雲彩,咱們在院子裏坐那會兒我還指給你看了,你從哪看出來會下雨。”


    “我說下雨,就會下雨。”


    “哈哈,”遺玉輕笑出聲,“你又不是雷公。”


    說罷,趁著他不留神,拉開他圈在腰上的手掌,一哧溜從他懷裏爬起來,三步並作兩步朝門外麵走。


    “站著。”


    遺玉聽話頓足,扶著門框回頭衝他眨眨眼:


    “我吃了早點到前庭去遛馬,您再回**躺會兒,不必惦記著我。也就是騎馬會多給人瞧幾眼,殿下該不至於這樣小氣吧。”


    話落,就見李泰微眯了他那雙寶石珠子一樣的眼睛,真怕搓了他火氣,逮著不讓她出門,遺玉暗吐了舌頭,頭也不回地一溜煙兒跑出去。


    哼,昨日那麽一大群女人找上門,連句解釋都沒,活該叫你也不爽快。


    李泰見她跑沒了影,猶豫了一下,便沒追上去把她拎回來,就想著晚上怎麽教訓她,好讓她明白明白,他到底是不是小氣。


    吃罷早點,高陽就上門來接人,今日出去不擺排場,遺玉就帶了性格沉穩的一華一人,和高陽並著兩個隨從,出了門。


    烏雲十天半個月也難得被騎上一回,今日不但沒耍脾氣,十分配合。


    幾乎是遺玉捏著韁繩的手指剛剛動彈,就曉得要轉要停,要快要慢,這股乖巧勁兒讓遺玉禦起馬來得心應手,竟沒有久未出馬的生疏,直叫走在她一旁的高陽眼羨十分。


    “這種混血的馬種,一百匹也少見能有一匹出彩的,養出這麽一匹黑騎來,更不知耗費多少人力,哼,我就知道四哥有門道,同他討了幾回都不理我,卻送給你這不懂馬的,真叫浪費。”


    雖然兩人和好,又口口叫著“四嫂”,但高陽的本性還是沒變多大點兒,時而有一兩句不照臉的話冒出來,遺玉隻當是耳旁風,懶得同她較勁。


    “六玩街”離王府有段距離,高陽帶了一個領路的護院騎馬走在前頭,挑些行人少的大路,穿街走巷,約莫是有兩刻鍾,才到了地方。


    路上行人漸多,人聲也熱鬧起來,經過一道掛紅綢鑲彩漆的高大牌坊,聽高陽說,前頭便是六玩街了。


    雖街上不乏女子穿行,也有騎馬而過的年輕女子,但遺玉和高陽兩人,論姿論貌,當是勝於常人一截,一個是橘中嬌,一個是藍裏俏,既成一道風景,想當然是爭引了路人側目,酒館茶樓上有的視線清楚的客人,搖著紙扇,轉著酒杯,“嘖嘖”一兩聲歎響,當誇一句洛陽春好。


    高陽還好,她是經常出來玩兒的,自恃比這群平民百姓身份高貴,一路揚著下巴睥睨過去,遺玉就是有些不習慣這洛陽城裏人的熱情,也很快便被街邊的新鮮事物吸引去目光,不去在意旁人視線。


    “到了,下馬,咱們進去。”


    鼻間剛有一股酒香薰來,停在一座兩層高,修建氣派的紫扶樓前,高陽喊了遺玉下馬,將韁繩交給一名看馬的侍從,拉了遺玉衣袖,就往門裏麵走。


    她腳步快,遺玉也隻來得及瞄一眼那門頭上的招牌,上頭橫直寫著四個大字——“金滿樓”。


    一進門,就聽見小二一聲脆喊:


    “客官裏麵請,這兩位客人看著眼生,是頭一回來咱們金滿樓吧,要不要小的給您二位介紹一下咱們這兒都有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


    “不用,本小姐來過。”


    “那怪小的失禮,沒認出二位熟客,不知今兒您是來賭玩的,還是來喝酒的?”


    遺玉一聽這話,暗暗皺眉,道這裏是賭坊不成?但打眼往樓裏瞧了,地上鋪擺的是整整齊齊的青案綠毯,三五成群的客人坐席間喝酒吃菜,男客文質彬彬,女客衣著幹淨,也不像是賭坊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啊?


    “自是來玩兒的,帶到二樓去,上兩份單子,再拉一席招牌酒菜。”高陽隨手丟了一小塊銀子出去,臉上帶點兒躍躍欲試的神色。


    那小二穩穩地接住銀子,當即捧出一臉笑,就引著她們往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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