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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確定嗎?”年邁的老婦人蹙眉問她,眼神還帶著一種時光磨礪而留下來的溫和,她舉止優雅,帶著一種不同常人的東方式的含蓄“你確定要和……”她瞥了一眼站在門口背對著這邊的福爾摩斯先生,“合租?”


    她看上去似乎對於福爾摩斯先生毫無好感——說真的簡若真的很好奇,他到底做了什麽讓這位女士如此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某種不樂意。


    簡若也猶豫了一會,她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那邊似乎已經開始不耐煩的某個人,看著那略顯暴躁的卷發,深深歎了一口氣,越發的猶豫,可是當她用手指摸了摸口袋裏的錢包的厚度,頃刻就下定了決心:“我確定。”


    陽關,微風,花園,美好的一天。


    適合簽訂合同。


    沒錯,正是這樣。簡若在心底再三強調。合租挺好的,不是嗎?


    “小姑娘,我必須給你一個忠告。”老婦人歎了一口氣,神色不虞,“這可不是一個好的合租對象,這位福爾摩斯先生之前正要租下我的房子,可是他實在不討人喜歡,就算我隻跟他相處了不到十分鍾,也可以輕易看出他天性冷漠——古人說百萬買屋千金買鄰,鄰居尚且要好好選擇,何況是合租人?尤其是四年的時間,住在一起難免抬頭不見低頭見,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考慮?


    怎麽考慮?


    用她微薄的資金?她曾經有驕傲的自尊,也曾經有不願與人共居一處的資本——可那些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久的讓人無法回憶起當年那些年少時的矯情。


    簡若笑了起來:“不,謝謝您,我已經決定了。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可能天性冷漠,不過恰恰正因為如此,才適合做普通的室友,我考慮的已經很清楚了。”她卷起落在肩頭的長發,避開了老婦人詢問的視線,那位福爾摩斯先生已經離開了倚靠著的門框,而饒有興致的站在花園裏觀望。他不關心人——顯而易見,簡若甚至覺得,一個人對於他而言,或許不如花園裏的一隻甲殼蟲更值得關心。


    不過或許對於簡若而言,這是一件好事。


    老婦人沒有再說話了。她用她那深邃的,純粹的黑色眼睛注視著簡若,就像看著一個孩子——在這個曾經的日不落帝國裏,她們看起來是如此的相似。她有著和她一樣顏色的皮膚、眼睛、頭發。


    這個國家的人彼此之間總會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共同感,一旦遠離了故土,就分外的明顯。她抓住了簡若的手,拍了拍她,像是在安撫孤身一人來帶異國他鄉的女孩,又像是從她身上追溯著自己的身影。


    那是什麽呢?緩緩流淌的泰晤士河,遙遠東方而來的少女,驚惶的眼神,年輕的英俊的金發碧眼的男人。


    有些故事還沒來得及開始,有些故事早已經落下尾聲。


    都結束了。


    老婦人拎著包,和兒子安排來的接應人員一起離開,安靜的街道,有風浮動,風輕輕地揚起了她黑色的頭發,露出耳畔閃爍的藍光,老婦人停下了腳步,抬起手輕撫鬢角。


    那是一雙蒼老的,卻保養得十分柔軟的手。


    她回頭,最後一次看向那棟宅子,年輕的姑娘和她的合租人早已經進入了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那裏保留著她最初的和最後的回憶,如今風煙散去,隻剩離人。


    ……


    簡若目送著老婦人漸漸遠去,轉身進了門卻發現她的合租人卻已經消失在了客廳。明明幾刻鍾之前他還站在那裏,仔細的巡視著未來的領地——看起來像一隻貓。


    “福爾摩斯先生?”她驚疑不定的出聲。


    沒有回音。


    簡若皺了皺眉頭,突然有了一絲不好的預感,這預感告訴她,或許她做了個不太明智的決定。應該不會吧,她安慰自己,室友再不好能不好到哪裏去呢?不過是共用一個客廳和廚房罷了,隻要她早晚避開對方出門回家的時間,就算相處得不愉快——


