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澤西側,有一山丘,名叫凶犁,此時,劉桑獨自一人,正藏在這凶梨丘上。


    對於自己穿越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世界,劉桑已經是弄不清楚。在他這個時代的父母還沒有生下他之前,嬴政便已滅了六國,在他小的時候,他還想著,等天下大亂,他便去尋找劉邦,從一開始就站好隊伍,就算將來不能出將入相,至少也要混個錦衣玉食。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雖然陳勝吳廣的起義確實存在,但秦始皇嬴政,卻並沒有按史書所記載的那樣死於沙丘,嬴政未死,本該二世而亡的大秦,雖然遭遇了連番的暴亂,卻始終未能被推翻。


    當項羽在鹹陽原戰敗被殺的消息傳來後,劉桑便已知道大事不妙。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在這場席卷天下的暴亂中,因無法忍受暴秦統治而跟隨項羽的楚地百姓不知多少,按照秦法的株連製,整個楚地隻怕沒有多少人能夠活下來。


    劉桑慫恿父母逃走,然而他的父母隻是最普通的老百姓,連逃走的膽量都沒有,又對秦廷心存希望,想著始皇帝再怎麽殘暴,也不可能把整個楚地殺盡殺絕。


    劉桑卻知道秦法不但極苛,而且極嚴,當年商殃變法,卻連他自己也因法度之嚴而送命。更何況此次暴亂的主力便是身為楚國貴族後裔的項羽,和他所率領的楚軍,秦始皇就算肯放過其他各地百姓,卻也絕不會放過楚人。


    果不其然,平定暴亂後,楚郢立時就被秦兵團團圍住,雖然劉桑沒有親眼看到秦兵在楚郢的所作所為,然而一夜之間,楚郢接連火起,雲夢澤上血水橫流,就算閉上眼睛,劉桑也可以想象出楚郢百姓慘遭屠殺的畫麵。


    他現在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提前逃了出來。


    日頭已經開始西移,劉桑倚著洞口的石壁,肚子發出咕的一聲。


    雖然餓了,然而他本就沒有多少食物,這幾天早就吃光,又不敢在天盡黑前離開這裏,生怕被秦兵發現,於是隻好忍著。


    入夜後,劉桑找到藏在洞口草堆裏的魚竿,挖些蚯蚓,下了凶犁山來到湖邊,借著微弱的星光釣起魚來。雲夢澤上粼光閃動,遠處夜鳥掠起,在樹林間撲騰騰地飛著。


    他單手持著釣杆,守了許久,終於等到魚線開始抖動,心中一喜,想著終於有魚吃餌。然而就在這時,湖水卻突然卷起渦流,渦流越旋越大,將劉桑的釣杆也卷了進去。劉桑心裏一驚,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生出凶險的感覺,起身就往凶犁丘跑去。


    跑了十來步,一道水浪衝天而起,直折而來,將他打翻在地。有什麽東西卷上了他,雖然他費盡力氣不斷掙紮,卻還是被那古怪的東西拉入湖中,往湖底沉去。


    劉桑雖然會水,卻還是無法堅持太久,最終嗆了幾口,沉沉地昏了過去。


    在昏過去前,他唯一的念頭就是……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又一次穿越重生?


    ……


    ***


    在醒過來的那一刹那,劉桑真的以為自己又一次地穿越了。


    因為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樣貌醜陋的怪物,有手有腳,卻全身疙瘩,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木棒,對著一個銅鼎舞來舞去。


    明明有沒有火,銅鼎卻被燒得通紅,鼎內有沸水滾滾,又有什麽東西在水裏掙紮蠕動,發出震懾人心的怒吼。


    抬起頭來,頂上竟是被某種無形力量擋在上頭的湖水,還能看到魚兒在水中遊來遊去,如此看來,他並不是穿越到什麽古怪的世界,隻不過是掉入了湖底深處。


    銅鼎裏的沸水漸漸平息,不再翻滾,醜陋怪物柱著木棒來到他麵前,衝著他嘿嘿怪笑。劉桑跳了起來,壯著膽子要向這怪物問話,怪物卻將木棒一指,劉桑立時就被無形的力道掐著脖子吊了起來,雙腿亂蹬。


    怪物將木棒一收,劉桑摔倒在地。怪物森然怪笑:“剛想到外頭去抓一個人來作祭品,還沒出湖,竟然就看到你自己送到湖邊,運氣,運氣。”


    說完,就這樣轉身而去,繼續對著它的銅鼎舞來舞去。


    怪物竟然會說人話,這並沒有讓劉桑安心多少,這家夥怎麽看也不像是人,既然不是人,卻又會說人話,換句話說,這是一個妖怪。


    劉桑以前當然沒有見過妖怪,但對一個重生後的穿越者來說,並沒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這是一個秦始皇不但沒有死在沙丘,反而因服食仙丹而長生不老的世界,有妖怪出現也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卻不知,這怪物雖然是妖,但並非普通的妖。


    這怪物名為噩普薩,乃是在黃帝時期,曾與蚩尤並肩作戰的凶惡妖魔,而它所祭煉的銅鼎,乃是當年夏禹治水所用的九個銅鼎之一。世人隻知得九鼎者得天下,卻不知這九鼎中,還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噩普薩躲在雲夢澤裏祭煉禹鼎已有多年,離完成隻差最後一步,這幾日多有血水流入湖中,它心中頗有不祥預感,於是想在今夜將祭煉完成。隻是想要完成最後一步,還需要一個祭品,它本想趁著夜黑風高出外尋找,也是劉桑倒黴,躲在雲夢澤附近逃避秦兵,不想卻反而落在妖魔手中。


    雖然不知道這妖怪想要做什麽,但劉桑聽它說出“祭品”二字,已經知道絕非好事,趁噩普薩對著禹鼎亂舞,悄悄拾起地上的一塊石頭,想要溜過去砸暈怪物。然而噩普薩何等人物,又怎麽會被他偷襲成功?驀一轉身將他打翻在地,用黑黝黝的大腳踩著劉桑的腦袋,怪笑道:“急什麽?”


