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袁道:“他是莒家的公子,孩兒以前與他喝過幾次酒。”


    彥雪宜冷哼一聲:“莒家的孩子,怎的這般沒有教養?”


    王袁笑道:“不是沒有教養,隻不過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小子喜歡可卿小姐……對了,現在要叫大舅娘了,看他這樣子,大概是覺得把我們趕走,他就能把大舅娘娶到手吧?”


    莒千秋本就喝了些酒,此刻更是憋得滿臉通紅。


    王袁冷笑道:“看在以前喝過酒的份上,你最好讓開,這種事情,可沒有你插手的份。”


    莒千秋驀的拔出劍來,喝道:“滾出慈壇,我絕不會將可卿小姐讓給你們這些敗類。”


    王袁陰陰地道:“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一身酒氣,攔車拔劍,大家看看,到底誰是敗類?”


    周圍先是一陣安靜,沒過幾下,有人低聲道“滾出去”,方一有人帶頭,緊接著聲音越來越大,卻全都是衝著彥雪宜和王袁來。這些人原本都是慈壇百姓,可卿小姐一向善良美麗,如今卻要嫁給一個都可以做她爹的男人,而昆吾山想要吞並慈壇的野心,更是路人皆知,他們雖然做不了什麽,心中卻早已不憤。


    聽著周圍的謾罵,彥雪宜一臉煞氣。王袁看著莒千秋,冷笑道:“莒兄弟既然已經拔了劍,想來也知道拔劍的後果,也罷,愚兄就陪你過過招……”


    話未說完,身後傳來輕淡淡的聲音:“表弟無須出手,他是衝著我彥家來的,就讓我彥家的人來應戰好了。”


    後方的馬車上,踏出另一青年,同樣身穿白袍,卻是明月綴綴、彩雲為繡,亦是巫祝打扮。此人正是彥雪宜的親侄兒,昆吾山家主彥角的長子彥神安。


    其實,因彥角年紀太大,慈壇想要與昆吾山聯姻的那些人,本是想讓他們的可卿小姐嫁予彥神安,但是彥神安卻早與他的表妹,亦即彥雪宜的女兒、王袁的妹妹定親,對於昆吾山來說,與世襲臨水大夫的王家世代聯姻,亦是極其重要之事,自然不能為了裘可卿推掉這門親事。而彥角雖然不止一個兒子,但要讓裘可卿嫁給彥家的其他公子,那些人又不樂意了,對於那些人來說,不是男兒身的可卿小姐,最大的作用隻有“聯姻”一途,若不能嫁給彥家的繼承人,那這聯姻就毫無意義。


    而另外一個主意,便是從彥家的其他幾個公子中,選出一個,入贅到裘家,但是這樣的話,對彥家來說,亦是不滿,隻因入贅的話,裘可卿將來生下的孩子,仍是姓裘,而不是姓彥,兩邊最多就是血統上沾了些邊,彥家並不能名正言順的並吞慈壇。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後一通議論,得出的結論竟是讓裘可卿嫁給彥角,彥角雖然年紀大了,但畢竟是昆吾山的現任家主,原配已經病逝,對於一些除了身份地位,眼中再沒有其它東西的人眼中,倒也談不上辱沒。


    麵對著喝多了的莒千秋的挑事,彥神安冷笑上前。父親的這次續弦,他也是盡了不少力的,畢竟他乃是昆吾的未來家主,慈壇落在他爹手中,等於就是落在他的手中。不過慈壇內部會有一些不同意見,卻也是可以想見的事,對這些想要抗爭的,自是要在一開始就將他們打壓下去。


    莒千秋與裘家,原本就是臣與主的關係,裘家的小姐,自然便是他的小姐。但是對這場婚事,莒千秋的父親亦是全力讚成,畢竟裘家小姐的幸福雖然重要,自己的家業更加重要,眼看著裘家已是不可能再取出大悲天水,莒家自也希望找個更好的靠山。


