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憂沉默一陣,道:“娘親……為何要殺那些人?”


    階台上,美麗的公主冷冷地道:“這、就是你要說的事麽?”


    階下的女孩道:“不是。”


    公主道:“說你自己的事。”


    憂憂低聲道:“女兒從無傷殿下身邊,悄悄抓了一個人。”想起那人剛才求死的樣子,她的嘴角溢出一絲殘酷的笑容:“問出了一些話。”


    公主道:“什麽話?”


    憂憂道:“所謂的忠義團,名義上是在搜捕小取洞仙門的yin賊,其實卻是衝著爹爹去的。小取洞仙門跟忠義團,根本就是在暗中勾結。”她冷笑道:“王子無傷乃是儲君,朝中自然也有一些‘忠臣’向他通風報信,再加上混天盟在背後暗中操作。大王子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殺了爹爹,再設法撇清關係。他覺得不管是家世背景,還是其它各個方麵,他都要比爹爹強上許多,若是娘親成了寡婦,日後他再設法奪得娘親芳心,又或是請朝中老臣說和,兩方聯姻,這樣娘親就成了他的女人,助他一統和洲,乃是理所當然的事,他也不用再像現在這般,既要倚靠娘親,又日日夜夜害怕娘親。”


    “他想要娶我?”公主嘲弄地道,“就、憑他?”


    憂憂淡淡地道:“大王子擁有名義,娘親擁有實力,若是能夠聯姻,那自然是天作之合,唯一的障礙……就是娘親已經有了丈夫。”


    階上傳來陰森森的聲音:“將城裏的幾位將軍召來,將你的血獄門,以及陰陽家各宗都召來,今晚,把無傷和他手下的人,全都滅了。”


    憂憂錯愕:“今晚?”趕緊道:“娘親,大王子早晚要殺,但現在根本不是時候,娘親方自會盟諸侯,成為盟主,卻在這個時候殺掉即將立作新王的儲君,諸侯不反都不成。大王子想必也是知道我們暫時不會動他,才敢在暗中操作,現在殺了他一人,將來不知要殺多少人才能平定……”


    “好啊,”階上的公主,麵容是那般的平靜,聲音卻是扭曲,“我最喜歡殺人了,誰敢擋在我的麵前,我就殺了誰。”


    女孩沉默。台階上,渾濁的腳步聲一階一階的響起,雖然無法看見,但那可怕的陰影,卻像山一般壓了過來。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地響起:“還、不、快、去?”


    一道電光在殿外閃過,緊接著便是“轟”的一聲,整個蜻宮都在震動。


    那一夜,鮮血染紅了滿地的雨水……


    陣雨一團團的卷下,劉桑在陣雨中拚命地奔跑。


    他渾身都已濕透,人也極是疲倦。隻不過,他心中並沒有多少怨言,既然已經決定了離開娘子,那不管遇到什麽樣的危險都是可能的。江湖險惡,人,行走在江湖,什麽事都有可能出現,好的、壞的……就因為前途無法預料,甚至要在死亡邊緣一次次的滾過,隨時都有可能死在哪條不為人知的陰溝裏,人才會掙紮著,想要變強,想要不斷的變強。


    奔跑中,一條人影疾掠而來,擋在了他的前方。那是一個身穿盔甲的士兵,隻憑著他突然擋來的速度,便可知道,這是一個武者,雖然還沒有突破至宗師境界,但也不是現在的劉桑可比。


    風大雨大,那人在風雨中,一眼看到少年,麵上一喜,趕緊張口,要把其他人喚來。


    少年卻已衝了過來。


    這少年衝得實在太慢,隻因他不但沒有勁氣,連精氣也沒有,他手中拿著一把短刀,但是一個沒有勁氣的少年,哪怕手中拿著寶劍,這人也沒有絲毫懼怕。


    那人看著少年在風雨中,持刀衝來,那般慢的速度,讓他有點想笑,不過為防萬一,他還是開口欲喊,要將胡雷將軍和其他人喚來。


    然後他的咽喉就中了刀。


    那人瞪大眼睛,因為這是毫無道理的事,這少年的速度如此的慢,簡直就像是一個從來不曾習過功法的街頭地皮,他看清了這少年的每一個動作,他覺得自己有上百種招數可以將這少年擊倒。


