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十六從洛陽城走,因是回程,路上除了投宿沒有停歇,兩日後抵達長安。


    馬車在入夜時分停在魏王府門外,幾名總管和管事早半個時辰接到消息,同陳曲幾個大侍女還有三位在王府當差的尚人,就在門前等著迎人。


    出門十多日,一踏進王府門裏,遺玉方覺出旅途勞累,平彤平卉跟前跟後的侍候她梳洗用茶,順便稟報一些事宜,諸如程家婚事準備的如何,五柳藥行那邊生意怎樣等等。


    “老夫人回來了嗎?”


    “還沒有,不過前日是有派了人先送信來,也就是這兩日便歸,劉總管遣了幾個人過河去接。”


    “好。”


    遺玉安了心,沐浴後便上床去躺著,本是小寐一下等李泰回房,而一閉眼睛就那麽睡過去了。


    三月初一,朔望早朝,清晨遺玉送了李泰出門,折回院中,便叫了劉念歲孫得來幾人到翡翠院問事,將有一年的處事經驗,處理起府務,她算是得心應手,花了半個時辰把該聽的都問到,該交代的都吩咐下去,便讓他們各自回去做事。


    陳曲和盧東留下,前者上前道:


    “主子,天氣漸暖了,這下個季的衣裳要做,首飾配件也該增新樣,衣局和金匠已把畫冊辦好,您看是不是現在選一選,也好叫他們提前準備。”


    這大半年來管手王府內務,陳曲可謂是氣質大變,甩掉了原先那一股小家子氣,多了大戶人家丫鬟的落落大方,穿著合身的襦衫長裙,梳著整潔的侍女發式,兩手疊在腹上,肩膀微彎,看著遺玉,眼中的恭謹真真切切。


    遺玉披著一件鵝黃底子紅綢邊的大衫盤膝坐在短榻上,頭挽著高髻,斜飛一對白玉簪花,鬢角梳理的光滑,月眉輕掃,薄薄的黛粉一絲不苟地暈開,不符當下京人女子衣著華美的大趨,然眉眼精神,含文藏質,自有一派掩不去的大家氣度於表。


    “等過兩日吧,等老夫人回京來再挑,到時一起讓他們做了,免得換季又要另尋裁縫,麻煩的緊。”


    女兒給娘家做衣添飾,不是什麽新鮮事,但這也要看臉麵多大,不然光是閑話都能把人淹死。


    魏王府裏的女人顯然是遺玉一家獨大,莫說是陪嫁來的下人,在遺玉時而不斷的大方打賞下,就是王府裏本來下人,都曉得王妃嫁妝豐厚,是個不缺私房的主子,李泰治下極嚴,更沒誰敢在背後嚼舌根的。


    “是,那奴婢下去做事了。”


    “去吧。”


    陳曲躬身退下,遺玉看著還站在那等的盧東,問道:“還有什麽事?”


    盧東踟躕上前,“秉王妃,前日老夫人派人過來遞路信,小的聽說,太夫人這回把犬子盧孝遣同隨行,要跟到京裏來,他今年方滿十七,還沒成家,人雖不夠機靈,可難得是老實聽話,小的想在您跟前求個意,給他謀個差事,還請王妃做主。”


    遺玉聽說過盧東的家事,他早年喪妻,便未再娶,僅有一子被盧老爺子生前賜名盧孝,算得家生奴。


    盧景姍夫婦來京時,盧孝被留在揚州,盧東是她親信,管得她的私產賬務,忠誠無疑,這一趟他獨子既然跟來,必是要安排一下。


    “我這裏有兩件差事,一是同你一樣留在王府,契子擱在我這兒,與他個廚房采辦的單差做,你管賬務,曉得這王府裏的采辦是個肥差,吃穿不愁。二麽,就是到二公子那裏去,將契子放給他,正巧他缺個出門辦事跑腿用的車夫,這差事肯定要辛苦許多,但勝在能多見見世麵,你來替他選一個吧。”


    盧東聽她講完,麵上已是露了喜色,他何嚐不知盧俊前途一片,現在難得剛剛起家,眼前就有阿生這個活例子在,這當馬夫跑腿的日後有可能比當總管的麵子都大。


    上前便跪下,他朝遺玉拜了拜,感激道:


    “多謝主子提拔,小的選第二個。”


    遺玉滿意地點點頭,“我這兩天會同二公子說,等盧孝到了,你們父子見過,就直接送他到新宅吧。”


    “是,小的告退。”


    盧東高高興興地走了,遺玉拿起桌上放的賬目,大概過目了一遍,看著時候還早,正打算派人到程府問一問,程小鳳便找上門來。


    她進門還沒坐下,便開始抱怨:


    “真是的,你到洛陽去玩,怎連個招呼都不同我打一聲,好沒義氣”


    遺玉讓丫鬟看茶,看著一身新潮的胡服,梳著男子發髻,全然沒有待嫁新娘自覺的程大小姐,瞥見她手上的馬鞭,曉得她肯定又騎馬出去,皺了皺眉,道:


    “這都什麽時候了,你怎不在家養著,還到處跑什麽?”


