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傳來一聲悶響,地龍大聖破土而出,緩緩道:“下方隻剩千玄子一人,兀自想要垂死掙紮。”


    羅素哼了一聲:“鬼影果然打開了秘門。”


    彰龍大聖麵無表情的道:“宗主適才說,這秘道還有一個出口?”


    羅素道:“還有一處在煉砂穴內,我這就帶人前去,將它從外頭堵死,諸位隻管前去甕中捉鱉。”


    彰龍大聖不再多話,沉聲道:“我們走。”


    當下,魏潘骨領路,彰龍大聖、地龍大聖、噬蛇大聖、解牛大聖、螻蟈大聖、天蛤大聖、輿鼠大聖,與雄塗霸的兩個師妹曲謠、甄離,一同往鍾乳石洞掠去。


    羅素道:“此處便交給門主了。”領著從遠處縱來的萬歸塵和一眾神霄宗弟子,趕往煉砂洞,封堵秘道出口。


    雄塗霸則是立在那裏,看著已被地龍大聖鑽開的洞口,冷哼一聲,將手一指,一道驚人劍光直入而下,又在地底深處一劍化萬劍,幾聲悶響過後,一片安靜。


    雄塗霸將手一招,劍光飛回,帶著一路血水……


    劉桑、鬼影子、月夫人、小凰、鸞兒,以及樓玄觀和另外二女三男,六名天玄宗弟子在地道裏疾奔。


    他們實也不知道這條秘道到底是通往什麽地方,隻是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地道很暗,月夫人以玄氣召出火蝶在前方引路,火蝶雖不明亮,卻是美麗,在他們周圍翻飛著。


    他們的心情極是沉重,神霄宗的背叛太過突然,以至於原本應該能夠堅守的天玄宗,一下子就覆滅至此,而身受重傷被迫留在那裏的千玄子,此刻想必已經遇害。


    而更重要的是,雖然暫時避入地道,但前途卻未必光明。


    月夫人與鬼影子一路上,都在擔心會看到召舞和圓圓的屍體,劉桑不知道為什麽,倒是沒有太多擔心。


    這並不是說他並不關心夏召舞,隻是隱約覺得,她們兩個不會有什麽事情。


    至於說這種過於樂觀的預感從何而來,其實他也說不清楚。


    一個岔口出現在他們麵前。


    身後,是他們剛才路過的死路,這條路隻能通往參玄殿。


    前方是一條路,左邊有兩條路,都不知道通往何處。


    劉桑看向鬼影子和幾名天玄宗弟子,鬼影子沉吟道:“若從方向來看,前麵這條,應當是通往山中弟子養生休息的石林,左麵兩條,朝的是煉砂穴等天玄宗禁地。”


    劉桑道:“魏潘骨有沒可能隨隨便便進入禁地?”


    樓玄觀道:“就算天玄、神霄兩宗關係再好,後山禁地,也不是他隨便可以進入的。”


    劉桑直接道:“若是這樣的話,前麵這條,很可能是通往這條秘道的入口,昨晚魏潘骨就是從那裏進入秘道,再盜走轉心燈。”


    鬼影子亦道:“左邊這兩條,其中必有一條通往煉砂穴,煉砂穴與參玄殿一般,都是天玄宗重地,既然參玄殿下有秘門,煉砂穴內隻怕也有。而且,煉砂穴內的秘門當與參玄殿一樣,隻能由內往外開,否則的話,像那種重地,機關藏在外頭,早已被人發現。”


    劉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秘道真正的入口,應當是在一些無關緊要,沒有多少人會去注意的地方,而參玄殿與煉砂穴就算有秘門,必定也是弄得極其隱秘,且隻能從裏麵打開,若不是昨晚轉心燈被盜,誰也不會想到把參玄殿最度層的玉台移開,就算移開,也不會想到金磚底下有秘門,而就算想到有秘門,若不是有鬼影子這樣的手段,也無法將它從外頭打開。


    鬼影子道:“此刻羅素他們必定已經發現我們進了地道。”


    劉桑道:“所以他們必定會從前方的入口進來,追殺我們,而我們隻能往左邊這兩條路走,但這兩條路不管通向哪裏,都隻在禦皇山中。”


    其中一名天玄宗女弟子截道:“為什麽隻會在山裏?”


