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語笑道:“這是桑皮線,我試驗了幾種線,倒是隻有這線最適宜縫合,因此特意訂做了一些,我們杏林館處置外傷都是用這種線的。”桑皮線是她本來曆史上很早就開始用的外科線,但是在這個架空時代,卻還沒有出現過。她讓阿醜去尋作坊定做這種線的時候,那作坊還不信,收了保金才開始製作,沒想到幾次試驗後就做成了。隻不過因為別人也不用,所以如今隻是隔段時間生產一批,專供杏林館使用。


    蘭陵點點頭,又問這桑皮線的好處,夏清語一一和他道來。這時馮金山那邊的傷者卻也結束了,他再也沒理由背對著恩師不打招呼,何況老頭兒沒有想走的意思,還讓蘭小憐去把那把椅子給搬過來坐了。


    曾經的浪蕩子在心中好一番掙紮,方漲紅著臉回過身,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黯然道:“不肖徒馮金山,給您老人家磕頭了。”


    蘭小憐麵色一變,她隻注意到這個男人遲遲不肯轉身,心中還有氣,覺得對方竟是比這個夏清語還狂傲,卻一點兒也沒看出來這是曾經的二師兄。倒是蘭陵眯著眼仔細打量了馮金山幾眼,接著才點頭道:“從剛剛看見你,我就覺著這背影眼熟得很,原來卻是你,其實你比從前瘦了些。我聽說你如今在夏娘子這裏做事,既如此,就好好做吧,莫要再犯從前的錯誤,你能跟著她學習,也是福分。”


    馮金山聽老爺子語氣誠摯,一時間心中真是百感交集,眼淚差點兒沒下來。隻是這時候還能說什麽?唯有諾諾答應而已。倒是一旁夏清語很為他不平,有心替他平冤昭雪,但轉念一想,那個蔣大勇是誰?是這老頭的女婿啊,媽的老頭兒老來得女,本就寶貝的了不得。人家心裏是向著誰那還用說嗎?再者,老頭兒年紀這麽大了,就算能替馮大哥平反,讓他知道自家女婿是個什麽德性。萬一再把老人家氣出個好歹來怎麽辦?


    因此那話在喉頭滾了幾滾,到底還是沒說出來。這裏蘭陵又囑咐了馮金山幾句,方叫他起來,聽說江雲如今也在杏林館,老頭兒不由十分欣慰,又轉身鄭重拜托夏清語要好好教導他帶過的這兩個徒弟。


    這會兒沒有傷患過來,一老一小倒是說得十分投機,恰在此時,就聽外麵一疊聲的叫嚷傳來:“勝了,打勝了。海匪被打跑了,衛所官兵殺敵一百五十六人,打勝了……”


    蘭陵和夏清語都是一愣,轉頭向棚外看去,就見大街上百姓歡聲雷動。一*人潮水般向城內奔跑,將衛所大勝的消息向杭州城各處傳去。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啊,我竟還能活著看見這一天。”


    夏清語十分振奮,眼看著百姓避在道路兩旁,讓雄赳赳凱旋歸來的衛所士兵從大道中央列隊而過,她正握著拳頭暗自為將士們鼓勁加油。便聽身旁傳來老蘭陵哽咽的聲音,扭頭一看,就見老頭也是激動地身子都顫抖了,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兩行濁淚順腮而下。


    五百衛所官兵過去後,後麵卻是楊明和兩江總督以及杭州知府等官員簇擁著陸雲逍走過來。當先而行的總督和楊明似是正與陸雲逍商量著什麽。路過此處時,卻見陸雲逍忽然停了腳步,扭頭向這邊看過來。


    夏清語此時也正看著他,兩人的目光越過重重人群相遇,夏清語衝渣男豎起了大拇指。一瞬間,小侯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覺。


    衝夏清語點點頭,陸雲逍隨即扭回頭和楊明以及其他官員交代了幾句話,接著那些官兒都有些詫異的向這邊看來,然後紛紛拱手告辭。陸雲逍則穿過人群走到棚裏,先對蘭陵施禮,含笑道:“晚輩見過老大人,小時候老大人曾去府中為家祖母看過病,如今一晃二十多年過去,可喜老大人身體康健。今日更是親自來到這救治現場,醫者仁心令人敬佩。”


    蘭陵雖是告老回了江南,但京城那邊的消息卻從未斷過。早就聽說這位小侯爺近幾年仗著姐姐的勢力和自身才能,可說是扶搖直上聖眷隆厚,卻不料他竟是如此謙虛平和,當下也大感受寵若驚,連忙施禮拜見,謙虛了幾句。


    陸雲逍這才看了眼夏清語身邊的藥箱,淡淡道:“原來你這是藥箱。剛剛白薇去找我,我已經讓人幫你弄材料了,如何?夠不夠用?”


