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翠兒見他們衣衫皺皺褶褶,居然還攙來扶去,嬌笑道:“你們難道是在裏頭……”


    夏召舞瞪著她:“在裏頭做什麽?”


    胡翠兒飄到劉桑身邊,在他耳邊低笑道:“桑公子,召舞也是第一次吧?你就不知道體貼一些,把她弄了這麽久,難怪你們兩個身子都是軟的。”雖然說的是“悄悄話”,偏偏又不夠小聲,被夏召舞聽得一清二楚。


    夏召舞叫道:“誰被他弄了?你不要亂說。”


    劉桑道:“就是,明明就是她弄我……呀!”


    夏召舞使勁一推,把他狠狠推到狐尾娘身上,讓他們兩個栽倒一塊:“去死。”氣呼呼地走了。


    劉桑趴在胡翠兒身上,歎一口氣……明明就是你又凶我又揍我,我又沒說錯。


    胡翠兒摟住他來,嬌笑道:“桑公子,你們到底在裏麵做什麽?”


    這種事,對胡翠兒自然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劉桑將他們兩人以識魄進入月靈界的事說了出來,胡翠兒亦大是好奇,隻可惜暗月晶的能量已是暫時耗盡,她現在就算想去月靈界也去不了,隻得用手指頭戳著劉桑,埋怨他隻帶小姨子去玩,不帶義妹去。


    劉桑好奇:“怎又成了義妹了?”


    胡翠兒道:“奴家也是替桑公子你著想啊,等找到了夏姐姐,你怎麽和她解釋奴家跟你的關係呢?不如就說是義妹吧,這樣奴家就算纏著桑公子你。那也說得過去,反正你已經有了一個義妹了,不差第二個。”


    劉桑心想,不知道娘子會不會對他唱《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


    蟾宮內,劉桑一邊繼續研究月靈界,一邊學習陰陽家的咒陣、咒術,以及各種禁製應用。而胡翠兒、夏召舞也跟他和四月使學了許多防護咒術的本事。


    對於身為狐女的胡翠兒來說。媚術和幻術才是她所天生擅長的,對於咒術,隻要大體知道就好。


    而對於夏召舞來說。她原本也就不喜歡這種神神鬼鬼,怎麽看都像是陰險手段的東西,隻是考慮到雖有六厄辟邪吉祥掛護身。但碰到厲害的咒術,吉祥掛未必能起到作用,況且它能擋住的,似乎也隻是些陰暗的詛咒,並不是所有的咒術都能擋住,跟著姐夫學習一些抵禦咒術的手段,總是好的。


    此外,劉桑也曾與胡翠兒、夏召舞一同到宮外轉了幾圈,雖然已是夏季,但這裏卻是極北之地。到處一片冰川。


    對蟾宮來說,這也是沒奈何的事,陰陽家三宗以往的主要活動之處,都是在絕冀洲,然而現在。金烏穀藉著扶桑教之存在,已有橫掃絕冀洲之勢,扶桑教教主尤幽虛可是大宗師級的高手,縱連他座下的十二聖,也基本上全是宗師級別。


    而星門在與金烏穀的交峰中,雖然處在下風。內中卻也有許多高手,同時更因完成了“二十八宿”,實力大增。劉桑與胡翠兒可是親眼看到二十八宿中的“朱雀七宿”是怎麽憑著事先布置好的咒陣,一舉滅掉扶桑十二聖中排名第二的“鎮山神扈”統磨,以及統磨身邊的數百名鐵騎。


    相比扶桑教的一個大宗師、十幾位宗師,以及越來越大的地盤,蟾宮隻有霏月飄飄、銀月玄玄、暖珠菲菲、含珠夢夢四人,按外界的劃分,可以劃進“宗師”,而十六名玄彩,最多隻是準宗師級的境界,剩下的一百多名彩衣,隻是尋常高手。


    而星門利用他們手中的“星界”,培養出“二十八宿”,“二十八宿”的出現,讓星門一下子擁有了可以跟扶桑教抗衡的實力,而蟾宮雖然也擁有月靈界,在對月靈界的利用上,卻似乎是一事無成。