    而他甚至懶得出手,他隻不過是想喊人。


    可結果,他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這少年便已雙手持刀,一刀捅入他的咽喉。


    眼睛裏透著難以置信的目光,咽喉發出“咕”的一聲,梗在喉嚨的話語,被刺入的利刃堵住,滾了幾滾。


    然後他便倒了下去。


    少年跪在屍體邊,喘了幾口氣,他雖然是同級之內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無敵閭雄”,但這人已是接近宗師之境的武者,跟他根本不是同級的。之所以會被他刺中,隻不過是因為對方完全無法預料到這種現象,他明明衝得極慢,卻讓這人來不及做出反應,雖然如此,對方的護身勁氣,卻也震得他雙手發麻。


    若是對方一看到他衝來,便馬上將勁氣聚在咽喉處,以他現在的力氣,怕是最多也隻能戳破一層皮,根本殺不了對方。


    現在的他,隻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在風雨中狂奔,又用盡力氣殺了一人,已是筋疲力盡,但這並非休息的時候。


    他拔刀便走。


    似這般又奔了半裏,身後傳來一聲怒吼,他心知必是剛才那人的屍體已被發現。雖已知道,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逃脫,卻不甘心就此放棄,於是腳步不停。


    又奔了一陣,陣雨之中,又有疾風呼嘯,往兩邊看去,已有三名武者發現了他,從兩翼、後方包抄而來。以他現在的本事,既然已經被追上,自然無法再躲開這些施展縱提之術的人,隻能頓在那裏,緊接著卻是眼睛微眯。


    三名武者同時撲了上來。


    劉桑歎氣……看來我還能多活一會。


    然後便是“嘭”、“嗖”、“刷刷”的幾聲,五彩的玄氣、魑魅般的幻術、閃耀出的兩道鋒利劍光在他身周出現,驚動了轟雷,刺穿了雨幕,讓本是昏暗的天地間,多了幾道亮麗。


    三名武者倒下。


    “姐夫”、“桑公子”、“爺”、“駙馬爺”四聲同時響起。


    夏召舞、胡翠兒、小凰、鸞兒四女掠至他的身邊。


    劉桑環視,見召舞小姨子身穿百蝶穿花窄袖對襟桃紅襦衣,外罩石青半臂,內襯鳳尾綴邊淺藍抹胸,項上掛著金螭項圈,下身則是與襦衣同一色的百褶裙,依舊那般嬌美可人。許久不見的翠兒卻是大紅襦衣、蔥綠抹胸,配上蜜合色的直裙,與嫵媚迷人的笑顏。


    小凰與鸞兒是青、藍兩色的素衣,一個手持黃澄澄的岩劍,一個手持青縈縈的風劍。


    劉桑想著,這四人怎麽會在一起?


    她們四人會在一起,而且居然能夠找到這裏,確實是一件奇怪的事,按理說,召舞小姨子應該是陪在月夫人身邊,翠兒卻是跑到千裏之外的陽梁洲去了,陽梁洲與和洲之間,隔了中兗洲和豫洲,路程可不算遠,而小凰和鸞兒,本該在宮中才對。


    雖然有些疑惑,但世上的事,原本也就不可能全都在他算計之中,真要是那個樣子,人生反而無趣得很。他道:“走。”


    四女護著他,正要離去,但是已經遲了,先是數十名武者飛掠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緊接著有更多的人,從四麵八方逼近。


    鸞兒一眼看到熟人,踏前一步,叱道:“胡雷將軍,你們想造反麽?”


    在狂風驟雨中踏步而來的,正是“鯊刀”胡雷洪。胡雷洪率著幾名高手,來到他們麵前,臉上的刀疤在電光中,帶著說不出的陰狠。他立在那裏,雙手負後,淡淡道:“姑娘此是何意?我等為搜捕小取洞仙門的yin賊而來,正是為民除害,何為造反。”


    小凰亦是叱道:“駙馬與郡主在此,你們還不讓開?”