    但是在莒千秋心中,一向文靜善良的小姐,卻是有若天仙一般,眼睜睜地看著小姐要受那些狼子野心的惡人欺侮,心中極是憤慨。今日,本是獨自一人喝著悶酒,看到彥家前來要人,酒意上頭,一時衝動,竟是不顧一切闖了出去。


    彥神安有心教訓一下莒千秋,冷視著他,臉上俱是嘲弄與冷笑。莒千秋心中本就憤恨壓抑,又喝了些酒,看到他這副鄙夷模樣,更是氣惱,拔劍前衝,想著隻要讓這家夥當眾受傷出醜,事情鬧大,昆吾與慈壇兩邊關係鬧僵,婚事亦會告吹,至於事後自己會受到怎樣的懲處,卻已是顧不上那麽多了。


    莒千秋還未衝近,彥神安已是出手,五行玄氣裹著寒光,卷向莒千秋。


    遠處,劉桑看著戰鬥中的兩人,莒千秋修的是武學,劍術頗為輕靈,難怪敢衝上前去鬧事,彥神安用的當是金武雙修的功法,玄氣化成兵刃。兩邊用的都是上乘功法,實力在年輕人中,也算是頗為了得,不過這也並不如何奇怪,像他們這種世家豪門,總會藏有一些普通人接觸不到的功法秘笈,亦能夠花更多的價錢請得名師,或是讓家中子弟拜得名門,隻要稍加刻苦一些,水準高於同年齡的普通人,正常得很。


    總的來說,他們的實力雖算了得,卻也未超出家有秘傳功法的世家子弟正常的範圍,大約也就是鸞兒、小凰那種層次,比召舞小姨子差得多了。當然,這並不是他們太弱,不過是召舞自身天分太高,再加上運氣也好,十幾歲的宗師,已是遠超於她這個年齡段正常的水平。


    周圍那些人將彥、莒二人的交手看在眼中,隻覺得彥神安術法精妙,金氣在他手中,變化不斷,各角度攻向莒千秋。莒千秋卻是仗著怒氣,身法輕靈跳脫,不斷試圖接近彥神安,兩位公子都不愧出自豪門世家,戰得精彩。連彥雪宜也是暗自點頭,她雖已修至宗師,但在莒千秋這個年紀時,還無這般本事。


    劉桑卻是看得要打瞌睡,對於看過了娘子可令時光倒流的“忘情天”,看多了尤幽虛、縣狂獨、月姐姐這種級別的大宗師出手的他,這兩個人的惡戰,也就跟小孩子打架差不多同一級別,再加上終究是嬌慣的世家子弟,功法是好的,實戰經驗卻是有限,在他眼中,任一人隻要肯動些腦子,將所學招數稍加變化,取勝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偏偏這兩個人打得按部就班,看著精彩,卻也僅僅隻是架子好看罷了,連驚險都談不上。


    當然,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兩個人雖然都想羞辱對方,卻也不敢真的下殺手,若是真的將對方置於死地,那可就不隻是兩家的矛盾,而是再也化不開的死仇。劉桑心想,要是找一個籠子把他們關進去,隻允許一個人活著出來,想必會好看得多。


    隻是,看到這裏,他卻也有些疑惑。彥神安金武雙修,實力確實比莒千秋要強一些,卻也強得有限,而莒千秋心懷恨意,氣勢更足,彥神安想要一下子將莒千秋解決掉亦不容易,一不小心,還有可能兩敗俱傷,彥雪宜人在這裏,如何敢隨便冒險讓侄兒出戰?雖然莒千秋不敢真的殺了彥神安,但身為昆吾山的未來家主,就算隻是敗上一場,對聲名亦是有礙,更何況刀劍終究無眼,戰到狠處,會發生什麽事,亦是難說得很。


    但是看彥雪宜和王袁,以及他們周圍那些白袍祝師的樣子,卻像是對彥神安信心十足。劉桑心忖,自己的眼力絕對在這些人之上,但卻看不出彥神安就一定能夠勝出,最多隻能說彥神安勝算更大,莒千秋恃著血氣,再加上彥神安的戰鬥經驗還未必比得上他,他也並非全無機會。