    劉桑道:“若是它通往山外,羅素和魏潘骨早已利用這條秘道將敵人接應到禦皇山內部,不需要用這種突然暗算的手段。”


    鬼影子歎道:“不管這兩條路是不是通向山外,總之,羅素既已知道我們進入秘道,此刻必定已經派人將它們的出口從外頭封死,再帶人進來,甕中捉鱉。”


    樓玄觀等六名天玄宗弟子互相對望,鬼影子與劉桑腦袋動得如此之快,讓他們大感佩服,隻是這兩人分析得越清楚,描繪出來的前景就越是灰暗。


    劉桑道:“不管怎樣,也隻能先走再說,走一步,再看一步。”


    月夫人道:“前麵這條既然不能走,剩下兩條,走哪條?”


    鬼影子身子一掠,借著玄火的光芒,蹲下來,察看岔口地麵的塵土,忽道:“昨晚她們兩個,隻怕真的來過這裏。”


    劉桑知道他說的是夏召舞和鬼圓圓。


    這條秘道,滿地塵埃,顯然很少有人進入,昨晚夏召舞和鬼圓圓進入這裏,多少會留下一些痕跡,當然,這些痕跡微不可見,若不是鬼影子這等擅長於顯跡探秘的人,根本難以發現。


    鬼影子抬起頭來,看向其中一條岔路:“她們是往這裏進去的,塵上有她們的腳印,但隻有進去的,沒有出來的。”


    月夫人急道:“我們快去看看。”隻有進去的腳印,卻沒有出來的腳印,這就表示她們是在這條路上出的事。


    鬼影子將耳貼地,忽道:“有情況。”


    樓玄觀等六名弟子立時戒備。


    小凰與鸞兒,亦一個摯出雪劍,一個摯出風劍。


    雪劍雖是夏縈塵自幼佩帶,但早已贈給劉桑,而風劍則是給了夏召舞。隻是劉桑和夏召舞都不怎麽用劍,所以平日裏都是交給丫鬟帶著。


    月夫人褙衣長裙,靜靜的立在那裏。


    周圍一片安靜,靜的連大家的心跳聲都可聽聞。


    眼前卻是空空曠曠,看不到一點異常。幾名天玄宗弟子彼此對望,他們連敵人的影子都沒看到,也不知道“情況”出現在哪裏。


    通往石林的那條地道,忽的閃過一個影子。


    方一看到影子,一道刀光便已刺到月夫人麵前。


    有時形容某人出手,常常說那人快若閃電,但那終究隻是比喻罷了,一個人的出手,自不可能真的如閃電一般快速。


    但這人之快,竟真的與閃電一般,縱連月夫人,明明看到地道那端方有光影閃動,刀光便已劈到了胸前。


    大輿發泄,縮地成寸!


    以如此快的速度出手的,正是彰龍七聖中的輿鼠大聖。


    除了輿鼠大聖的“縮地成寸”,其他人怎也快不到這般地步。


    雖然輿鼠大聖這一擊,快得驚人,但就他一人,月夫人並無懼意。


    但是與此同時,上方壁頂卻又爆下土石,一團勁氣朝月夫人當頭蓋下。


    破頂而下的,乃是一個瘦瘦長長的身影。


    縱是月夫人,同時麵對這兩人的偷襲,亦是身處險境。


    鬼影子卻是驀的喝道:“地龍,等你好久了。”身子微縱,一道精光擊向瘦長偷襲者的腰際。


    這瘦長偷襲者,正是彰龍七聖中的地龍大聖。


    地龍大聖與輿鼠大聖,一個仗著鑽地之術,一個仗著縮地成寸,本是想要同時配合,一舉解決掉月夫人。


    若是他們真能做到出奇不意,那就算是月夫人,怕是也難以討好。隻可惜地龍大聖雖然小心謹慎,但鬼影子剛才蹲在地上察看地麵足跡,憑著那幾不可察的震動,覺察到有人從土石中接近,提前出聲提醒,以至於連輿鼠大聖的縮地成寸,都無法做到攻敵不備。