    正是因此,在陰陽家三宗的內鬥中,蟾宮隻能四處躲著,不被滅掉已是萬幸。


    不管是金烏穀還是星門,都是絕對不可能放過蟾宮的,讓崩裂的三塊巫靈界在自己手中合成一體,恢複陰陽家當年的榮耀,幾乎是每一個宗主的夢想。


    那一日,三位宮主,四位月使再次聚在一起。


    銀月玄玄稟道:“我們派到外頭的門人,已傳回有關凝雲公主的消息,據說當日扶桑教立教之地彭鋸山發生異象,出門巡察的‘東聖’尤幽虛率眾弟子趕回彭鋸山,有一老婦帶著凝雲公主從彭鋸山內飛出,那老婦力擋尤幽虛與他身邊眾弟子,將凝雲公主送出險地,自己也在尤幽虛與其身邊眾高手的圍攻中,傷垂欲死。那老婦重回山中,緊接著,彭鋸山便開始崩陷,其主峰已不複存在。”


    霏月飄飄低聲道:“能夠擋住尤幽虛與他身邊眾弟子的,絕非常人,那位老婦,隻怕就是老宮主,隻是不知老宮主與凝雲公主為何會在彭鋸山那種險地出現。”


    對於彭鋸山內藏有一座始皇地宮之事,劉桑並沒有告訴飄、玄、菲、夢四月使,也不打算說出來。


    劉桑道:“我看資料上說,蟾宮是可以遷移的,是否如此?”


    霏月飄飄道:“確實如此。蟾宮乃是當年後羿篡位奪國時,聚國中精英而建,在必要時,可以聚月之精華,轉移到其它地方,但隻有從月圓之夜開始,花三天時間,才能飛起,一旦飛起,直至落下,宮中無人可以出入。而蟾宮之選址亦有許多講究,若不契合地勢,一旦落下,極容易被人發現。”


    劉桑道:“從這裏,是否可以飛到和洲去?”


    霏月飄飄道:“無法直接飛到和洲,但可以飛到海上,下一個月圓之夜,再從海上重新聚集月之精華,飛往和洲。”


    劉桑道:“既如此,我去找娘子。你們依舊藏在這裏,等我和娘子歸來,再舉宮前往和洲。”


    夏召舞道:“我跟你一起去。”


    劉桑搖頭:“不用,我一個人去就好,小眉曾將墨門幾處分舵的位置告訴我,隻要聯係到墨門,找到小眉。她自然會借用墨門關係,幫我們找到娘子。”


    霏月飄飄想要派人保護他,卻也被他拒絕。皆因他想著。自己獨自前去,必要時激活第四魂,動用魔神之力。也更方便一些。目前除了早已知曉內情的胡翠兒,他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有“變身”的本事。


    他是大宮主,既已做出決定,其他人自也拿他無法。


    ***


    離開蟾宮,劉桑飛掠在冰川之間。


    端午才過不久,此處卻是異樣的寒冷,即便是習武修玄之人,都有一種刺骨的感覺。


    最近的一處墨家分舵乃是在無風城。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絕冀洲連年戰亂,戾氣所聚。這裏的城池名稱都與和洲著有明顯的不同,如傷城,如杜城,如無風城,如血城。


    往南飛掠了幾天。冰川漸遠,才慢慢感覺暖和了些。


    這一日,到了傍晚,他在山林間休息了一陣,吃了些東西,準備趁著夜色繼續趕路。


    一旦遠離了寒冰之地。便感受到夏夜的美麗,鳥語花香,蟲鳴不斷,月上樹梢,鋪下銀白的光線,銀光與鋪展在天地間的翠融在一起,攪和成美麗的色彩。


    夜風清涼,又與白天留下的炎熱形成對流,是一種恰到好處的舒適。


    在夏夜裏飛奔了大半夜,他忽地頓在暗處,躍上高樹,遠處有一夥人鬼鬼鬼祟祟地飛掠在林間。他心想,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麽?


    閑來無事,跟了上去。


    飛掠進一處山穀,那裏又等著一夥人。兩夥人會合在一起,為首之人彼此交談。他以竊風兔視術側耳傾聽,聽到其中一人低聲道:“真的要將她送走?”