    劉桑身邊,千千叫道:“喵喵,打啊,打啊,太沒用了,這兩個人太沒用了喵。”左右兩手,雙爪連揮:“要是喵喵上去,一喵一個。”


    劉桑心知,陰陽家裏宗的姑娘們,幾乎都是嬰兒時就已被擄到四耀穀,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從小在四耀穀中修煉各種奇術,若是天分不夠,修行速度太慢,死在哪個角落裏也沒人關心,那個時候,魂魂為了做她的“人偶”,暗地裏殺了不少人,殺了也就殺了,根本沒什麽人管。千千在那種環境裏出來,若是與彥神安、莒千秋一同關在籠子裏,隻有一個能夠出來,出來的肯定是她。若是把彥神安、莒千秋與瑩蝴、銀蝶姐妹兩人關在一起,等瑩蝴、銀蝶姐妹出來時,他們已經變成幹屍了。


    這邊還在想著,另一邊,彥神安亦已是不耐煩了,莒千秋的實力比他事先判斷得更強一些,他一時間竟是無法將其擊倒。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裏,他突然一退,左腿往地上使勁一踩,跺起飛揚的塵土,雙手高舉過頭頂,一聲“呀”的大叫,搖來搖去。


    鬼圓圓與千千心中好奇,想著這人打到一半,在那裝神弄鬼的跳起舞來,莫非傻了不成?


    劉桑卻是訝異看去……這是什麽?


    莒千秋顯然知道彥神安要做什麽,心中亦是一驚,疾衝而上,想要盡快將彥神安擒下。無由的風忽地吹來,以彥神安為中心,卷起一波*看不見的氣流。


    莒千秋一個恍惚,竟隨著彥神安搖了起來。


    鬼圓圓與千千驚訝地看著無端端跟著彥神安,一起跳起舞來的莒千秋,想著這個人又是怎麽回事?她們剛才還想著,彥神安莫不是傻了,好好的跳起舞來,現在卻想著莒千秋莫不是醉了?不趁著這個時候,把彥神安一招擊倒,反跟著他一起跳舞?


    彥神安原本就是領綴明月,身穿雲繡白袍,作著巫祝打扮,跳起舞來,並不讓人覺得有什麽,最多隻是他的本行。莒千秋跟著他一起跳,卻又跳得東倒西歪,有若猴子一般,沒跳起來,緊接著卻是“撲”的一聲,就這般倒了下去。


    “紫金幻塵舞?!”周圍有人驚恐地道。


    此時,莒千秋已是栽倒在地,渾身無力。彥神安冷笑一聲,行了過去,一腳踩在他的臉上:“你不是很囂張麽?起來啊?”


    莒千秋喘氣道:“你……你個渾蛋!”


    彥神安狠狠一腳,在他的臉上跺了跺,大笑兩聲。他的“紫金幻塵舞”,雖然效力遠不及先人所用,沒有當年一舞既出,群妖惶惶的威力,但既然能夠讓昆吾山與文玗、慈壇一同並列“三大聖地”之一,就算由他施展出來,對付一名剛入門的宗師,仍是不在話下,要讓莒千秋倒下,簡單得很。


    彥神安哼聲道:“把他扔一邊去。”


    當下,兩名白袍祝師上前,將莒千秋抬起,扔到路邊。路邊正好立著三人,中間的是個少年,旁邊還有兩個少女,看其裝束,不像是本地人。彥神安也未在意,道:“姑母,我們走。”與彥雪宜、王袁一同上了馬車,得意而去,周圍百姓雖怒,卻不敢言。


    扔下莒千秋不管,車馬繼續前行,沿著大道進入城中,到達慈壇內城。一個大漢率眾迎上前來:“伊蓍勃勃,前來相迎夫人、公子。”


    彥雪宜、彥神安、王袁下了馬車。彥雪宜朝伊蓍勃勃略一點頭,雙方一番客氣。


    伊蓍勃勃一邊帶路,一邊低聲道:“聽說剛才千秋那孩子,前去找夫人和公子麻煩……”


    彥雪宜淡淡地道:“年輕人,好勇鬥狠,容易蠻撞衝動,一點小事罷了。”