    地龍大聖強大氣勁朝月夫人當頭壓下,結果鬼影子卻是等待多時,以法寶擊其大穴,他嚇了一跳,不敢戀戰,立時又鑽了回去。


    地龍大聖這一退,輿鼠大聖獨木難支,一柄薄刀雖然眼看著就要劈到月夫人胸前,將她開膛破肚,刀勢未減,他心卻先慌了起來。


    雖然挾著如此快的速度,但懼於月夫人聲名,他還是不敢獨戰月夫人。


    玄金之氣爆散,他的薄刀竟被反彈而回,緊接著玄金化火,海一般轟去。


    月夫人之反擊,不但威力驚人,且時機和角度都把握得極是精妙。


    輿鼠大聖身子一轉,反方向疾逃而去,玄火轟在他背上,他慘哼一聲,以“縮地成寸”,刹那遠去。


    總算他知機得早,抽身即退,隻以背部強挨玄火,雖傷不死。


    鬼影子心知,進入地道的絕不會隻有地龍、輿鼠二聖,更強更大的敵人還在後頭,低聲道:“走。”


    劉桑亦不多話,帶頭往地道深處急奔而去,小凰、鸞兒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途中,他已悄然激活第四魂和魔丹,又暗施“竊風兔視術”,監聽周圍所有動靜。


    身後遠處,卻有兩道尖銳的破空聲由遠而近,單從聲音判斷,其速度雖不及輿鼠大聖的“縮地成寸”,卻也是快得驚人。


    月夫人、鬼影子立時頓住轉身,劉桑也已停在那裏。


    小凰、鸞兒、樓玄觀和其他幾名天玄宗弟子卻紛紛奔過了頭。


    劉桑立在那裏,暗提魔神之力。


    鬼影子卻在他身邊,以極低的聲音道:“除非萬不得己,賢侄不可出手,先交給我和月姐。”


    這聲音低得,隻有劉桑一人能夠聽聞。


    劉桑心想,看來鬼影子真的相信他就是“暗魔”,甚至有可能知道更多。


    而他讓自己不要出手,用意也很明顯,敵人既強且多,但他們最重視的,無疑是月夫人,其次是鬼影子,其他人,包括他在內,都沒有被敵人放在心上。如果他驟然出手,暴露實力,隻會惹來更多強大敵人,倒不如先行隱藏實力,隻作為一枚在最關鍵時刻生出作用的“暗棋”和“殺招”。


    而他自己亦是知道,激活第四魂時,雖然實力可以一下子提升起來,但就跟做那種事一般,**過後,很快就會疲軟,一旦出現那種情況,他不但幫不了其他人,反會成為其他人的累贅。


    地道既深且長。


    兩道劍光有若兩條蛟龍,在黑暗中劃出精光,剪子一般絞來。


    鬼影子沉聲道:“坤劍雙煞?”


    月夫人低叱一聲,萬千星蝶聚成一團,滾滾成形,疾撲而去。


    兩道劍光與星蝶轟在一起,星蝶碎散,殘火將周圍石壁照得通透。兩個中年女子在殘火間現出身形,一個身穿紅裳,一個身穿藍裳,模樣卻都嬌豔。


    鬼影子踏前一步,道:“你們誰是甄離,誰是曲謠?”


    紅裳女子冷然道:“妾身甄離。”


    藍裳嬌笑道:“我是曲謠,那又如何?”


    鬼影子歎道:“久聞天劍門名震天下的雄門主,娶了他的兩個師妹,一妻一妾,甄離夫人是妻,曲謠姑娘是妾,雖然如此,但人人都說曲謠姑娘比甄離夫人美上三分,都在替她打抱不平,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劉桑、月夫人、小凰等很鄙夷的向他看來……你這挑撥得也太明顯了,什麽樣的人才會上當?


