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看著匍匐在地的文官們,冷哼了一聲。


    他坐在椅子上,緩緩說道:


    “你們害怕士紳失去免稅特權破產,卻不知道因為縉紳逃稅,導致稅賦全壓在貧民身上,導致天下的貧民已經衣食無著,甚至家破人亡!”


    “張獻忠在四川劫掠,山民農夫爭先充作耳目!甚至裏應外合打開城門。李自成幾百騎入河南,登高一呼,多少貧民不要性命地衝過去投靠?若不是朝廷的稅賦把這些貧民們壓得喘不過氣來?國事何會敗壞至此?”


    “你們眼中隻有士紳,卻不知道有水才有魚。倘若天下貧民都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這水變成沸水,天下哪裏還有士紳這些魚的容身之處?”


    聽到李植的話,地上的文官們對視了一眼,眼睛裏都是無奈。他們不知道李植能不能幹過天下士人,但是他們知道李植肯定能幹過他們這些天津文官。


    李植一意孤行要和天下士紳開戰。


    如果天津的文官們站在士紳的一邊,幾下就要被李植殺光。如果天津的文官們站在李植一邊,不但這些文官心裏不願意,而且最後也會受到天下人的口誅筆伐,身敗名裂。


    這些天津的文官們,已經被李植逼到了一個很尷尬的處境中。


    李繼貞搖了搖頭,不再跪地,爬起來拱手說道:“興國伯這是挑戰天下士紳,萬望三思!”


    天津的五十多個文官全都爬了起來,拱手說道:


    “天下人之力不可違,興國伯三思!”


    “此大明是士林之大明,興國伯可知?”


    最後時刻,天津的文官們還是希望用天下士紳來嚇住李植。


    不過他們倒也不是在撒謊,天下士紳之力,確實巨大。


    在大明朝,即便是天子也不敢和天下士紳開戰。天子朱由檢登極十四年,可有成功做過一件得罪士林的事情?且不說如今再不收商稅、礦稅,就是監督士林的錦衣衛,東廠,也都是交在親近士林的人物手上,名存實亡。


    這個國家表麵上是天子的,其實是士紳的。正德皇帝那時手握兵權意氣風發,挑戰天下士人,最後怎麽死的?連天子都鬥不過士人,難道李植就不怕?


    他是吃熊心豹子膽長大的?


    聽了李繼貞這軟中帶硬的話,李植冷冷掃視了威脅自己的文官們一眼,說道:“我李植不怕士紳!便是和天下士人開戰,我李植也不會後退半步!”


    “你們這些威脅言論,可以休矣!”


    “我李植南征北戰,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是為了救下天下貧苦百姓,而不是為了讓寄生蟲吸取更多血肉才出生入死的。”


    一眾文官對視了一眼,知道多說無益。


    李植已經把士紳罵成了寄生蟲,這話還怎麽說得下去?


    李繼貞終於有了些脾氣,一甩官服袖子,帶著一眾文官離開了李植的總兵府。


    一眾文官鐵青著臉,浩浩蕩蕩走出總兵府,進了巡撫衙門。


    坐在二堂裏,李繼貞歎了口氣,坐在主位上沒有說話。


    天津清軍廳同知也歎了口氣,拱手問道:“巡撫大人,如今李植執意飛蛾撲火,挑釁天下士紳,我等如何應對?”


    新任河間府知府陸化林冷冷說道:“李植挑戰天下士人,已經沒有活路。如今之計,便是把事情鬧大,引起天下人的注意,讓李植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陸化林升為河間府知府之前,當過幾年的天津清軍廳同知,統管天津衛城的民事。崇禎七年,他的弟弟陸化榮曾經派青皮無賴打上李植紡織作坊中,想奪取李植的秘方。但那時李植投靠巡撫賀世壽,賀世壽出麵壓住了陸化榮,這事情最後不了了之。一晃五年多過去,李植平步青雲已經是興國伯,陸化林也輾轉當上了知府。


    陸化林想不到,自己剛剛履新河間府知府就遇到李植的事情。他因為弟弟陸化榮得罪過李植,到河間府上任之前就擔心李植要報複他,恨不得李植現在就倒台。此刻眾官畏縮猶豫的時候,他便跳出來出謀獻策,琢磨著要把李植往死裏整。


    眾官眼睛一亮,齊齊看向了陸化林,陸化林說道:“我等組織學生遊街,組織商人罷市,再散布謠言說李植不僅要征收縉紳的田賦,而且要大幅增加貧農的田賦。那些愚民不識字沒有見識,平日裏隻知道聽從讀書人的,我們稍微一挑撥,說不定就能激起民變。”


    眾官聽到陸化林的話,琢磨著他的建議是否可行,一時都是沉吟不語。


    李繼貞想了想,搖頭說道:“遊街罷市之類的手段,奈何不了李植。我聽聞前番李植在天津征收商稅時候,已故巡撫查登備便曾經組織學生絕食,商人罷市,最後全被李植用蠻力擊潰。最後查登備反而被李植抓在總兵府班房裏,刑訊拷問...”


    聽到查登備的悲劇,一眾文官們感同身受,一個個搖頭歎氣,十分惋惜。


    李繼貞也十分同情查登備,歎了口氣說道:“挑撥農民,倒是個好主意。隻是如今李植在天津一家獨大。組織人手去挑撥農民的人難以置身事外,若是運氣不好被李植查了出來,恐怕要重蹈查登備的覆轍...”


    聽到李繼貞的話,陸化林哈哈一笑,說道:“寧可玉碎,不願瓦全。下官雖然不才,卻也要為了天下士紳和李植鬥上一場。巡撫大人放心,陸化林願意組織人手到鄉野散布謠言,保證讓李植受到腹背夾擊。”


    眾官聽到陸化林的話,都吸了一口氣。這年頭,在天津敢出頭和李植鬥的人實在是不多,這陸化林算是一個膽子壯的。


    眾官齊齊朝陸化林鞠躬作揖,讚歎不已。李繼貞激動地說道:“陸公高義,他日汗青之上,當為陸公今日之抗稅義舉記上一筆!”


    陸化林笑了笑,說道:“不值一提!”


    李繼貞沉吟片刻,說道:“如此關頭,我們天津的文官不能獨力迎戰李植,我們當上奏朝堂諸公,聲明李植欺君背主的罪大惡極。讓朝堂諸公動用各種力量,一起打擊李植。朝堂諸公集體發難,便是天子寵信李植,也不敢保他!”


    “我們還要書信聯絡天下名士實力縉紳,聲明李植今日雖隻在天津盤剝士紳,他日必將此毒加諸全國!我們要集結天下的力量,圍剿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李植。”


    “我們天津的文官正麵其鋒,大可以後退一步。後麵的事情,就交給天下的名士高人們吧!”


    聽到李繼貞的分析布置,眾官豁然開朗。此時此刻,天津的士紳不能硬衝,確實應該發動全國的士林力量對付李植。眾官暗道李繼貞不愧是巡撫,做事就是老道毒辣。眾官齊齊朝李繼貞鞠躬行禮。


    “巡撫大人高見!”


    “我已見李賊之死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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