    劉桑趴在地上死命掙紮,然而這妖怪怪力驚人,他怎麽也無法擺脫。


    鮮血染紅了禹鼎內的沸水,又被禹鼎像海綿一樣吸收,隻一會兒,禹鼎便紅得鮮豔。一團黑氣從鼎底竄出,宛如被束縛的惡鬼般鼓動,卻無法從禹鼎飛出。


    眼見被禹鼎封印的魔神開始具現成形,噩普薩興奮至極。就在這時,大地卻轟然一震,他們上方的湖水開始旋轉,轉成無數水柱,水柱衝天而起,直上雲霄,刹那間,諾大的雲夢澤竟變成一座無水的空湖。


    噩普薩心中一凜,知有強敵出現,這強敵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最緊要的關頭出現,令它暗自心驚。它抓起劉桑往上一扔,一道繩索飛出,將劉桑頭下腳上地捆著,緊接著伸手一指,利光割破劉桑脖子處的血脈,鮮血如瀑布般淌下,覆在鼎中魔影之上,魔影左突右闖,卻被這黏稠的血液纏住,越纏越小。


    噩普薩心知隻要一柱香的功夫,被封印的鼎內魔神就會被煉成丹藥,然而此時,遠處卻有一道長虹劃破夜空,直襲而來。噩普薩不敢大意,縱身而起,倒迎而上,手中木棒化作血色大刀,一刀劈下,不但將襲來的虹光劈散,連整個凶梨山也劈成兩半。


    “血殺刀?”那人倒躍回山頭,冷冷地道,“原來是當年的地晦星噩普薩,久仰久仰。”


    噩普薩見來人身穿陰陽道袍,背著青鋒寶劍,雖然長須飄飄,卻是童顏鶴發,立時猜到這人來曆,恨聲道:“太華山洞真劍派之主,地仙葛滅?”


    葛滅沉聲道:“正是老朽。”


    洞真劍派,乃是上古之時便已存在的著名劍派,派中以劍道入仙道者不知多少。而葛滅更是修了數百年的知名地仙,令噩普薩絲毫不敢大意。


    葛滅低頭往湖底看去,見湖底深處有一禹鼎,鼎身通紅,鼎上吊著被割破血脈的少年,又見鼎內血影湧動,血氣衝霄,立時猜到噩普薩所做之事。禹鼎共有九個,每一個,內中都封印著上古時期的可怕魔神。而噩普薩竟是要以神秘術法,將湖底禹鼎所封之魔神煉成仙丹,以此求得非凡力量。


    洞真劍派本就有降魔衛道之職,葛滅深知這種魔神之力一旦被人取得,必將惹出腥風血雨,而鼎中血影越縮越小,血氣化作香氣,分明就是丹成在即,於是不敢拖延,青鋒寶劍驀一出手,劍氣直撩,劃破虛空斬向禹鼎。


    噩普薩辛苦多年,自然不願在最後一刻被人破壞,縱起身子,血殺刀斬向劍氣,誰知卻一刀斬空。


    葛滅早已算到噩普薩必會攔截,於是用障眼法騙過噩普薩,趁噩普薩判斷出錯,劍氣暴長。噩普薩想要躲避,已是不及,立時便被劍氣刺中,轟然炸開。


    地晦星噩普薩,原來也不過如此。


    葛滅心生鄙夷,想要下去救出少年,阻止魔丹煉製,心裏卻又忽地動了一動,想著既然噩普薩已死,我何不任由魔丹煉成,再將其服食,以為將來超凡入聖之助力?


    修仙之人最忌貪念,葛滅貪念一起,竟是難以自製,於是頓在那裏。誰知爆炸處卻傳來噩普薩的怪笑聲:“好劍氣,好劍氣。”


    葛滅心頭一凜,見濃煙消散之後,噩普薩依然立在湖邊,立時知道自己小看了此妖。他剛才那一劍,劍氣中混和了至剛至烈的三昧真火,所謂三昧真火,乃是石中火、木中火、空中火,幾乎無堅不摧,噩普薩被擊個正著,竟然有若無事一般,果然不愧是上古魔頭。


    噩普薩見葛滅偷瞄下方禹鼎,立時也猜出這位總以除魔衛道自居的家夥,對魔丹起了貪念,他辛苦多年,又怎肯為他人做嫁衣裳?於是摯著血殺刀,縱上前去,兩人在峰頭戰成一團。


    劍氣暴走,刀影幢幢。葛滅雖然道術通天,屢屢占據上風,然而青鋒寶劍斬在噩普薩身上,卻總無法傷他分毫。眼見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葛滅一聲長嘯,立時間,從楚郢飛出三十六道劍光,幾個縱躍,將噩普薩重重圍住。


    縱來的這三十六人,俱是洞真劍派門下傑出弟子,男子十八名,女子十八名,布下洞真派最著名的天罡劍陣,立時間,天地變色,劍影流轉,遠遠近近鳥獸飛奔。


    三十六劍齊出,如流星般狂轟在噩普薩身上,直轟得噩普薩金星四濺,七竅生火。葛滅見如此劍陣,竟也無法將噩普薩轟碎,亦是心下駭然,於是領著三十六位弟子再戰。噩普薩雖有不壞金身,卻是雙拳難敵四手,雖然怒至極點,卻也隻能時時挨打。


    此時的葛滅和噩普薩都沒有注意到,下方本是失血過多,幾近垂死的劉桑,卻在這時,突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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