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語心想:我的天,為了完成陸雲逍的任務,閔老大夫也是夠拚的,這樣強詞奪理的話難為他說出來竟是臉不紅氣不喘,嘖嘖,不知道對著鏡子練了多少遍才有這效果啊。


    心中想著,麵上卻現出猶豫之色,喃喃道:“您老人家說的雖似是而非,細想想卻並非全無道理,隻是我來杭州這些日子,陳家大名實在如雷貫耳,他們在這杭州城也太橫行霸道了些,不說別的,就說那日,在這富貴大街上就敢讓馬車疾奔,萬一撞死人了呢?是不是覺著用幾個臭錢就能了事?這樣人,依照我的心思,倒是早死早好,百姓們還少受些荼毒。”


    陳一兩在旁邊聽得臉都成了茄子色,暗道這夏清語仗著神醫娘子的身份,可也太他媽狂了,也就是今日我有求於她,不然就憑這句話,我也非把她弄死不可,這話太氣人,當著我的麵兒就詛咒我死啊。


    心中憤憤不平,麵上卻不敢顯露出來,老爺子都放了話:今天若是不能把夏清語請回去,他就不要想陳家家主的位子了。因此為了自己的前程,這個頭說什麽也要低下去的,大不了等到她治好了老爺子,再想辦法變著花樣的收拾了就是。


    那邊閔老大夫繼續勸說著夏清語,陳一兩也時不時插幾句嘴,表示自己從此後一定會洗心革麵痛改前非,希望神醫娘子能給他一個改過的機會,不要因為之前的事就把他一棒子打死。為了打動夏清語,這混蛋也想找點自己做過的好事兒來證明他不是完全的人渣,不過在心裏回憶了半刻鍾,就愣是沒找到一件自己做過的好事兒,於是隻好把這心思給打消了。


    這邊閔老大夫嘴巴都說幹了,總算讓夏清語有了鬆動的跡象,老頭兒見陳一兩在那裏一副“低頭認罪”狀,並沒有眼巴巴看著這邊。於是飛快使了個眼色給夏清語,那意思很明顯:見好就收哈,再這麽下去我也沒詞兒了,到時候看你怎麽下台階。


    夏清語差點兒沒笑場。連忙端正了麵色,衝閔老大夫眨眨眼:您老就再辛苦一回,多說幾句,不然我現在忽然就答應了,它也不對勁兒啊。


    閔老大夫恨得牙癢,無奈之下隻好又搜腸刮肚竭盡所能的尋了些話來“威逼利誘”,總算是讓夏清語鬆口答應了。


    陳一兩聽見夏清語終於答應下來,雖然那語氣要多不情願有多不情願,他卻仍是歡喜的不行。暗道這下好了,老頭子總算沒理由把我的家主位子給老二那個混蛋了。我可總算是苦盡甘來,這都要感謝閔老大夫啊。啊呸!我謝他做什麽?要不是他一個勁兒在老頭子麵前說這夏清語的好話,我至於讓那老頭逼到這份兒上嗎?


    心中腹誹著,麵上卻恭恭敬敬的請了夏清語出診,聽她獅子大開口。去一趟就要一百兩銀子的診金,陳一兩恨得牙根兒癢癢,但形勢比人強,卻也不得不答應著,掏出一張百兩銀票遞過去,這才終於讓夏清語帶著白蔻登上了馬車。


    待他們幾個離開之後,馮金山便忍不住皺眉道:“先前我不好說。這事兒似乎是和前幾天那位陸大人有關。隻是娘子此次過去,若能治好那老缺德鬼還罷了,若治不好又怎麽辦?真是的,不是說娘子是被那陸大人給休了的嗎?為什麽還要替他做這樣危險的事?”


    白薇笑道:“放心吧,就算治不好,爺也萬萬不會讓陳家欺負了奶奶去。陳家有後台又如何?難道爺會怕他?且奶奶的醫術高明著呢,你有什麽不放心的?倒是剛才那兩個學徒,你看著如何?是不是可以收過來用?”


    馮金山點頭道:“那兩個孩子家裏雖窮困了些,我看著他們卻是眸子清正,不是那偷懶耍滑的人。隻是還要試試他們,確定能用後,便可以放心讓他們在這裏做學徒了。”


    白薇笑道:“這還要怎麽試呢?”


