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掃視了一番麾下文臣武將,說道:“大夥都有什麽主見?怎麽迎擊李植的征討?”


    麾下的武將們對視了一陣,都沒有說話。


    李植的兵馬這麽強勢,武器更比崇禎十四年時候更加精良。闖軍三十多萬人對上李植的五、六萬大兵,似乎並沒有贏麵。


    李自成此時有些懷念死在李植手上的劉宗敏了。劉宗敏狡猾善戰,若是他在這裏,一定會提出可行的辦法出來。


    李自成的謀士李岩歎了口氣,說道:“如今之際,隻有暫避李植的鋒芒退入陝西,尚有一線生機。”


    李自成皺了皺眉頭,問道:“退入陝西,若李植追入陝西,如何是好?”


    李岩搖頭說道:“那隻有向李植投降,求李植能讓我們做一個太平寓公了。”


    聽到李岩說這種喪氣話,殿內的將領們都有些惱怒,冷冷看向李岩。就連李自成也覺得李岩這是在動搖軍心,有想一刀把他斬了的衝動。


    要不是看在李岩提出“均田免賦”政策,讓李自成受到百姓歡迎從而席卷河南,要不是看在他過往的功勞,李自成一定把李岩給砍了。


    李自成壓下心中的怒火,看向自己的侄子李過。這個侄子素來驍勇過人,計謀迭出,是李自成靠得住的左膀右臂。


    “李過,你有什麽辦法?”


    李過見闖王問自己,站起來說道:“侄兒以為,如今李植兵鋒難當,正麵迎敵不是良策。為今之際,隻有正麵以正兵吸引李植的注意,而在背麵以奇兵攻擊李植的糧隊。斷其糧草,則其大軍必潰!”


    聽到李過的話,二殿中的武將們一時都精神起來。


    郝搖旗把盤在椅子上的一條腿放了下來,大聲說道:“一隻虎,幾天沒看到你,你怎麽也文縐縐起來,什麽正兵奇兵的!你說說清楚,該怎樣打,才能斷了李植的糧草。”


    李過看了看郝搖旗,說道:“我們以二十萬步卒為正兵,放棄河南東部,退到陝州去。李植想要占領河南,隻能一路追到陝州去攻我,則河南東西一千裏的崎嶇道路,李植要一步一步走過來。”


    “我們再以十萬馬軍為奇兵,埋伏在洛陽一帶,襲擊李植的後方。李植的運糧隊從山東走進河南要走一千裏,我們遲早能有得手的一天。”


    眾人聽到李過的建議,一時沉吟起來。


    郝搖旗站起來大聲喊道:“李過!今年年初河南的麥子大豐收,如今老百姓家家戶戶都有庫存糧食。如果李植拿錢和老百姓買糧食呢?”


    李過揮袖說道:“我們在河南均田免賦讓百姓不再受士紳盤剝,讓百姓吃飽了飯,最得民心,百姓們都相信闖王。李植這些年在各地開墾的田地都是充作公田,最後讓百姓向他交納地租。我們可以在河南造謠,說李植占領河南後會把闖王分給百姓的田地充為公田,收取高額地租和田賦。”


    “如此一來,百姓為了自家的田地不被沒收,哪裏還會賣糧食給李植?等李植進入豫西大山之中後,我們再派細作到李植大軍經過的地方,煽動百姓保衛自己的田地,讓百姓帶著糧食躲進山裏,李植就更別想從所到之處得到一粒糧食。”


    “到時候李植的運糧隊要跋涉千裏才能給前方大軍補給,整整一千裏路上沒有保護,必然會被我們的馬軍隊打潰。”


    郝搖旗聽到李過的話,想了想,覺得似乎沒什麽問題,坐了下去。


    二殿中的將領們聽到李過的謀略都有些興奮神色,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李自成的首席謀士牛金星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羽扇一搖,說道:“闖王,此計甚毒,我以為可行。”


    李自成閉上僅有的一隻眼睛,想了好久。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說道:“好,便依李過的計策行事,我們放棄開封退到陝州大山中去。等李植進入豫西大山,我們便派十二萬馬軍從後方襲擊糧隊。”


    ####


    十月初十,李植坐在國公府勤政院中,對麵坐著正在看《平麵幾何》的李歡。


    李歡突然放下課本,朝李植問道:“父親,你不是說過,我大明之所以千瘡百孔,最大的問題就是士紳無恥。”


    李植放下一封公文,看了看李歡,點頭說道:“正是如此。”


    李歡抬頭問道:“那父親為什麽要攻打闖賊呢?既然士紳是這樣的敗類,任由闖賊殺戮士紳那不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嗎?”


    李植想了想,說道:“李歡,你問得很好。”


    李植站了起來,從旁邊的茶幾上取出一棵盆景鬆樹出來。把鬆樹放在了桌子上,說道:“李歡,你看著一盆鬆樹,他為什麽會長得這麽崎嶇崢嶸?”


    李歡答道:“是栽植盆景的匠人用石塊、繩子限製了鬆樹的生長,鬆樹在約束下隻能順著匠人的意思生長,最後就長成了這樣的形狀。”


    李植點了點頭,說道:“鬆樹在外力的作用下長成了這樣,若是有一天我們突然覺得這樣長著的崢嶸鬆樹不對,希望他上筆直生長,一刀將這棵鬆樹的崢嶸樹幹全部割掉,那這棵鬆樹會怎樣?”


    李歡愣了愣,說道:“父親,那鬆樹肯定就會死了。”


    李植點頭說道:“你說的對,那這棵鬆樹受不了這樣的折騰,肯定就死了。”


    頓了頓,李植又說道:“鬆樹如此,大明的社會也是一樣。大明就好比一棵鬆樹,因為種種外力作用,他已經長成了如今的畸形模樣。”


    “如果我們像闖賊那樣一刀剁下去,血洗大明,就好比我們一刀將這棵鬆樹的枝幹和樹葉全部砍了,那大明這棵大樹就會枯竭,就會死。”


    “士紳一直以來都是按照社會上的規則和潛規則行事的,如果我們一刀將所有的士紳全部肉體消滅,那我們就等於說是把整個社會的規矩全部砸了。世人再不會尊重規矩,尊重法律。百姓們以後都會覺得富人都是可以搶的,以後誰還敢靠聰明才智致富?”


    “我們想改變這棵樹,讓他筆直向上,可以。但是在砍去舊的文化和規矩,殺死舊的士紳之前,我們要一邊鐵血修剪舊的樹椏,強硬限製舊的樹枝繼續生長,一邊培養出新的筆直的樹枝,培養新的文化和規則。等向上的新樹枝足夠茁壯,足以支撐這個國家的文化和規則以後,我們才能砍去老樹椏。”


    李植想起原先曆史上李自成建立大順後的不堪一擊,歎了口氣。


    “如果不培養出新的文化和規矩就一刀砍去以前的文化和規矩,我們就會像闖賊一樣,毀滅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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