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傳令!甲字第九營奪城!”


    隨著閻應元一聲令下,身後傳令兵急忙打馬跑開了。


    閻應元的軍中有甲、乙二字營。


    槍兵和炮兵為核心,地位自然是超然的,由閻應元親管。


    甲字營為使用刀槍等冷兵器的精銳士兵,訓練有素,來源都是新募的青壯, 忠心和士氣都較有保障。以閻應元看來,在後方有強援的情況下,甲字營是可以與半數的清軍一戰的。


    乙字營也同樣使用的是冷兵器,但是來源就五花八門了。有從流寇那邊投過來的老兵油子,也有走投無路隻得來從軍求一口飯吃的流民,有沿途上歸攏來的‘義軍’,還有一心想要建功立業出人頭地實際上卻眼高手低的江南紈絝。在閻應元的眼中,屬於有十分力隻敢用它五分的兵種。


    打個順風仗,追亡逐北,用乙字營是可以的,但是,攻堅、斷後這等大事,閻應元是斷然不敢用乙字營上的。


    眼下要速破燕京城,最犀利的當然還是步槍兵。


    但是,閻應元還是舍不得。


    統共就二千人,折損了一個,他的心裏都會痛得滴血,哪裏會如此浪費在攻城上?


    “傳令!甲字第一營到甲字第八營,在第九營破城而入之後,立即跟上!”


    “傳令!所有乙字營,兵線壓前到離城500米內!”


    “炮兵營!等待熱氣球傳來新的情報後,隨時準備做第二輪射擊!”


    “步兵營!前進!”


    這一連串命令,從閻應元的口中脫口而出,就像是醞釀了好久一樣。


    要麽不上,要上就毫無保留地上!


    什麽留三分餘力, 什麽未慮勝先慮敗, 統統都不用再管!


    該思考的, 早就思考過了。


    如果到了現在還猶猶豫豫,說不定反倒是給了敵人機會!


    閻應元起初隻是個武夫,或許於軍略上算得上頗有些天賦,可是在此之前,全無領兵十萬作戰的經驗。


    盡管這一段時間也讀過了許多兵書,但是,不管什麽的兵法韜略,到了他這裏,不由自主地便都會想著武功刀法上麵靠。


    就跟勤奮的老農,無論學什麽都會想象成種莊稼一樣。


    閻應元同樣認為,所謂兵法,同使刀也沒什麽兩樣。


    刀,不可輕出。


    一旦出了,那就一定要盡全力!


    是以,當他決定要破城的時候,頃刻之間,便是毫無保留的全軍出擊!


    無論前麵是什麽擋著, 就如同那位新的兵部尚書所說的那樣, “你和清軍, 必死一個!”


    若沒有這般氣魄和決心,拿什麽來贏?


    閻應元令親衛擎著帥旗,自己就站在帥旗下,帶著步槍營,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向著城牆壓了過去。


    那城牆,在榴彈炮的轟擊之後,此時已經不能再叫做城牆了。


    充其量,隻能叫做一個土丘。


    第九營的士兵們大聲嘶喊著,如潮水一般蔓延過那土丘。


    士兵們悍不畏死,奮勇爭先。


    對於他們而言,能第一個衝進京城,那將是他們一生中最大的榮耀!


    光複大明,對於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來說,或者還有利益與得失的考量。然而,對於這些底層的士兵而言,那就隻有最樸素的忠勇。


    熱愛這個大明,永遠不是那些公子哥或者讀書人的專享。


    事實恰恰相反,越是大明底層的百姓,反而越是熱愛這個曾經給他們造成了無數傷害的大明國。


    越是生活優渥的讀書人,卻常常做了這個國家的叛徒。


    誰不知道生命可貴?


    隻是有些人對這片土地愛得更深!


    沒有那麽多利益權衡,也沒有那麽多患得患失。如今京師就在眼前,哪裏還有不衝鋒的道理?


    閻應元預料中,城牆後麵,應該突然響起慘烈的廝殺聲。


    破損的城牆上麵,會有滾石擂木,甚至還會有紅夷大炮的怒吼。


    至不濟,也會有箭雨傾瀉在密密麻麻衝鋒的明軍身上。


    ——然而,沒有!


    紅夷大炮仿佛變啞了一半,清軍仿佛都消失了一般,箭雨也沒有絲毫蹤跡!


    零星的幾聲槍響,就像是滾滾大潮中的幾片小枝葉一般,轉眼就被淹沒了。


    明軍們呐喊著衝入城內。


    第九營的旗幟順利地插上了城牆!