    程小鳳撇了下嘴,怨恨道:


    “你不曉得我娘這半個月把我看的多緊,若不是說要來找你,她還不讓我出門,整日被拘著框著,又累又受罪,我都要煩死了,告訴你啊,這親我可不想成了。”


    清楚她玩心有多大,就怕她臨時又變卦,遺玉一瞪眼:


    “說什麽話鬼話,初六就是喜日,你不成親,就是齊大人答應,你母親也會扒了你的皮。”


    程小鳳吐吐舌頭,離了客座,一屁股擠到她那張短榻上,摟著她肩膀,把頭湊過去,嘿嘿笑道:


    “我說著玩呢,要不成親我這些日子的罪不就白白受了?”


    遺玉聞她一身汗腥味,推開她腦袋,沒好氣道:“再說這種不經腦子的話,當心我告訴你母親去。”


    “好啦好啦,別生氣麽,就會拿我娘嚇唬我,最近我老實的很,今天來找你可有事要說,”程小鳳拍拍她肩膀,你猜我前天早上溜出去,在街上看見誰啦?”


    “溜出去?你做什麽?”遺玉聲音暗含警告地揚起。


    “咳咳,”程小鳳幹咳兩聲,急忙打岔,“你聽我說完行不行,關鍵不是我去做什麽,是我看見誰了?”


    遺玉一邊想著待會兒就寫信派人去給程夫人提個醒,讓她這最後幾天看牢了程小鳳,免得她在婚前惹禍,一邊隨口問道:


    “你看見誰?”


    程小鳳得意一笑,難得有心眼瞅一眼屋裏的丫鬟,見沒眼生的,才湊近遺玉耳邊,竊笑道:


    “我在西市長門街上,看見盧俊那小子同璐安一起。”


    說完,她也沒去看遺玉此刻反應,摸了摸下巴,兀自繼續說:“我偷偷跟著他們走了一段,見他們兩個有說有笑地進了花市,唉,你別說盧俊那小子人是不精,可照樣能把人家小姑娘逗的眉開眼笑的,嘻嘻,不簡單呐。”


    遺玉愣了愣,又聽見她後頭的話,才回過神,一巴掌拍在程小鳳大腿上,聽她“嗷”地一聲痛叫,連聲問道:


    “真的?你沒眼花看錯?是他倆個一起?還去逛花市?有說有笑的?啊?”


    程小鳳呲牙揉著大腿,點了點頭,肯定道:“哪能看錯啊,是他倆沒錯,都是熟人,我眼神好的很。”


    遺玉“嘶”了一聲,就從短榻上坐起來,來回在廳裏走動,直到程小鳳被她晃的眼花,才遲疑問道:


    “你怎麽啦,是不高興嗎,我瞧璐安那小姑娘是不錯的啊,既是同咱們一起玩的人,還同你親近,盧俊真要和她看對眼,也是件好事吧,你不正愁著要給他說親嗎?”


    “誰說我不高興?”遺玉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一揚眉,笑道:“你且先回去,容我探探他們兩個口風,這事真要成了,記你一功。”


    程小鳳還沒來得及得意,就被遺玉攆走,臨出門前還不忘警告她:


    “前天你偷跑出去的事我就不提了,你現在給我老老實實回家去,別想著再拐到其他地方去玩兒,明日我沒事會去找程嬸,到時候讓我聽說你又亂跑,別怪我告你狀。”


    程小鳳滿臉怨憤地被送走了,遺玉算了下今日衛士輪班,曉得盧俊下午休息,扭頭就讓一凝叫了於通過來,去新宅送話,請他下午來一趟。


    李泰中午留在文學館辦公,沒回來用膳,晚上一回府,便察覺到遺玉的興奮勁兒,晚膳桌上,問她道:


    “有什麽好事?”


    遺玉跪坐在軟墊上,給他斟上一杯酒,抿嘴笑著點點頭,反正對他藏不住話,不需他再問,便解釋道:


    “小鳳上午來找我,說她前幾日在街上看見我二哥同晉小姐一起逛花市,哦,就是國子監晉博士的孫女,我下午就找了二哥來,你曉得他脾氣直厚,我就沒繞彎子,直接問了他,他確是大方認了,的確對人家小姐喜歡。”


    “說起來他們兩個第一回見,還是在去年中秋節,咱們王府裏辦宴時候,現在想想啊,我二哥那回還算是英雄救呢。你說我當時怎就沒注意到他們兩個?我尋思著,晉家是書香之家,門第又合適,打算過一陣子小鳳完婚後,同娘商量好,再去打探打探女方口風,若是沒什麽問題,就盡早把事情定下。”


    遺玉越說越覺得這兩個人合適,雖然一開始是覺得要把晉璐安那小姑娘當嫂子看待有些不自在,可難得是兩人有緣分,能情投意合最妙,這點不合宜就全拋在腦後。


    “晉啟德?晉家...”李泰斟酌了這一門戶,不知想到什麽,眼中精光一閃,點頭允道:


    “確是合適。”


    (感謝夏沁,五月鮮花的和氏璧大禮,感謝在書評區幫忙抓蟲的親,果子找個時間,會一起修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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