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建國百餘年,曆六任皇帝,高祖起兵奪權,拿下了這片江山,故而對武官多有防範,重文輕武。時北疆燕國窺伺大周的廣袤土地,不時蠢蠢欲動,而朝中諸公卻多以為燕國人隻是蠻夷,隻要不時給些好處便能保大周無憂,對那些激進的想要發展軍備的大臣,他們嗤之以鼻,言我大周乃天朝,征戰北地實非君子所為,無需動幹戈,當以教化為主,修文德,那燕國自會臣服在我天朝腳下。


    文官多了自會多些口水,他們信奉儒學,但當今卻有兩個學派。一個主張理氣綱常,是為理學,另一個主張萬物皆我心,是為心學,彼此爭鬥不休,總少不了口水。大周的發展有些畸形,掌管國家的士人們有各種分歧,對待燕國的態度,變法與否等等,總之就是,想法很多。這是讀書人很幸福的一個朝代,朝廷主張廣開言路,所以各種思想激鬥不休。


    梁倫回到家,是帶著徐原的任務回來的。見梁倫這麽早就回家,可讓梁婧嘖嘖稱奇。“你是又去找徐公子去了?”梁婧問道,“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連著昨天,已經有兩天去找這位徐公子了。


    “男人的事,女人少插嘴。”梁倫難得在姐姐麵前硬氣了一回。“疼疼疼,別掐我耳朵,錯了我錯了。”好吧,隻能是一會。


    梁婧放下手,道:“說吧,幹什麽去了?”


    “找‘徐公子’去了,我要和他做件大事。”梁倫念到徐公子的時候,學著梁婧的聲音。


    “什麽大事?”梁婧也沒計較他的話,倒是對他的事感興趣了起來。


    “保密。”梁倫說罷趕緊走,邊走喊道:“小六,把謝先生喊來,我得念書了。”


    梁婧心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小子也想著念書了?


    謝老先生是一位儒學大師,曾在翰林院編書,研究儒家經典。這些老先生,活了一輩子,隻剩下一肚子的學問和花白的頭發。穆王爺請他來給自己家的兒子教書,也是對這兒子賦予了厚望的,隻可惜這小子並不是很爭氣。


    老先生偶爾在會寧學府教書,今日本來是要下午來的,見王府派人來請,也是奇了,左右也是無事,便上了車。


    老謝今年六十多歲,兩鬢已經花白,他坐一輛驢車過來的,驢“噠噠”地前行,不久便到了王府。王府的大門也不甚很氣派,隻能說整個王府還算很大。穆王爺握有兵權,是和燕人多次交手過的。新皇即位後,穆王爺回了會寧,北方換了個元帥鎮守。


    老先生來到王府中,已經是接近中午了。梁倫仔細聽著謝老先生的講述,其實也不怪梁倫聽不進去,這老先生講四書五經講著講著就自嗨起來,也不管梁倫聽不聽得懂,講課也經常跳來跳去,讓人很難跟上他的思維。


    梁倫已經在書房等著了,老謝進來,他很知禮地問了聲好,然後替老謝搬來了椅子。梁倫的書房也算是有模有樣,書架上的藏書也不少,不過梁倫很少來便是了,他多是在些青樓酒肆裏留連,隻有老爹請來的先生來了他才會迫不得已地回來“聽課。”他在這家裏最怕兩個人,一個是他老爹,另一個是他姐姐。


    梁倫乖乖坐著,像一個好學生一樣。今天他難得聽老謝講講課,因為是抱著目的的,所以他表現出有滋有味的樣子,不時還搖頭晃腦跟著老謝點頭稱是。老謝偶爾看看梁倫,也覺得挺欣慰,總算是不辜負了穆王爺的囑托。


    老謝正老懷大慰的時候,隻聽梁倫道:“先生,近日有人跟我說心學是歪理,隻有理學才是正統的儒家繼承者。”


    這句話瞬間踩到老謝的尾巴,他氣得吹胡子瞪眼:“誰說的?說這種誅心之言,老夫要好好教育教育他。”老謝是讀書人,就算氣得跳腳也忍住不罵人。


    “說這話的是一位天和書院的學生,我見他口出狂言,如此汙蔑心學,便與他辯了幾句。”梁倫道。


    “然後呢?”老謝道,“可把他說服氣了?”


    “可惜學生學藝不佳,不如那書生一張利嘴,恨不該當初沒有好好學習。”梁倫有些喪氣。


    “讀書習文,任何時候都不算晚,你隻要繼續加以努力,必有收獲。”老謝勸道。“可惜沒有辯倒那狂生。”雖然教授小王爺讀書習文是大事,他的心學受到汙蔑也是大事,這可是他一生堅持的學術觀點啊。就像現在有個人跳出來跟霍金說,別逗了哪有什麽宇宙,我們都是神創造的,這不氣人?


    老謝念念不忘地講了幾句心學的好,什麽“心是萬物之本”、“心學是人安身立命的學說”之類,也是怒梁倫的不爭,枉他辛苦教了梁倫這麽幾年。其實理心之爭並非是針尖麥芒似的,這時候的理學還未發展到存天理滅人欲的畸形地步,心學也隻是主張主觀思想的重要性,兩者在一定程度上還有幾分相通之處。不過嘛,這朝綱正統的地位哪個學派都想當,雖說現在理學占了優勢,但是心學的影響力仍然不能小覷,不少官員也是心學的簇擁。


    “先生不妨寫篇關於心學的文章讓我誦讀誦讀,日後也不失了先生的顏麵。”梁倫試探性地道。


    老謝自然高興,他致力於宣揚心學已經二十餘年,現在又聞心學受辱,一時有些不滿,他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他一邊寫,梁倫拿著他寫好的東西在看,還不時點頭。老謝寫著也有些嗨了,引經據典,講得頭頭是道。自然,難免也帶了幾分怨氣,畢竟和理學也有過不少爭鬥,大家也都是彼此看不順眼,寫起文來難免夾帶點槍棒。


    老謝寫完之後,見梁倫讀得津津有味,又再看看自己的文章,真是怎麽看怎麽好,就像夏天吃了個冰激淩一樣舒爽。想著我心學又加入了一位生力軍,遲早幹死那些騷豔的理學賤貨。


    梁倫想起徐原和他說的,要造勢,找一個有影響力的人來引起一個話題,一場口水戰,這樣他們的報紙才能火。沒錯,徐原和梁倫的打算就是開辦一家報館。徐原說跟他說,現在的官報隻有一些官員調動的消息,這些文人隻能靠小團體的聚會散播消息,雖然這些士人傳消息很快,但是他們缺少一種統一的消息途徑,隻靠口口相傳的方法雖然可以,但是如果我們給他們提供一個新的方法,他們肯定會欣然接受的。


    梁倫留老謝在王府裏吃午飯,心裏暗道:“先生,對不住了,不過你的心學能傳播,我相信你也是高興的。”


    “小六,走,去易仁巷。”梁倫將這幾頁紙鄭而重之地折好揣到兜裏,連飯也顧不上吃,趕緊去找徐原去了。


    梁婧看著梁倫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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