    緊接著,第一營、第二營……一直到第八營!


    閻應元的步兵營都走到城下,卻依然沒有等到清軍的到來。


    連幾個都沒有!


    第九營的衝鋒聲在城內遠處響起,越來越遠,他們好像已經衝透了這座城一樣。


    沒過多久,北麵的煤山上亮起一道光柱,那是第九營已經占領了煤山的信號。


    閻應元幾乎不敢相信,竟然會這麽順利?


    這一場大明用盡了全力,清軍也誓死必爭的戰鬥,就這樣輕易地結束了?


    不是說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嗎?


    不是說滿清誌在天下,所向披靡嗎?


    不是說多爾袞文韜武略,滿清誓死不退嗎?


    怎麽才一輪炮擊,這北京城就陷落了?


    如此輕易的拿下了北京城,幾乎讓閻應元都不敢相信。


    隨著他也踏上了那個土丘,待看到了城牆後麵那一地幾成齏粉的磚石,以及破碎的屍首血塊,心頭的疑惑才稍稍得以緩解!


    原來,不是留守的清軍不敢戰,而是再也沒法戰了!


    他的帥旗依舊在前進,他也跟著隊伍,照著原來的步伐,不緊不慢地前行。


    從永定門到午門,有一段不短的距離。


    越是前行,他心頭越是沉重。


    勝利的喜悅隻在一開始的時候讓他激動,但是隨即,便反而在心頭被籠罩上了一層濃濃的悲哀。


    偌大的一座京師,隻見自己麾下的士兵來來回穿梭,大叫著發泄心頭的怒吼。


    竟然沒有一個活著的百姓!


    百姓都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


    或許……他們都還活著,隻是逃離了這裏?


    這一座曆經大明三百年歲月,代表著漢人最璀璨的文明,中原王朝的至高至聖之地,如今,空空蕩蕩!


    及至過了午門,到了皇極殿前,才有士兵押來一個老太監。


    老太監傻笑著,見了閻應元便跪下,口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閻應元一個側身避開了。


    “你叫什麽名字?”


    “稟陛下!”那老太監跪子啊地上,說:“我叫王之心,乃是大明司禮監太監,大順尚寶居太監,大清尚書監太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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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的清軍呢?”閻應元問。


    “清軍?”王之心仰著頭想了一想,嘻嘻地笑了兩聲,口中一大塊哈喇子垂落下來,卻是隻顧著笑,笑了一陣,又說:“我叫王之心,乃是大明司禮監太監……”


    原來是瘋了!


    在閻應元的身後,王承恩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


    王承恩的眼中卻仿佛什麽都沒有看見一樣,手扶著一個小太監的臂膀,慢慢地踩上了皇極殿的台階,一步一步朝上登去。


    王之心愣了一下,看著王承恩的背影,然後瘋了一般去拽王承恩的雙腿。


    口中朝著閻應元說到:“陛下,我捉住了逆臣王承恩!我捉住了逆臣王承恩……”


    王承恩一腳將他從台階上咕咚咚踢了下去。


    時值甲申年十月二十,京師光複。


    距李自成攻破北京,正好九個月整。


    閻應元隻覺恍然如夢。


    猶記得少年時,曾應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從今往後,當立身、立言、立德!


    當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


    “捷報!捷報!”


    “京師光複!”


    “閻應元拿下了北京城!”


    “北伐大捷!”


    一行騎隊從順天府出發,疾馳南下。


    沿途大叫著,甭管有人沒人,一路大喊不休。


    見著巍巍高山也喊,見著滾滾黃河也喊。


    一路喊到了長江邊上。


    一行十餘人的騎隊,如今便隻剩下了兩人。


    登上了前來接應的船隻,朝著長江上來來往往的渡船,也高聲喊。


    那嘶啞的聲音裏,滿滿的都是喜氣洋洋。


    他們身上的衣裳早已經濕透,渾身都是泥土。


    這一路下來,烈日不曾阻攔他們,風雨也無法阻攔他們。忍著饑餓,抱著幹渴,不管不顧地喊過了大明江北的三千裏地山河!


    身上被人批上了五顏六色的彩帶,那是一路上迎接他們的百姓披掛在他們身上的。


    平生從未有過這樣的榮耀!


    江上有一艘小船正在風浪裏裏起伏,船頭站著一個年輕人,大聲地問:“可是京師已經光複了?”