    郡主?胡雷洪微帶詫異之色,快速地掃視了另外兩個少女,一時間未能看出哪個是集羽郡主。不過這並不重要,事已至此,隻能放手而為。他大笑道:“何來的郡主,何來的駙馬?”


    驀的指向劉桑:“此人分明便是小取洞仙門內無惡不作的‘小棠棍’陳棠。”再快速指向夏召舞和胡翠兒:“這兩個,分明就是陳棠的兩個師弟‘嬌鴛’和‘媚鴉’,全是男扮女裝,不知禍害了多**人的清白,今日終於惡貫滿盈,落在本將軍手中。”


    他大聲道:“諸葛先生、賈先生,你們怎麽說?”


    他左邊一人踏步而出:“本人諸葛成敗,江湖人送外號‘鐵口明斷’,可以保證,這幾人確實都是小取洞仙門的敗類。”


    右邊亦出一人,冰冷冷地道:“老夫賈慶,乃究問學宮之講師,蒙大王子殿下垂眼,聘為太子少傅。今日胡雷將軍為民除害,誅了這幾個男扮女裝的yin賊,普天同慶。”


    夏召舞氣得跺腳:“你們竟然說本郡主是男的?你們才是男的。”


    胡翠兒笑道:“召舞你是不是氣糊塗了?他們本來就是臭男人,你罵他們是男人又有何用?你應該這樣說,你們才是臭男人,你們全家都是臭男人,你們老娘娘子姐姐妹妹女兒外婆奶奶曾奶奶全都是臭男人……”嘴上一溜的罵去,心中卻是暗驚,這“鯊刀”胡雷洪本就是為禍絕翼洲外海的海盜頭子,諸葛成敗與賈慶在江湖上亦頗有聲望,三人都是宗師級的高手,又帶了這般多的手下,這下子,桑公子與她們怕是真的沒有好果子吃。


    諸葛成敗冷冷地道:“不要與他們說太多,殺!”


    三名宗師級高手,率著眾人水桶般逼來,顯然是不想講什麽江湖規矩。


    夏召舞低聲道:“姐夫,你快想想辦法。”


    劉桑吐槽:“你當你姐夫是神仙啊?”


    胡翠兒道:“桑公子,你肯定有辦法的。”


    劉桑繼續吐槽:“你們果然當我是神仙。”又笑了笑,道:“不過也沒什麽好怕的就是。”


    四女知道他身為南原“軍師”,一向算無遺策,見他如此鎮定,立時也放下心來。


    劉桑朝胡雷洪等人笑道:“你們真以為,我是隨隨便便朝這裏逃的麽?”


    胡雷洪、諸葛成敗、賈慶三人對望一眼,也不由得遲疑起來。


    能夠找到這小子,應該說,多多少少有些幸運,但是這小子為什麽要來到這裏,他們確實是弄不清楚……難道說,他早已在這裏設好了埋伏?


    隻見劉桑驀一抬頭,在風雨中朝天吼道:“老爺子,出來吧!”


    所有人都頓在那裏,凝神戒備。


    風大,雨狂。


    但是沒有人出來。


    胡翠兒道:“桑公子?”


    劉桑道:“沒事……我再喊喊!”雙手合在嘴前,大喊道:“縣老爺子,不要忘了我們的約定。”


    胡雷、諸葛、賈三人臉色微變……縣老爺子?哪個縣老爺子?


    難道會是……


    風益發的大,雨益發的狂。


    還是……沒有人出來。


    就這般靜了許久。


    胡翠兒輕聲道:“桑公子?”


    夏召舞小聲道:“姐夫?”


    小凰小小聲道:“爺?”


    鸞兒用蚊子一般,幾不可聞的聲音道:“駙馬……爺?”


