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回到客棧躺到床上,顏惜月還覺得剛才好似做了一場虛幻而又美好的夢。


    此時夙淵不在,屋中隻有快要燃盡的蠟燭,幽幽晃動著光影。她望著那不斷閃爍的燭火,腦海中全是夙淵帶著她禦劍而飛的畫麵,那淺金色的光痕似乎現在還環繞於身邊。


    她甚至不舍得睡去,唯恐睡著後醒來,發現真的隻是自己在做夢。


    瑩瑩發光的碧海藏珠還在手中,微微涼意縈繞不散,她趴在枕上將它看了又看,才小心地收起,放在了最裏側。


    ……


    次日一早,她是被外麵的叫賣聲吵醒的,睜開眼睛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昨夜的那顆藏珠。


    幸好還在枕邊。


    陽光透過薄薄的窗紙灑到床上,這渾圓的珠子越加晶瑩無瑕,裏麵漾著的海水也越加碧藍澄澈,如夢似幻,映照著那隻小小的兔子。


    她起了床,很難得的坐在鏡子前耗費了許多時間,之前買的胭脂也終於派上了用處。卻不敢多抹,隻淡淡地點綴幾分,不想被人看出有過刻意的裝扮。


    *


    她在屋裏待了許久,卻也不見夙淵過來,按捺不住心裏的焦急,隻得自己去敲開了他的房門。


    夙淵開門時稍稍發愣,看了她一會兒,才問道:“已經要出發了?”


    “我不來找你,你就不知道來找我嗎……”顏惜月雖是語帶不滿,瞟向他的眼神卻與以前不同,少了些厲害,多了點羞赧。


    他卻納悶,“我以為你還沒有醒。”


    她嘟著嘴看看他,夙淵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退,“我……我怎麽覺得你跟先前不大一樣了?”


    顏惜月抿了抿粉紅的唇,背著雙手有意揚起精致的小臉,“是嗎?哪裏不一樣?”


    “不知道,反正就是奇怪。”他一邊朝屋子裏走,一邊回頭看她,“說話語氣都變了。”


    ——簡直是不解風情!顏惜月在心裏怒罵一句,臉上也覆了霜,“那你不喜歡現在的我?”


    他想了想,道:“我覺得,還是以前的好。”


    “夙淵!”顏惜月無語至極,氣哼哼地轉身就走。他驚了一驚,急忙拉住她的手腕,“這又是怎麽了?你為什麽老是發脾氣?”


    顏惜月白他一眼,“你還可以再呆滯些!”


    他一臉詫異,完全沒搞懂的樣子。她也無法解釋,隻好冷冰冰地道:“走了,去樓下結賬。”


    “這就要走?我還沒有吃東西。”


    “結賬了也可以吃啊。”


    “……那今天你請我?”


    顏惜月哼哼冷笑:“昨天某人也是用我的錢來請我吃了一碗餺飥。”


    他卻高興起來,黑眼睛亮著光。“那你今天再請我吃一碗餺飥。”


    “……離了餺飥你就要餓死了嗎?!”


    *


    然而出了客棧之後,看著他踟躕於那個小攤前不走的模樣,顏惜月最終還是又請他吃了餺飥。


    “北溟沒有這樣的食物。”他雖是很喜歡這滋味,吃的時候還是慢條斯理,一點兒也不著急。顏惜月連吃了兩天餺飥,已經有點提不起興致,托著腮看他,“你不會以後每天都要吃這個吧?”


    夙淵抬頭,“為什麽不可以?”


    “每天都吃一樣的東西會膩啊!”她想了想,問道,“你以前……天天都吃海裏的小魚?”


    他略有尷尬地放下筷子,“還有小蝦。”


    “真是自相殘殺。”她歎了一口氣,指指那碗,“還是吃這個吧,不殺生。”


    說話間,對麵的點心攤子上剛剛出爐了一些芝麻酥餅,早有等待的人擠上去購買。他不由望著那邊,過了片刻,又轉臉看著顏惜月。


    她皺起眉頭,“怎麽回事?這餺飥還沒吃完,難道又要買酥餅去?”


    夙淵卻道:“帶著路上吃。”


    她起先不肯,可他就坐在那兒一直望著對麵,吃的速度越發慢起來。顏惜月無奈,隻好又去給他買來幾個酥餅,包好後放進了行囊。他這才滿意,匆匆將餺飥吃罷,起身道:“去臨川。”


    顏惜月背起長劍跟在他身邊,狐疑道:“你什麽時候開始變得這麽愛吃了?剛開始的時候幾天都不吃東西,莫不是裝的?”


    夙淵慢悠悠地道:“那時不習慣而已。不過,總有些東西我至今也不想再吃。”


    “什麽?”她愣了愣。


    他覷著她,說道:“比如你烤的魚。”


    “……”


    *


    顏惜月簡直懷疑乘著夜風禦劍而飛的到底是不是夙淵,為什麽晚上的他如此溫柔,白天又恢複了原狀。為了這,她故意不搭理他,可是出了汾州城要往臨川去,卻還得借助於他才能啟程。


    夙淵倒是沒什麽異常,依舊找了個僻靜之處,背後隱藏的光劍漸漸浮現。他拈訣沉心,又一道金色光痕自背後飛出,靜靜浮動於半空,如一葉悠長飄逸的羽毛。


    “隨我來。”他輕躍於上,又回身叫顏惜月。她遲疑了一下,夙淵便伸出手,“昨晚不是試過了嗎?又不會掉下去。”


    她小聲嘀咕:“還記得昨晚啊?”