    另一人道:“她隻是個失敗品,留在這裏也是毫無用處,她已經敗在了那個人的劍下,她對我們,根本毫無用處。”


    兩個人計議完畢,率眾人圍成一圈又一圈,跪倒在地,張開雙臂不斷地跪拜。他們的姿勢是那般的怪異,就好像有一根無形的線扯著他們,讓他們像木偶一般,伸手、下拜、伸手、下拜……


    如此詭異的情景,卻讓劉桑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驀地想去,那是在和洲的事,他前往洪山剿匪,山中的兩千名山賊亦是這般。


    人群的中央,忽地燃起熊熊的火焰,火中捆綁著一個女孩,四根鐵索仿佛從虛無中伸出,吊住她的雙手,鎖住她的雙腿。烈火在她的腳下凶猛地燒起,她卻沒有任何的掙紮。那熊熊的火焰仿佛來自不可知的地獄,閃動著魔一般的氣息,炙燒著她,她的雙腿在魔火中焚去,化成一粒粒美麗的星點。


    劉桑大吃一驚,因為他認得那個女孩,她是嬰,曾經倒在溪邊,被他救下的嬰。幾乎是想也不想,他將身一縱,以龍蛇八術中的旋雲龍騰術,刹那間掠去。


    “什麽人?”有兩人急急跳起,衝著他念念有詞。


    咒術?!劉桑急速地吼出兩聲,一聲低沉,一聲高昴,兩聲合在一起,乃是“破、命”二字。那兩人隻覺轟然一震,頓在那裏。


    劉桑掠到小嬰身邊,魔火向他卷來,他暗中以魔神之力護身,卻依舊被炙得發痛。刷刷刷刷的連出四掌,劈斷小嬰身上的鐵鎖,抱起她,從火團中脫出,縱身而去。他來得突然,去得快速,等那夥人反應過來時,他去得已遠。


    那出手被阻的兩人從震懾中回過神來,其中一人怒道:“此人是誰?”


    另一人道:“他剛才用的是我們陰陽家的咒術。”


    兩人心中一震,陰陽家總共隻有三宗,這個人不是他們星門的人,蟾宮又無男子,那他自然是金烏穀的人。金烏穀借名扶桑教,控製大半個絕冀洲,他們本以為他們這場儀式已極是隱蔽,斷不會被扶桑教發現,卻沒想到扶桑教的人突然殺出。


    其中一人道:“絕不可讓他劫走旗嬰。”


    另一人道:“扶桑教勢大人多,小心陷阱。我去追,你速去通知太白星主。”率眾疾疾追去。


    ***


    劉桑抱著小嬰在星光下飛掠,女孩的雙腿已被那詭異的魔火燒毀,斷肢處淌著血水,血水沿途滴下,又化作星星點點,消失不見。而她整個人也越來越虛弱,讓人心痛。


    身後風聲疾響,顯然是那些人不肯放過他們。劉桑回頭看去。這樣子被追著,雖不知小嬰淌出的血水為何會化成星點,消失不見。但她這樣一直流著血,終究不是辦法。不過幸運的是,這樣一來,對方也無法憑著這些血跡找出他們的位置。


    他抱住女孩,吻住她的嘴,竄起之後,往地底一鑽,正是龍蛇八術中的“破地鼠鑽術”。原本是擔心女孩喘不過氣來,想要藉著口舌相交,度給她一些氣息。誰知女孩似乎根本就沒有呼吸。


    他吃了一驚,想著難道她已經死去?卻又憑著貼在一起的胸口,察覺到她依舊存留著心跳。擁有心跳,卻沒有呼吸,血水灑下。卻化作星光,這是一個神秘的女孩,不過在上一次見到她時,劉桑便已猜到,她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破空聲從他們上方不斷響起,卻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在自己腳下……


    ***


    追逐劉桑和小嬰的那夥人四處搜捕。卻再也找不到他們的影子。


    忽地,兩道身影破空而來,其中一個乃是一白發錦袍的老者。為首之人趕緊拜道:“太白星主!”