    馮金山得意道:“山人自有妙計,你等著看吧,他們是真金還是黃銅,都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


    阿醜在一旁淡淡道:“你如果真是火眼金睛,還用試嗎?看就看出來了。”話音未落,就見馮金山扭過頭來,咬牙切齒道:“閉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阿醜聳肩:“這算是惱羞成怒嗎?”說完便從後門離開,隻剩下白薇和馮金山在屋裏,兩人麵麵相覷著,忽然一起大笑起來。


    且說夏清語,一路坐馬車到了陳府,從角門進去,原本該再坐一段路,才能到陳老爺子的院落,她卻叫車夫停下來,隻說自己坐了這許久,骨頭都疼了,強烈要求下來走一走。


    陳一兩此時自然不敢得罪這女人,萬一再讓她在父親麵前說自己幾句壞話,讓老爺子以為自己就是不想請神醫娘子給他治病,那可不是糟糕了呢?再說一個女人家,在後院走一走也不算什麽,又不是男人,生怕女眷們被看到。自己完全不必在這件事情上惹夏清語不痛快,於是便答應了。


    下了馬車,夏清語遊目四顧,隻見周圍花木蔥蘢,一棟棟建築物的八角飛簷在花木中若隱若現,因讓陳一兩領著,穿花繞樹直往二門外去,她便和閔老大夫閑談說話,一邊稱讚這陳府的建築格局。


    陳一兩在前邊聽得沾沾自喜,正要附和兩句,就聽前邊一陣說笑聲傳來,拐過假山,便見金水橋上一群女人正在橋上看池裏金魚,見他們過來,那些女人怔了一下,方上前見禮,一麵就偷偷好奇打量著夏清語,當先一個大約六十多歲的女人便笑著問陳一兩道:“我聽說你奉老爺之命去請神醫娘子了,這是……請過來了?”


    陳一兩恭敬道:“回母親的話,總算是兒子誠心,把神醫娘子給請過來了。”


    夏清語眼睛差點兒沒瞪出來,眨巴著眼睛看那老婦人,她沒想到對方竟然是陳一兩的母親,這麽說,她身後這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就都是那陳半斤的姨娘小妾?媽呀這也太多了吧?難怪那老色鬼現在半死不活的,有這麽多女人,累也累死他了。


    心中暗暗咒罵著,但想到自己來陳府的目的,麵上卻勉強綻開一絲笑容,和陳半斤的原配盧氏彼此見過禮。那盧氏十分熱情,拉著她挨個兒給她介紹身後的女人,一大堆的姨娘,聽得夏清語腦袋發昏,卻不得不拚命記著,萬一日後要用到呢?


    好容易介紹完了,原來這些女人中除了陳半斤的那些姨娘之外,還有陳一兩陳二兩陳三兩哥幾個的原配和妾侍,幾十個女人把一座拱橋擠得滿滿當當,夏清語往橋下一看,隻見一大堆的鯉魚在那裏爭食,個個肥大,她心想也幸虧這魚又多又大,不然就看這陣勢,還不得嚇跑了啊?咦?莫非這就是陳府養了這麽多大金魚的目的?


    正胡思亂想著,就聽陳一兩和她母親道:“娘啊,兒子還急著帶夏娘子去給父親看病呢,您喜歡她,日後再找她說話吧,這會兒我們卻是要去父親那裏。”


    盧氏冷哼一聲,淡淡道:“從十年前我就勸他,讓他好好保養身子,他不聽,到底鬧到如今這個地步,這才又怕死起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罷了,你趕緊帶夏娘子過去吧,別耽誤人家的時間。”


    夏清語微微挑眉,暗道這盧氏的話裏好像有話啊,看這一大堆女人的模樣,似乎並不十分擔心陳半斤的病,最起碼老頭子病的臥床不起,她們不說去病床前服侍,反而有心思在花園裏看魚,這哪有一點關心擔憂之情?


    轉念一想,卻覺著自己也能理解盧氏:攤上這麽個色鬼老公,苦勸不聽,鬧到今日這地步,可不就是你愛死不死呢?這麽多年來,夫妻之情隻怕也早已消磨光了,那老色鬼死了,自己兒子就能當家做主,隻怕盧氏心裏是真盼著丈夫快死的。


    盧氏這番心思若是被別人得知,定要唾棄她無情無義。但夏清語卻覺著這沒什麽不妥的,她甚至認為盧氏沒有謀殺親夫就算是給那老棒子臉了,當然,陳半斤能在杭州擁有這樣呼風喚雨的勢力,盧氏一個尋常女子,想謀殺對方,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不論如何,夏清語對陳半斤和陳一兩雖然沒好感,但是對盧氏和這些女人卻並不十分的厭惡。再想到陸雲逍所說的話,這陳家如果真的勾結海匪,這些女人是知情幫凶也就罷了,如果是不知情的,卻被府裏這些不爭氣的男人連累,那實在有點兒可憐。


    心裏歎息著,和女眷們分別後,陳一兩終於帶著她來到陳半斤的院落中,還不等進房,便聽見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和呼痛聲。


    夏清語看了閔老大夫一眼,卻見老頭兒目不斜視,絲毫沒有要向她介紹病情的意思,她於是便知道:這陳一兩大概不太放心自己的醫術,有心要稱稱自己斤兩,所以才不肯讓閔老大夫給她提供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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