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翠閣的船東姓高,單名一個孝字。


    原本在秦淮河上的諸多花船裏,高孝的這條‘凝翠’混得不怎麽樣,年年被排擠,月月換泊位,都快被排擠到上新河這等下三流的木排船工這一條髒河去了。


    可是在甲申年,高孝突然便春風得意了起來。


    原因無它,北直隸陷落了!


    他在崇禎十一年認下的那位幹爹高起潛來到了南京,任京營提督!


    高孝便憑借著這一層關係,在秦淮河上突然便抖了起來。


    一條船占兩個泊位算什麽?


    別家每個月推一位花魁娘子出來,他家凝翠閣每十天就推一位!


    別家的清倌人養上好幾年才梳籠,揚州那邊更狠,有從嬰兒起就開始養的,叫做‘瘦馬’。凝翠閣沒時間這麽玩,反正北地淪陷,有的是好女子南下。他家每個月便能出好幾匹‘瘦馬’!量大還能打個折。


    講究的就是一個‘短、平、快!’


    現在的秦淮河上,誰不知凝翠閣的貨好、貨多、貨新?還實誠!


    而且,凝翠閣還有一條大家心知肚明的規矩。


    但凡出閣的姑娘,會被暗中掛上品級,所對應的便是前朝家世。


    自甲申三月以來,從凝翠閣出閣的姑娘,六品七品的算大路貨,五品四品的也不少,甚至三品的也有好幾位。


    鹽商、海商們喜歡玩兒的就是這個調調。


    想想,一個半輩子都被幾個胥吏呼來喝去的低賤商人,突然間便有了機會,將那些個三品四品的姑娘們按在身下一頓亂X……這滋味,花上個萬兩銀子也是值得了!


    若非京師淪陷,他們能獲得這機會嗎?


    所以他們其實還挺感謝北邊滿清的。


    這且不提。


    且說今天要出閣的這位徐翠翠,瞧著是普通姑娘,每個月能推三位出來那種。


    可是暗地裏的品級,卻是高居一品!


    前大明首輔,文淵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兼工部尚書,魏藻德之女!


    有如此牌麵,吸引而來的P客,自然就不會是普通人了。


    如今坐在這凝翠樓裏的,就沒有一個不是財大氣粗的。要說十萬、二十萬,大家也都掏得出來。


    隻是,若隻是為了讓自己爽一爽,卻和左夢庚左公子對上,那就實在是太劃不來了。


    小兄弟重要,小命更重要!


    ……


    凝翠閣的五個賬房在查驗徐勝的會票。


    大堂正中的白衣公子依然低頭不語,看不出神色。


    那臨淮候世子卻在此時鼓起掌來,說到:“瞧瞧!這就是咱南人的豪氣!那位兄弟,以後在這應天府,我李敘永認你這個兄弟!”


    徐勝對著他笑了一下,問到:“你臨淮候也算是國朝勳貴,買了這個一品瘦馬回去,就不怕你爹李祖述打斷你的腿?”


    臨淮候世子大笑了一聲,說到:“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要在這兒說我爹的壞話吧,好像顯得多不孝似的,但我確實想說,他就是個王八蛋!”


    “沒有你爹,你算個屁!”徐勝說到。


    “哈哈!”臨淮候世子說到:“這王八蛋隻有我一個兒子,他能奈我何?”


    “趕緊回去吧!這裏就不是你該來的地兒!”徐勝說到。


    “你錢夠不?我再借你四萬兩?”臨淮候世子大咧咧地說到。


    “哈哈!”徐勝笑了起來,說到:“老子的錢多到花不完!”


    說罷,撿起小木箱中一張會票,折成個紙飛機的形狀,放在燭火上點燃,向著前方一飛。


    紙飛機飛到半途便墜下了,恰好落在左夢庚的腳下,有氣無力地燃燒著。


    淡藍色的火光中,‘十萬兩’幾個還沒有燒盡的大字,頗是紮眼。


    這時,一個文士模樣的人來到左夢庚的身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


    凝翠閣二樓。


    高孝跪在地上,背後一團腳印。


    “幹爹,您怎麽來了?”高孝口鼻中洇出了鮮血,可是卻連擦也不敢擦,低頭說到。


    “混賬東西!”高起潛咬牙切齒地說到:“你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竟然敢做這樣的生意?”


    高孝沉默了一下,老老實實答到:“是孩兒不是,沒有把事情辦周全!”


    “老子真是……”高起潛又踹了他一腳,狠狠說到:“……恨不得活剮了你!”


    身為人臣,將本朝前首輔的女兒弄來賣,這種事情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


    “好了好了,就這樣算了!”屋子裏另外一人不耐地說到。“你這幹兒子辦事還是得力的!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乎這些個東西!”


    此人便是馬吉祥!


    自朱由崧東走蘇州之後,此人便從福建北上,前來投靠。自稱乃是世襲錦衣衛指揮僉事,受過老福王大恩。


    蘇州朝廷此時正是用人之際,直接便封他做了錦衣衛指揮使,深得朱由崧信任。


    “別的咱也不管,你這幹兒子能給咱弄來銀子,咱就該記他一功!起來吧!”馬吉祥說到。


    高孝抬頭覷了一眼高起潛,高起潛給他使了個眼色。


    “多謝指揮使大人!”高孝給馬吉祥叩了一個頭,才起身。


    高起潛和馬吉祥臨窗坐下,高孝急忙給二人斟上茶水。


    “此時,朱大典應該已經率軍到秣陵了!”高起潛說到,高孝垂手站在他的身後,也不避忌。


    馬吉祥冷笑了一聲,說到:“這些東林黨人,玩的還是借虜平寇那一套老把戲!好像全天下就他一個聰明人,其它人都合該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上一般!”


    “可不是嗎?”高起潛說到:“隻知空談,屁用不頂!”


    “所以,那道密約,咱們是此時簽?還是等朱大典和那位李將軍受挫之後再簽?”馬吉祥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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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起潛想了一想,說到:“喝杯茶先!”他朝下方努了努嘴,說到:“且看那位貝勒爺,能給咱多少潤筆吧?二十三十不嫌多,十萬八萬不嫌少。”


    兩人對望了一眼,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外人隻道弘光朝廷鐵板一塊,卻不知道朝臣中又分成兩股涇渭分明的勢力。


    其中一股勢力以阮大铖、馬士英為首,主張聯虜平寇,從北地借來了一隻精銳兵馬,想要突襲拿下南京。


    另外一股勢力以前明舊臣高起潛、馬吉祥等為首,主張割讓江北之地,以和為貴。


    這兩股人馬在朝中明爭暗鬥不已,偏偏都有本事得很,能聯係上北邊的貴人。


    如此內卷,讓如今安坐蘇州府的一品大臣薑曰廣欣喜不已,自以為勝券在我:大清兩位貝勒爺都為咱所驅使,自家豈有不勝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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