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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命運這種東西呢?


    有時候安東尼奧也會想這個扯淡的問題,在無數次的迷茫,無數次的失望,無數次的痛恨之後。


    如果沒有命運,為什麽偏偏是他被選中,從此顛沛流離,無數個日夜從噩夢中驚醒,在逃亡中忍受著記憶融合的痛苦?


    如果沒有命運——


    他無所謂的尋找著各色的孩子,催眠他們,把他們當成是掩護——以往從來沒有哪一個神明像他這樣肆無忌憚心狠手辣,那些半吊子的記憶被他用來殺人——不留痕跡。


    直到那一天他坐在出租屋狹窄的幾十平米的房間裏,斜斜倚著窗戶,看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落在大地上,堆積著,慢慢的給電線鑲上一層白邊。


    他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


    一個可以徹底毀掉著一切,無論是弑神者還是奉神者的絕妙想法。但是首先——他得找到一個代理人,他會好好的培養他,讓他成為那個擁有能力敢於和弑神者爭□□力的人,然後……當這孩子終於解決了一切之後,他才會知道他所依仗的一切,包括奉神者們,根本就不屬於他——掌握著生殺大權的,至始至終都是安東尼奧而已。


    ……嗯。


    真不錯,不是嗎?


    他熱情澎湃,下決心找到這樣一個繼承人——噢,當然是一個小男孩。


    如果不是命運做了什麽幹擾,他本該找到這樣一個男孩,然後送他成為最後的棋子的——可是最後,命運卻幹擾他,讓他看見了簡若。


    那時候,她還不叫簡若呢。


    她隻是孤兒院一個普通的小女孩,他也隻不過是一個恰好試圖收養一個孩子的陌生人。


    她孤獨的坐在庭院的中央的秋千上,荒蕪的雜草支棱棱的頂著雪,陽光照在皚皚白雪上刺眼的很,破舊生鏽的秋千在晃動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她盯著他,眼神看起來像是狼:“你能收養我嗎?”


    “你在請求我嗎?”他饒有興致。


    “我不是。”她跳下來,“我知道你要收養一個男孩。你是需要一個兒子防老嗎?”


    他有些愕然,失笑的注視著這個小姑娘,她說話的時候還帶著點奶音,有些含糊,看起來甚至不一定到了8歲,可是她看起來已經像個小大人了——


    這真稀奇。


    真有趣——這樣有趣的小姑娘,突然讓他想到了一些讓人熱血沸騰的,新的想法。


    ——憑什麽讓他背負了一切的人——阿爾瓦羅·馬基雅維利那群人,可以像是寄生蟲一樣活在他的身上,讓他背負著那些惡心的記憶掙紮的活在世界上,他們毀了他,他也絕不讓他們好過——


    well,well,還有什麽,比把這些記憶體老古董移植到一個女孩身上更加屈辱呢?


    他注視著這個小女孩,半蹲下來與她平視,慢慢的露出了一個笑容:“如果我說是呢?”


    “——女兒也一樣可以防老。”她仰著頭注視著他,“你不是個外國人嗎?”


    他輕輕地笑出了聲,為這一無所知的被命運送到他手中的女孩,為她此刻認真的試圖勸服他的表情。


    如果沒有命運——


    他的想法怎麽會這樣的變幻無常,直至遇見了他的女孩?


    ……


    “你打破了我所有的規劃,親愛的簡。”


    他喝了一口酒,半杯酒晃晃悠悠,他自己給自己滿上,眼底帶著醉意,眼眸垂垂,恰似溫柔的倒映著星空的海水,展現出深沉的藍——


    “你也打破了我的。”簡若冷冷的注視著他,“我們半斤八兩。”——她幾乎可以想到,擁有著前世記憶的“簡若”原本準本做什麽——她一定是打算借著安東尼奧的東風離開孤兒院,從而改變自己的人生。其實不一定得是安東尼奧,隻是安東尼奧恰好出現在了那裏,沒有早一步,顯然也沒有晚一步——就像是命中注定,兩個人各懷鬼胎,陰差陽錯成為收養與被收養的關係。


    如果簡若隻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或許就會像安東尼奧所規劃的一樣,懷著犯罪家庭的記憶來到牛津,一步步蘇醒,成為棋子——


    然後,正如那句詩,以眼淚或者沉默重逢,噢——好一出父女重逢的戲碼。


    ……不過還好,關於穿越這件事情,安東尼奧並不知情——在那一場最後的催眠中,虛假的記憶還沒來得及占據一切,被忽略的前世就如同穿越一般搶先占據了主導。


    也就成就了她。簡若抿起嘴唇,不知道該感謝這命運,還是該痛恨它。


    “噢——看看你,你對一個老父親是多麽的殘忍。”安東尼奧輕輕開口,語氣中略帶抱怨。


    “老·父親?”簡若挑了挑眉毛,加重反問了一句,卻不打算對這不負責任的形容詞評論什麽,她轉了轉手中的杯子,換了一個話題,“——well,你難道想要告訴我,你來到倫敦就是為了和我敘舊?”


    “為什麽不是呢?”安東尼奧反問道。


    “so,我應該感動嗎?為了和我見一次麵,你居然冒著生命的危險。”簡若嗤笑了一聲。


    “當然——冒著生命危險的同時,我也要做一些順便的事情。”他不動聲色,“——比如,收割我的勝利果實。”


    簡若沉默不語。


    他漫不經心的用手指敲擊著桌麵,一聲又一聲:“——那麽,你呢?”


    “我?”