    就算相處的不愉快,也不會有任何的煩惱。


    簡若拉著行李箱走進早已經看中的那間臥室,開始整理起東西來。


    其實行李箱並沒有什麽東西,一些換洗的衣物,一本英文版《理想國》,上麵用便簽紙標注著密密麻麻的小字,還有一支筆,一張錄取通知書,一個筆記本,一個背包。


    別無他物。整個行李箱空蕩蕩的,就像是它擁有者空蕩蕩的記憶。


    倒不是簡若不想拿,而是,這個身體一無所有,就連行李箱,也是用她醒來時住的那間屋子拆遷給的補償費用買的——這已經是她全部的身家了。聽起來真可憐,不過也是托福,清理行李的時候總算不用糾結帶什麽東西。破舊的房間用全身詮釋著何為“家徒四壁”,她覺得那段回憶簡直就像是噩夢一般。


    想到賬戶上的那筆雖然可觀卻已經因為來英國而花了一部分所剩並不樂觀的錢,她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


    怎麽辦呢?這些錢可不能夠維係她未來的生活。異國他鄉固然可以讓她避開一些東西,可是錢財的窘迫則更讓人心酸。或許她可以去打工,學校的資助金和獎學金也是必須要申請的東西。


    她歎了一口氣,深深覺得一文錢難死英雄,拿出筆記本,幹脆把要做的事情列出一個計劃表來。簡若咬著筆頭想了半天,正入神間,“哢噠”一聲——


    門被推開了。


    簡若驚詫的回頭看過去,是那位福爾摩斯先生。


    他保持著一種高深莫測的姿態,將近一米八的身高站在那裏,抱著手臂,給人一種奇異的壓迫感。


    “簡。”他冷淡的掃視了一下這個房間,最後聚焦在簡若的身上,“我認為我們需要劃分一下……歸屬地。”


    “……你是怎麽進來的?!”簡若沒有聽他的話,用一種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他,“我明明鎖了門!”


    “哦。”夏洛克麵無表情回答了一聲,“你最好快點出來,我們急需解決一些問題。”


    他關上了門。


    簡若:“……”


    ……她可能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簡若頭痛的走出來,覺得自己應該換一把鎖……好極了,雪上添霜,又一筆支出!


    夏洛克·福爾摩斯已經坐在沙發上很久了,他端著一杯咖啡,對著一台電腦,似乎在搜索什麽。——話說回來,什麽時候多出來的電腦?她明明記得來的時候這位福爾摩斯什麽也沒有拿。


    “我建議你不必浪費一筆毫無用處的支出,鑒於你糟糕的財政狀況。”他頭也沒有回,準確無誤的朝簡若伸出端著咖啡杯的手,“一杯咖啡。”


    ……???


    “我不得不提醒你,福爾摩斯先生。”簡若抱住了手臂,神情並不愉快的看著他,“我是你的合租人,不是你的仆人。”她暫時性的忽略了對方剛剛的第一句話。


    好吧,夏洛克不耐煩的回過頭來,瞟了一眼簡若,思考了一會,很不情願的加了一句,“一杯咖啡……please。”


    簡若:“……”


    她取走杯子,重重的放在了紅木桌麵上,然後居高臨下俯視著坐在沙發上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們需要談一談,先生。”


    談什麽呢?


    當然不是談人生,談理想。


    除卻生活中這種美麗空幻的東西,我們還有一些必須要考慮的,並不美好的東西。


    “什麽?!……憑什麽我負責幫你泡咖啡還要負責洗杯子?!”


    “2/3的房租。”夏洛克拿出了小提琴。


    “可是誰知道你一天要喝多少咖啡???”簡若抖了抖手中的合同。


    “2/3的房租。”夏洛克架上小提琴,閉上眼睛,起了個調。


    “……不不不,不能這樣。你讓我做這些就罷了,【無論何時何地,必須聽從甲方指令】是什麽鬼?!我是你的仆人嗎?”簡若恨不得戳穿這行字。


    “哦,簡。你知道的,那可是2/3的房租。”


    “是的,2/3的房租,可是難道2/3的房租就能讓我放棄做一個和你平等的人的身份,轉而對你屈居一級,變成你的仆人嗎?!難道一個人的自由和尊嚴不是他生而擁有的最可貴的東西嗎?難道我!——一個不遠萬裏漂洋過海求知若渴的有誌青年,就是為了來到這裏為了這該死的2/3的房租,給你做仆人的嗎?”


    慷慨激昂。


    夏洛克已經停住了手裏的動作,眨了眨眼:“……好吧。無聊的人權論——”他不情願的轉過頭,“allright……3/4的房租。”


    簡若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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