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植靜靜地看著朱由檢。


    屋子裏沉靜下來。


    朱由檢吞了口口水,一道冷汗從廢帝的左額流了下來,體現了這個大明皇帝內心的煎熬。他臉上突然紅了起來,然後又白了一片,仿佛是兩種顏色在打架。


    李老四守在屋外,不讓王承恩進屋打斷兩人的對話。但王承恩跪在門檻外麵,豎著耳朵,已經把李植的話全部聽到了耳裏。這個宦官臉上憋得血紅,眼睛死死瞪著李植,仿佛李植在做著攻擊朱由檢的事情。


    王承恩突然大聲怒吼:“李植!無論你說了什麽,我王承恩都不會承認你的皇朝是正統!”


    王承恩突然間像是不準備要命了,這個宦官不知道是覺得李植仁慈好生不會殺他,還是覺得自己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殘疾人如此落魄,也沒什麽必要活下去了,大聲吼道:“李植!隻有大明才是華夏正統,你的大齊永遠是篡位!”


    李植轉過身,淡淡地看著王承恩。


    王承恩其實十分害怕李植,被李植看了一會,嚇得身子不停發抖。但是他又不願意就這樣向李植低頭,始終驕傲地把腦袋抬著,仿佛隻要這樣堅持幾秒,他就永遠是皇皇大明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李植就是一個謀逆的篡位者。


    李植沉默了幾秒。


    他說道:“王承恩,你可知道天下的百姓是如何歡欣鼓舞迎接新朝?在陝西,士紳的佃農為了歡迎虎賁軍,迎出五十裏到官道邊跪拜大齊的大兵。在湖廣,被豪強壓榨的底層直接把豪強的走狗打了,然後朝大齊的地方官自首。在福建,聽說閩人可以報名參加海外殖民,漳州的貧民一人出一百文錢,請最好的戲班子,在大齊新設政府的外麵唱了三個月的大戲。”


    王承恩聽到這話,身子抖得越來越厲害。


    李植繼續說道:“我大齊宣揚公德秉持法製,社會的內耗降到最低的程度。在長沙,連接武昌和長沙的鐵路已經接近完工。在成都,一個輻射四川的工業基地已經初成規模,產出的棉紡品可以滿足整個西南的需求。在杭州,一個大型重工業基地正在建設,江南的人才濟濟一堂,在天津工程師的指導下開始生產殖民地需要的蒸汽機和內燃機。”


    王承恩已經聽得目瞪口呆。


    大齊建國不過三年,時間很短。但這個視效率為生命的政府卻發揮出了超出常人想象的戰鬥力,三年之內已經取得了無數成就。這些建設有些是李植主導的,有些則是李植赴歐洲之前計劃好,由崔昌武、李歡等人執行。但無論李植參與了多少細節,這些工程都順利地完成了。


    李植看著內心掙紮的王承恩,停住了話語。


    李老四卻開口說道:“聖上說的是國家工程,實際上,利用股票交易所籌資的民間資本更加可怕。在廣州,天津的商人們蜂擁而至建立了一個工業基地,開始生產大量農械、廉價家具、輪船外殼。在東京,一個由範家莊上市公司主導的化肥生產中心已經形成集群,大量的化學人才聚集到了日本。”


    朱由檢一直沒有說話,但聽到這裏右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李老四繼續說道:“在東南亞,移民南洋的漢人已經富得勝過原先的士紳,家家都耕種幾十畝水田,就是天天吃肉也不是玩笑。在印度,原先印度四級種姓變成了五級,華人成為了當地最尊貴的階級,從事政府管理、法律監督、工程指導等高等工作,而印度的其他四個種姓隻能做華人的門童或者仆人。”


    王承恩詫異地張開了嘴巴,仿佛已經被李老四所說的話奪去了信心。


    “在北美洲,我們的新移民已經建立了無數的農莊,每個新大陸農場主都掌握幾百畝、上千畝的麥田,雇傭印第安人耕作。在南美洲,棕色皮膚的南美土著奉漢人為神明,把每一個到達的漢人移民奉為主人,願意奉獻一切。”


    “大齊的事業,不是隻會內鬥的明朝可以比的。漢人在聖上的領導下,將成為整個世界的主人,將漢人的血脈傳播到地球每一個角落。“


    聽到這裏,王承恩已經無法反駁一句。


    這個前司禮監秉筆太監的眼睛裏越來越迷茫,最後竟露出了滿眼的絕望。因為李植和李老四的話,他看到了什麽叫做真正的領導力。原先他眼裏最後的一絲堅持,似乎也因為李植和李老四的話熄滅了。


    那個被滿清和流賊蹂躪,被官員和士紳掌控大明,那個文臣弄權舞弊,連科舉都造假,武官貪墨怯懦,一見敵人就逃跑,天子令不出紫禁城,百姓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大明,怎麽和李植的大齊比呢?


    完全沒法比。


    “口胡…口胡!不是…不是這樣!“


    然而王承恩說出這句話後,卻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他突然覺得李植把自己內心最後的一點驕傲打碎了,他自廢男根效忠了幾十年的大明似乎是一個錯誤。他突然間手足無措起來,他抬頭看了看朱由檢,卻沒法在朱由檢蒼白的臉上找到一點依賴。


    兩道眼淚突然從王承恩的臉上流了下來,越流越快。


    然後他猛地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嚎叫,趴在門檻外麵嚎啕大哭起來。


    李植靜靜地看著王承恩嚎哭,沒有說話。


    然後他把頭轉向了朱由檢。


    朱由檢臉上雪白一片。


    如果說當初李植建國時候朱由檢是萬念俱灰的話,現在的朱由檢就是萬箭穿心。


    如果說有什麽比失去江山社稷更可怕的,那就是失去江山社稷後,還要日漸一日明白自己活該失去。


    朱由檢嘴唇抖了一下,緩緩說道:“聖…聖…“


    朱由檢一句話沒說完,王承恩卻猛地抬起了頭,淚流滿麵竭斯底裏地喊道:“老爺!你不能喊他聖上!他是天津的逆賊!他是篡奪我大明的奸臣啊!“


    “老爺!你不能認他做聖上!老爺!我們寧願餓死也不能向逆賊投降!“


    朱由檢聽到王承恩的話,突然間熱淚盈眶,一時竟無語凝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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