    劉桑撓了撓頭,苦笑道:“對不起,看來這一次真的死定了,我要等的人好像……還沒到。”


    四女有種暈眩的感覺……虧我們把你當神仙看。


    胡雷洪、諸葛成敗、賈慶怒容滿麵……敢情這小子是在耍我們?


    胡雷洪喝道:“殺了他們。”


    眾人齊衝而上。


    緊接著便是“嘩”的一聲,一道閃電劃過,將昏暗的雨夜耀得通明。


    風停、雨停。


    所有人都頓在那裏。


    發生了什麽事情,誰也說不清楚,隻是在閃電劃下的這一個刹那,所有人都頓住了他們的身形。是被閃電嚇住?還是被雷聲震懾住?連他們自己也無法弄個明白,這一刻,他們隻知道,自己突然停住了……身邊所有的人都停住了。


    如果隻是一人兩人停住,還沒有什麽,上百人突然一下子,全都停住,卻連他們自己也覺得怪異,於是一下子就靜了下來。


    然後,他們就發現,靜的並不隻是他們,還有風……還有雨……


    剛才還在刮來的疾風,突然間停滯,剛才還在砸下的陣雨,突然間消失。


    這是沒有道理的事,如此強的風,如此大的雨,不可能在這眨眼之間說停就停,但現實就是如此的怪異,以至於所有人都覺得,這或許隻是一個突然闖來的夢魘。


    胡雷、諸葛、賈三人疑惑地對望一眼……出了什麽事?


    仿佛是為了回答他們心中的疑問,又是一道電光閃過,另一側,二十多人無聲無息的倒了半截。倒下去的那一半,是他們的上身,而下半身依舊定在那裏,搖了一搖,方才撲下,砸起水花,然後,這些人才開始意識到他們已經斷成兩截,尖叫、悲吼,甚至還有人倒在地上疑惑地問身邊人出了什麽事,各種古怪的聲音不絕於耳,鮮血汩汩地流著,染紅了地上的雨水。


    胡雷洪、諸葛成敗、賈慶三人同時縱起,往電光閃過的方向撲去,又或許,那根本不是電光,而是劍光?


    他們撲起,落下,緊接著卻是茫然,隻因他們什麽人也沒有看到。


    在另一方向,卻再次有劍光一閃,一夥在驚惶中彼此靠攏,尋找心理安慰的忠義團兵士,驟然間爆了開來,碎散成無數的碎肉。地麵多了一個土坑,誰也不知道坑中原有的土石是如何消失的,它們就那樣子,不知所蹤,而這些人的血肉,代替土石填了進去,與此同時,周圍無處可瀉的雨水流了進來,將坑中的血肉淹沒,變成了滿坑的紅水。


    恐懼,慌亂,在人群中瘋一般的彌漫,他們不斷的聚集在一起,尋找著不可知的敵人,但是劍光一道道的閃過,他們一團團的死去。


    胡雷洪、諸葛成敗、賈慶三人臉都白了,這是一個噩夢,他們隻能用“噩夢”兩個字來形容當前的詭異。他們都是修至宗師境界的高手,他們所帶來的這些人,也都不是普通人,但是現在,有人在像割韮菜一般,收割著這些人的生命,而他們卻連敵人的影子也無法摸到。


    這是不可能出現的事,哪怕是大宗師級的高手,也不可能做到這般程度,他們瘋狂的撲去,卻隻能看到一片又一片的死亡。


    賈慶怒吼道:“什麽人?”


    “什、麽”兩字說出時,他的聲音依舊帶著巨大的憤怒,“人”字出口,卻是絕望的嘶啞,隻因說出第三個字時,他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看到天和地在自己眼中不斷的交錯,他還看到了一個倒下的身體,身體上沒有頭顱,於是他生起明悟,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或者說已經死了。但就算如此,他依舊無法明白,無法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在他以往的認知中,絕不可能有人能夠如此輕易地殺了他,他一直以為,就算對上八大洲上的那幾個大宗級,他至少也能撐上許多招,難道不是這個樣子?難道真的不是這個樣子?


    還是說……那看不見的敵人……實力還遠在大宗師之上?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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