    夏清語道:“傷患處置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足夠用。我來的時候聽說你放難民入城,又抓到了兩個海匪,人人都說你是火眼金睛,我卻知道你雖位高權重,卻也是凡夫俗子,到底怎麽做到的?我好奇了這半日,沒人,也沒時間解惑,如今既然你這正主兒來了,可否滿足我的好奇心?這不是什麽秘密吧?”


    從和夏清語重逢以來,陸雲逍還沒聽她這樣誇獎過自己,雖然是間接地,但從前可是連間接地誇獎都沒有。一時間心中竟也微微有些得意甜蜜,因笑道:“不是什麽秘密。那海匪再怎麽假扮,終究非我族類,外形矮小麵相凶惡,身上也帶著一股煞氣,這些都不是平民百姓所有。我安排了幾十個士兵挨個檢查,但凡發現可疑之人,便問他們杭州這裏的地理風俗人情,海匪隻知道搶掠,哪裏知道這些?所以一問之下,可不是就露餡兒了?何況這些逃難的百姓大多是成群結隊,海匪不屬於他們,一站隊就顯出來了。其中有個海匪,連咱們的話都說不清楚呢,一急起來唔裏哇啦的亂叫,我倒真是佩服他的膽色,這麽個熊包樣兒,也敢扮作百姓混入城來,敢情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夏清語忍不住就笑起來。又聽陸雲逍道:“這裏已經沒有傷患了,逃進城來的百姓自有其他官員安頓,剩下的倒不用你忙活。不過此次和海匪作戰,衛所官兵雖沒有人戰死,輕傷卻不在少數,我聽人說這裏屬你清創包紮的手段好。那衛所軍醫經驗雖然豐富,人數太少,不如你等下去幫個忙,如何?”


    夏清語聞言,連忙道:“責無旁貸,既如此,咱們這就走?”


    陸雲逍道:“我要去總督府,又有事情和楊明商議,不能陪你去衛所了,我讓暮雲送你過去。”


    “好。”夏清語沒有多說什麽,這份兒幹脆利落隻看得老蘭陵激賞不已,捋著胡子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你爹爹若知道你如今的成就,也該含笑九泉了。”


    傷患既已處置妥當,大夫們便都撤離了,老蘭陵也告辭而去,隻說春天疫情的時候,他也感染了風寒,臥床不起,以至於錯過了見識新藥製作的機會。如今既然夏清語在杭州城住下來,那有時間是一定要親自去杏林館討教的。夏清語忙謙虛了一番,又表示了歡迎之意,這才和老頭兒作別,看著他上了馬車離去。


    百姓們此時也都散去了,隻有幾家店鋪沿街收拾著這些涼棚。夏清語的馬車和陸雲逍的馬都停在街口,兩人便並肩而行,雖默然無語,但陸雲逍卻覺著這實在是自己和夏清語難得擁有的溫馨時刻。


    走了大概幾十步,眼看到街口了,互聽夏清語正色道:“有個問題,可能事涉機密,但我不問出來,實在是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當然,你可以不回答的。”


    陸雲逍扭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竟然也有這樣客氣的時候?真是難得,想問什麽就問吧。”


    夏清語沉聲道:“你忽然來江南做督察使,又要我幫你打探陳家的事。如今海匪肆虐,百姓苦不堪言。我……我鬥膽問你一句,對海匪,皇上和朝廷到底是怎麽打算的?幾十年了,朝廷任海匪發展壯大不聞不問,如今,也該下定決心了吧?”


    陸雲逍一挑眉,微笑道:“出了府後,想的倒是多了,腦子也聰明了些。你說的沒錯,海匪,的確是不能再讓他們猖獗下去了。朝廷遲早要開海禁,揚國威,海匪就是這條路上的絆腳石,自然要搬開的。”


    夏清語鬆了口氣,心中振奮不已,握著拳道:“既如此,今日衛所官兵大勝,可是打響了這次大戰的頭一炮?”


    “剛剛說你聰明,這就又愚蠢了。”陸雲逍搖搖頭:“什麽第一炮?今天這點海匪算得了什麽?不過是幾小股海匪聯合起來罷了,真正嚴峻的考驗在後麵呢。更何況,朝廷雖有決心和海匪不死不休,但大戰嘛,今年是不可能的,明年能實現,就是早的了。”


    “為什麽?”夏清語是真不解了:“朝廷明明有一戰之力,為什麽還要姑息養奸這一年?這一年,城外的百姓還要遭多少罪?還要死多少人?”


    “你以為我不知道?”


    陸雲逍沒好氣的將扇子在自己手中敲了一下:“但你以為和海匪的大戰就那麽容易麽?現在杭州衛所的戰鬥力有所提升,可是其他衛所是什麽情況你知道嗎?還是一盤散沙。沿海衛所的官兵,你以為是邊軍那些百戰之師?更不用提大陳的水軍並沒有多少戰鬥力。更何況,大戰將起,糧草得不得預備好?城裏這些勾結海匪的內患要不要鏟除?海匪的後路要不要埋伏?將他們一網打盡?真是女人,頭發長見識短,說話上下嘴皮子一碰,多容易?”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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