    卻聽甄離怒哼一聲,曲謠卻是掩口笑道:“閣下就是玄關顯秘宗的鬼影宗主?久聞宗主最喜歡的就是尋幽探秘,一切隱秘之事都要探出真相,這般心直口快,專說真話,可是會讓人討厭的。”


    甄離怒視曲謠,曲謠卻是毫不在意。


    果然是被挑撥了。


    劉桑心想,看來鬼影子早就知道這兩人不和,其實這兩個女人,模樣都算豔麗,雄塗霸那老家夥能有這樣的齊人之福,實是讓人豔羨,若是仔細看去,曲謠確實比甄離年輕一些,也漂亮一點,但也談不上漂亮太多,而且也有些人會更喜歡甄離這種更有成熟韻味的也說不定,但不管怎樣,曲謠最多也就是好看一點,還不至於“美上三分”,更何況誰說漂亮的就一定要是妻,不漂亮的那個隻能是妾?


    鬼影子挑撥之意,一聽既明,隻是這兩個女人本就積怨已深,明知道他挑撥,卻還是不免怒目而視罷了。


    一個聲音從甄離、曲謠身後傳來:“不愧是鬼影宗主,專一探人隱私,尋人破綻。”有人踏著大步,由遠而近,在他身後還跟著六人,適才受傷的輿鼠大聖也在其中。


    鬼影子盯著這人,沉聲道:“彰龍山、彰龍大聖?”


    彰龍大聖道:“正是本人。”


    鬼影子冷冷的道:“閣下自封彰龍大聖前,在中兗洲便已是奸yin擄虐,無惡不作,人稱‘修蛇狂徒’,指你比食人食象的修蛇更為暴虐,但你惡名遠揚之前,到底有何來曆,卻是沒有多少人知道。其實你本是良善土青陽樓主的徒弟,你師父從小收養你,你卻在長大後暗下毒手,殺你師父,yin你師母,這等惡行,自是惹得人神共憤,而你卻改名換姓逃出良善土,潛修功法,功成之後再行出來,創下‘修蛇狂徒’之惡名。”


    聽到這等隱秘,甄離、曲謠,以及跟在七聖之後的魏潘骨也不由得向彰龍大聖看來。


    彰龍大聖以前本是“修蛇狂徒”的事,自是無人不知,但他年輕時還有這等惡跡,卻真是沒有多少人知道。


    要知,這世上固然有許多惡人,幹著殺人越貨,刀口舔血的惡事,但欺師滅祖這種事,卻實是突破了每一個江湖人士的底線,尤其天劍門、神霄宗雖然都加入了混天盟,但過往仍是以正派自居,神霄宗此番背叛天玄宗,口口聲聲也仍是為了道家,這種殺師父,yin師母之事,縱連他們也覺得太過。


    彰龍大聖冷笑一聲:“果然不愧是‘玄關顯秘’之宗主,看來這世間,真無多少事瞞得過你。”竟是直接認了下來。


    鬼影子歎一口氣:“我雖看得他人,卻看不清自己身邊之人,識人不明,竟害得千玄師兄慘死,天玄宗四百多人盡遭毒手,這‘顯秘’二字,連我自己也覺諷刺。”


    彰龍大聖淡淡道:“這世上,偽君子本就比真小人更難看清,你看得清真小人,卻看不清偽君子。”


    鬼影子道:“不錯,閣下所行之事,雖然惡貫滿盈,但至少敢作敢當,不假充好人。”


    雖然兩人都沒有提及神霄宗,魏潘骨在七聖身後,卻是麵紅耳赤。


    彰龍大聖冷冷的道:“道家雖有七位宗主,倒是隻有閣下一人,勉強讓本人看得上眼,隻可惜,你卻是盟主下令,必殺之人。”


    鬼影子苦笑道:“虛無師伯,倒是看得起我。”


    彰龍大聖道:“隻因為,你知道的東西太多,像你這種人活在世上,很多人都會不安。”


    鬼影子無奈的道:“我自忖這一生,從未做過惡事,但討厭我的人就有那麽多,我也沒什麽辦法。我猜,若是將你與我一同擺在台上,讓人選擇隻殺一個,你這惡事做盡的人隻怕還能活著,我這不做惡事的,卻是非死不可。”


    彰龍大聖冷冷的道:“看來你也有自知之明,既然知道,為何不改?”


    鬼影子歎氣:“多年惡習,已是改不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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