    夙淵疑惑,她沒好意思再說,抓住他的手,縱身躍上光劍之尾。


    “畫個符,免得被人看到。”她在背後提醒,他漫不經心地施行隱身術,兩人的身影逐漸化為透明,四周漂浮著小小的水珠。


    清風襲來,光劍微微上浮,忽而承著兩人倏然飛上雲間,隻留下一道淡影。


    顏惜月昨夜雖然已經與他一同飛行過,可畢竟夜色深沉,望不到四周景象。如今低頭望去,地麵上的一切漸漸變遠變小,而身前的夙淵卻又隱去了身影,她不由緊緊抓住了他的腰帶,閉著眼睛不敢再往下看。


    光劍飛行的速度越來越迅速,淩厲西風撲卷雲端,夙淵的聲音忽而響起,“在雲間了,地上的人看不到我們。”


    “欸?”她還未曾反應過來,近前的他已經撤去法術,身影逐漸顯現。


    “風好大。”她囁嚅了一句,低著頭,埋在他肩後。


    他微微低下頭,如昨夜那般綴起光影,反手披拂在她身上,如一件霞光珠影的彩衣。


    *


    抵達臨川之前,光劍載著他們緩緩浮行,從雲間眺望這座三麵環山的古城。


    水如玉帶,山巒起伏,城中高台樓閣星羅棋布,雖尚未近觀,卻已能感覺到那一派古樸繁盛景象。遠處夕陽將墜,火紅霞雲如畫似錦,映著黛色山峰,光豔明目。


    顏惜月看得入神,便對夙淵說:“這裏好像並沒有什麽妖氣,很是寧靜的樣子。”


    夙淵卻未回答,腳下飛劍繼續朝著南邊行去。顏惜月詫異道:“怎麽還不下去?”


    “感覺有些異樣。”他簡單地說了一句,示意她往下望去。


    此時光劍距離地麵已經不算太遠,行進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她透過薄薄煙靄望下,隻見荒野空曠,野草叢生,顯然已是城外。光劍繞著此處徐徐而飛,離得更近了一些,顏惜月才望到在那枯敗衰頹的草叢間,有著許多高低起伏的墳包,地上亦散落著斷裂的墓碑。


    “這裏,像是無人修葺的墓地?”顏惜月問道,“有什麽異常之處嗎?”


    夙淵蹙了蹙眉,“說不上來,但覺放眼望去,其他各處都明朗清晰,隻有望到這個方向時,眼前好像蒙上了迷霧,陰沉灰暗。”


    她思忖了一下,將袖中的七盞蓮華放了出來。蓮華在風中飄飛如蝶,忽而穿過雲靄,朝著墓地的方向緩緩飛去。他們跟在蓮華之後,眼見它在墓地上空飛行了一周,光色竟漸漸變暗。


    “小七!”顏惜月見勢不妙,急忙出聲呼喊。然而那七盞蓮華卻越飛越慢,幾乎快要停滯不前。


    夙淵一抬手,光劍瞬間前進至它身邊,顏惜月這才將它收回手心。


    蓮華靜靜地躺在她手中,忽然劇烈顫抖,掙出耀眼的藍光。


    “這裏有妖物隱藏?!”顏惜月一驚,朝著四周望去。餘暉已淡,天色昏黃,墓地間荒草連綿,唯有風聲掠過,蕭蕭颯颯。


    夙淵卻搖頭:“竟不像是妖氣,更像是有一種無形的怨氣,壓製住了一切。故此蓮華飛到墓地上空,便好似被凝固住了一樣。”


    她愕然,過了片刻,忽從腰後取下鈞天寶鏡,“如果是奇怪的靈力,或許用這可以一看。”


    說罷,顏惜月閉目拈訣。那寶鏡的鏡麵幽幽生光,如水的波紋漸次湧動,忽而放出爍爍光芒,映照向那片荒蕪墓地。


    隨風起伏的野草中隱隱顯出了星星點點的黑色光影,一個個浮在草尖,如同墨染的露珠。秋風瑟瑟,草葉飄飛,那些黑色光芒亦隨之起起落落,逐漸朝著半空匯聚。


    暮色一分分濃鬱,半空中的黑色光芒也越來越多。它們有的來自草叢,有的來自墳墓,卻都像聽從了命令一般,在風中兜兜轉轉之後,最終融匯成光芒更盛的“黑蝶”,虛虛幻幻,如夢似影。


    寂靜之中,不知何方傳來蒼涼簫聲,清空縹緲,似有似無。那無數的黑色光芒集聚起來,朝著北邊緩緩飛去,就像數不清的黑蝶成群,最終消失在雲間。


    直至它們消失之後,顏惜月手中的七盞蓮華才漸漸恢複了光芒,輕輕飛了起來。


    “很沉很沉。”它在風中小聲說著,好似剛剛被噩夢纏身。


    鈞天寶鏡間的光焰也慢慢熄滅,顏惜月望著黑影消失的方向,神色凝重。


    “你可知道那些黑影到底是什麽?”夙淵問道。


    她伸手撫摸了一下冰涼的鏡子,猶疑道:“似乎都是魂魄,卻又被某種法術束縛住了,無法去往輪回。”


    他微微頷首,“確實是魂魄,但束縛住它們的,並不是普通的妖類。”


    “那是什麽?”她訝異不已。


    “隻怕是,比妖更厲害的魔物……”


    “哎?你怎麽知道?”


    夙淵卻並未回答,神色難得的凝重起來,過了片刻才道:“北溟被入侵時,我也曾見到過這樣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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