    這樣的問話,騎士一路上早被問過無數次了。


    “京師光複了!”騎士依然朝著四麵八方大喊道。


    一聲喊罷,卻是再也支持不住,仰頭朝後倒了下去。


    可惜,他這一倒,便錯了一雙粗糲地大手搭在他的肩頭。


    那是一個滿頭白發、身軀魁梧的中年人。


    臉上遍是淚痕,胸口還帶著油汙。


    四麵八方的所有人看見了他,都紛紛稱他為‘陛下!’


    ……


    一聲捷報,以飛一般的速度傳遍江南。


    金陵張燈結彩,歡慶三日夜。


    紫禁城中宴飲不絕,連一向持身自律的朱由檢,都醉得一塌糊塗。


    先是祭拜了天地壇,又親自去孝陵祭告。


    令緹騎將大捷喜訊傳遍四方八麵,又委托朱聿鍵去鳳陽祭告,甚至連西安都派了使者去,向李自成宣告這一喜訊。


    到了第三日,又頒下詔令來,從今往後,天下再無匠戶、軍戶、樂戶等諸般賤業,天下人皆可出仕,可為官,一體等同!


    一大堆封賞自然是潑灑一般賜下,閻應元因功受封為興北候,鄭森受封為伏波候,黃得功受封為興南候……朝中眾臣,俱有封賞。


    天下事,一順百順。


    金陵歡慶正濃,江南製造廠便又傳來了子彈終於試製成功的喜訊!


    不久,黃得功又從南邊傳來捷報,最後一股匪患已經剿滅,南征大軍已至緬甸邊境,緬甸國王不久將譴使北上朝貢。


    薑瓖的降表到了南京……


    “哈哈!”


    朱由檢連日大笑不絕,生平從未有此快意。


    秋高氣爽。


    親自於翰林院與眾位大學士論詩唱和,君臣相得。


    既然諸事順意,這天下又哪有什麽昏君和庸臣?


    眾人皆讚朱由檢為中興之主,遠邁光武,功追堯舜!


    朱由檢也稱眾臣為中興之臣,不輸衛霍,直比周公!


    ***


    是日夜間,朱由檢於後苑送徐勝回大夏,依然喜不自勝。


    “陛下!”徐勝對他說:“白日間有一位翰林寫過一首詩,陛下可還記得?”


    白天的時候,寫詩的人太多了,朱由檢自然也記不住那麽多,笑問到:“可是那首‘師師生得豔冶,香香與我情多,安安那更久比和,四個打成一個’?”


    “不是!”徐勝說到。


    白日間李漁做詞,放浪形骸,被眾人譽為‘風流第一’。徐勝聽了這詞,還專門悄悄謄寫了下來,樂不可支。


    是以如今被朱由檢拿來取笑。


    “那是哪一首?”朱由檢問到。


    於是徐勝便拿出一張紙來,隻見上麵寫著:


    “斜月橫,疏星炯。不道秋宵真永。聲緩緩,滴泠泠。雙眸未易扃。”


    “霜葉墜,幽蟲絮,薄酒何曾得醉。天下事,少年心。分明點點深。”


    這一首《更漏子》乃是王夫之所做,其情凝肅,與白日間那一眾歡詞喜曲迥然相異。


    朱由檢看罷,眉色一肅。說到:“白日間見你左擁右抱好不快活,怎麽心底偏偏記住了這首?”


    “玩歸玩,鬧歸鬧,你見我來大明以來,露水姻緣也不知有多少。秦淮河上的姐兒們,大半都拿過我的賞錢。可是,我來大明一場,難道就是為了當個什麽大官,耍幾個姐兒嗎?”


    “自然不是!”


    “陛下如今諸事順遂,喜氣洋洋。可是,我卻不能!”


    “怎麽了?”


    “陛下,我來自大夏!雖身在大明,但,如今大夏的局勢……不太好……”


    朱由檢凝神問到,“怎了?”


    “我需要天然氣、需要石油、需要橡膠、需要鐵礦、需要糧食……我需要支援!”徐勝說到。


    “哈哈!”朱由檢大手一揮,“小事!南洋的橡膠、南美的鐵礦、西亞的石油、西伯利亞的天然氣……待朕飲完這一杯,便去為你取來!”


    “不是為我,”徐勝說到:“是為我們!”


    ……


    無論大夏還是大明,當俱為一體!


    這是二人於濟南城外汶水邊,一起夜觀星鬥時,便結下的誓言。


    二人想要的,不僅僅是這個天下。


    而是,讓大夏和大明共成一體,同赴星辰大海。


    雖跨越不知多少個時空宇宙,亦能相互扶持,永續千秋!


    如此,才不負徐勝穿越一場!


    也不枉朱由檢重生一回!


    天下事,少年心!


    如此偉業,舍我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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