    就像在蟾宮,宮主座下有“雙花”、“四月使”,星門門主座下,亦有四位星主,分別是太白、太陰、文曲、武曲。


    太白星主冷然道:“找到沒有?”


    那人道:“不知怎的,突然失了線索。”


    太白星主怒容乍現,卻又很快冷靜下來,若是尋常時候,這些門人犯了如此大錯,勢必要受到嚴厲懲罰,但現在正處在星門與金烏穀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事己至此,再怎麽懲處他們,也於事無補,或許反而會寒了一眾門人的心。


    太白星主冷然道:“你們看清楚了,那人用的確實是我陰陽家的術法?”


    其中一人道:“那人來得太過突然,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年紀應該不大。我們向他施咒,卻反被他震住。他口中所念乃是‘破、命’二字,結合效果,正是我陰陽家的攝魂咒。”


    太白星主怒道:“攝魂咒乃是最基礎的咒術,你們竟然會被他定住?”


    那人冷汗直流:“實是那少年施法太快,五氣又強,我們竟來不及破解。”


    太白星主哼了一聲,道:“攝魂咒乃是最普通的咒法,我陰陽家的三宗,每一宗都會,不過蟾宮並無男子,你們可看清了,那確實是個男子,而不是女扮男裝?”


    那人道:“這點眼力,我等還是有的,斷不會錯。”


    太白星主道:“旗嬰原本就是個失敗品,自敗在夏縈塵劍下後,更無鬥誌,她對我星門已無多少用處,夢幻靈旗也已收回,本是要將她送回星界,任她自生自滅。不過,她雖對我們再無用處,卻不可落在金烏穀之手,從她身上,金烏穀或能推出我星門‘造聖’之手法,對我們與金烏穀的鬥爭不利。”


    又道:“無風城城主段剛,與血王一般,都不肯屈從於扶桑教,但現在血城已破,扶桑十二聖中的‘指聖’蘇右左左正率兵進攻無風城。那少年既是來自金烏穀,劫走旗嬰,勢必要去尋蘇右左左庇護,你們速去打探蘇右左左攻打無風城的時間與安排,我這便傳令,讓‘玄武七宿’趕到這裏,勢必在蘇右左左與段剛力拚之時,讓他死在這裏。隻要蘇右左左一死,尤幽虛與其他弟子遠水難救近火,我們才有機會找回旗嬰。”


    眾人趕緊領命而去。


    太白星主將手一招,一道光芒照向星空,投射而去……


    ***


    夏日的天,亮得很早。


    清晨的陽光從一片片闊葉間流移而下,粒粒塵土,在道道光束中遊動。


    劉桑摟著虛弱的女孩,她的腿雖已停止流血,那洋娃娃般精致無瑕的嬌小身體,卻像是隨時都會化去。


    “小嬰?小嬰?”劉桑叫喚著她。


    女孩慢慢地睜開了眼睛,眼眸是那般的無助,那般的失神,直至看清了他,那迷茫的眼睛才聚出了一絲光彩。劉桑摟著她,道:“沒事了,已是沒事了。”


    女孩眼中的光彩,卻又慢慢地淡去。


    “小嬰?”劉桑趕緊繼續呼喚著她,仿佛那原本就虛弱的光彩一旦消失,她就會不複存在,這種感覺極是微妙,卻又有著難以言喻的真實。


    “他們不要我了,”女孩的聲音空空靈靈,“沒有人要我了……”


    就仿佛一個被人拋棄的孩子,無助得讓人心疼。


    劉桑看著她,道:“我要你!”


    女孩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


    劉桑摟住她來,認真的道:“你放心,我要你,我不會扔下你的。”


    女孩眼中的光彩越來越多,整個人也像是從夢境被拉回現實一般,慢慢的變得“真實”起來。


    看著她斷去的腿,劉桑道:“痛嗎?”


    小嬰低低的“嗯”了一聲。


    劉桑道:“很難過嗎?”


    小嬰:“嗯。”聲音小小的,空空的……卻是讓人心碎的。


    劉桑緊緊的摟住她,溫柔地道:“既然很痛,既然很難過,那就哭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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