    “你的選擇呢?——親愛的簡,在我原本的計劃中,你應該和我一起離開。”他的聲音溫和悅耳,“你不應該留在這裏,當然也不適合留在這裏,你應該和我一起——”


    是的,這再顯然不過了——他既然立誌要毀滅神明,又怎麽會允許簡若這顆不□□存在?這是最仁慈的選擇,和他一起——受他掌控,無論簡若能否控製自己不受到那些跨越兩個世紀的紛雜記憶的幹擾,都是可以掌握的。


    “如果……”簡若動了動手指,她的手指不知何時有些僵硬了,“如果我沒有成功,控製我的思想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如果我不再是我呢?”


    “不會有那麽一天的。”安東尼奧輕輕地回答她,晃動著的酒吧燈光許些照在他的臉上,說不出的離奇。


    ——如果你不再是你,你就不會存在。


    他沒有說出口的後半句,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受製於人。她沒有任何選擇的權利。對於簡若來說,這個世界是有意義的——安東尼奧可以用盡所有將他想要毀滅的悉數毀滅,她卻沒有辦法做到這麽不顧一切。


    她怕死,她在乎——直到這一刻,簡若才突然明白那種感覺,那種由衷的,不舍得,繾綣的感覺,就像是瀕死的人會朝這個世界投去的最不甘心最不舍的一眼,她也是——她會忍不住想起這個世界的每一點美好,沒有吃盡的美食,冬日飄飄揚揚的雪花,落了一地踩上去會沙沙作響的法國梧桐樹葉,咖啡館慢慢擠出來的那些香氣,溫柔的燈光下安然的書店——


    還有夏洛克。


    她的夏洛克。


    她總是有那樣的毛病,對於打上自己標簽的人或物保持著沸騰的感情,對於夏洛克——正因為他孤僻而不與擅長與人交往,才顯得她那麽重要。


    就像是你精心照顧的一隻貓,倨傲,自我,它不會圍繞著任何人轉,全世界在它眼底都有如草芥,但它會親近你,你是唯一一個可以摸它的人,唯一一個給它喂食而不會遭受警惕待遇的人,即使你對它來說隻是保姆,鏟屎官,可是——


    那種獨一無二所以心甘情願的感覺,誰會懂呢?


    如果她走了——


    夏洛克怎麽辦?他如何能夠找到另一個室友,信賴他,協助他,在他被別人懷疑的時候永遠站在他這邊——即使他或許並不需要?


    簡若的嗓子有些幹澀,她清了清嗓子,自覺地撇過臉:“……必須馬上走嗎?”


    “哦——當然不是,最有經驗的獵人會等到最合適的時候收網,我們也不妨讓阿喀琉斯多高興一會兒——”安東尼奧意味深長的注視著簡若,“你可以和你的情人多呆一會兒,我親愛的。不過這的確出乎我的意料——我是說,你現在和他在一起時,不會受到那幾個老家夥的記憶幹擾嗎?”


    他不提這一茬還好,一提起來,簡若幾乎是反射性的感受到由衷的不自在。


    她的手撐著臉,皺著眉:“——我和夏洛克不是你想的關係。”


    “噢,是嗎?”安東尼奧不置可否,“我們最遲可以待到聖誕節,我希望你可以按照計劃在這之前結束一切,簡。”


    簡若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喔——我還以為自己有決定權呢。”她坐直了一些,“那麽,就聖誕節吧——”


    ——讓我能夠盡量待到最後一天。


    “一言為定。”


    安東尼奧拿起杯子,示意簡若,兩個人輕輕碰了一下酒杯,分別一飲而盡。


    ……


    夏洛克正躺在沙發上——這並不令人意外,簡若回來十次,其中九次他都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她有些心煩意亂,關上了門,換上了拖鞋——


    “有誰來過嗎?”她隨意問了一句。


    “顯而易見——除了麥考夫我想不出其它會來的人。”夏洛克閉著眼睛回答,“well,不得不說,簡,和我在一起之後你的觀察力大有進——”


    “……居然真的有人來過?”簡若有些吃驚的打斷了夏洛克的誇獎,“——其實我隻是隨口一說而已。”她聳了聳肩,“好吧,麥考夫來幹什麽?”


    “他?實際上——”夏洛克睜開眼,抿了抿嘴,“噢,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告訴你,首先我必須得聲明。這完全是他的意見,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實際上他的主意蠢透了,就像是他最近漲起來的體重一樣……”


    “重點。夏洛克。”簡若有點無奈。


    “——好吧,”夏洛克幹巴巴的說,“——他想要邀請你去我家過聖誕節——我是說,我父母家,你知道的。”


    簡若愣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為什麽要邀請我?”她輕輕地問夏洛克。


    “——我怎麽會知道?”夏洛克有些惱羞成怒的坐了起來,“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麥考夫——好吧他會給你多種解釋,如果你非要挑選一個最直接的原因的話,我想是因為你是我的第一個朋友——我的父母想要認識一下你?”


    簡若一時之間笑出聲來,她脫下外套,把它掛起來,有些隨意似的回答著夏洛克:“那他就大錯特錯了——我不是你的朋友——”


    夏洛克猛地回頭皺著眉盯著她。


    簡若朝他眨眨眼:“我是你的仰慕者——”


    夏洛克的眼睛微微睜大,他注視著簡若,似乎想要說什麽,然而下一刻,簡若卻突然變了臉色,側過臉捂住了嘴。


    夏洛克眉梢一抖,同時黑下了臉。


    ——哦,該死的!他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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