    伊蓍勃勃暗自放下心來,他適才聽到有人報信,說莒千秋與彥大公子在外頭交手,急急奔出,萬一莒千秋真的傷到彥大公子,那事情就不好處理。現在看彥雪宜這番輕描淡寫的態度,知道彥大公子並未吃虧,也就安心許多。他低聲道:“千秋那孩子衝動誤事,但此事跟莒賢弟無關,莒賢弟也是向著昆吾的……”


    彥雪宜心知,在慈壇完全並入昆吾之前,仍要全力拉攏伊蓍、莒、蔡三家,於是笑道:“伊耆將軍隻管放心,聽聞千秋那孩子暗中喜歡可卿,年輕人嘛,喝了些酒,做出些荒唐事情,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妾身不至於放在心上。”


    又道:“可卿那丫頭……”


    伊蓍勃勃悄聲道:“她在寒玉殿中,小人早已派人看緊了她,這一次,絕不會再讓她跑了。”裘家已經靠不住了,若是能夠並入昆吾山,背靠大樹,更好乘涼一下。一旦昆吾、慈壇兩大聖地合並,以後他便是彥家的家臣,這個時候,自然要刻意討好。


    彥雪宜道:“在豫洲時,她曾與集羽郡主在一起……”


    伊蓍勃勃道:“她們似乎隻是在中兗洲相遇,彼此結伴,沒有太多交情。集羽郡主跟她的師父都已去了雙月宮,雙月王妃當不至於插手昆吾與慈壇的事,更何況因為地陷的事,各地災禍不斷,她也無暇顧及這裏。與可卿小姐一同歸來的,隻有一個狐女,似乎是狐族的公主。”


    彥雪宜道:“狐族的公主?”


    伊蓍勃勃笑道:“且不說狐族終究是妖,我三大聖地一向以除妖為己人,看在她是可卿小姐的朋友的份上,沒有人為難她,但可卿小姐與狐女結交,終是不妥,更何況狐族的‘公主’,與我們人類不同,並不代表什麽,不用管她便是。”


    彥雪宜點了點頭。


    伊蓍勃勃卻又道:“可卿小姐雖然回來了,但看這情況,她對婚事仍然極是抗拒……”


    彥雪宜冷笑道:“這丫頭好對付得很,我不過就是放出一些風聲,讓她知道她離開後,她母親日子苦不堪言,病重垂危,她就忍耐不住,想要悄悄回來看她母親,要讓她認命,簡單得很。”


    當下,彥雪宜、彥神安、王袁在伊蓍勃勃的帶領下,進入寒玉殿中。


    寶玉殿內,四根玉柱雕凰刻鳳,前方一階玉台,台上置著一張麟文席,上麵坐著裘封氏和她的女兒裘可卿。裘封氏十二歲便嫁入裘家,如今也不過就是三十年華,穿著白裳,沉默不語,卻是明豔動人。裘可卿生得有些像她母親,纖弱如柳,文靜如雪。


    兩人背後,是一幅巨大壁畫,畫的是軒轅黃帝降伏妖魔之事,裘氏本是黃帝座下名臣叔均之後,供奉黃帝,自是正常的事。事實上,並不隻是裘家,三大聖地,皆奉黃帝為神靈,而軒轅黃帝之信仰,在東雍一帶深入人心,遠勝其他各洲,甚至人人都自承“炎黃”之後。


    玉階高僅半尺,玉階之下,左右各坐著披甲戴盔的二人,正是莒家家主莒署、蔡家家主蔡合迦成。兩位家將之下,又坐著慈壇內其他各家的重要人物。


    彥雪宜領著兒子和侄兒,在眾人的注目中緩緩上前,柔聲道:“奴嬌妹妹,可卿總算平安歸來,可喜可賀。”


    裘封氏娘家姓封,本名奴嬌。她輕歎一聲:“有何可喜之處?”若是可以的話,她真心希望這孩子永遠離開這裏,再也不用回來,隻可惜可卿終是無法將她放下,彥雪宜稍一用計,她(他)就想著,無論如何都要回來看她母親一眼。


    ……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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