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便是一個多月過去,冬月初十之後,江南這邊終於也是漸漸寒冷了起來,富貴大街上的買賣卻依然熱鬧。千金堂那免費一個月看病送藥的活動真不是白給的,唐逢春的醫術在這個活動中得到了最大的宣傳,如今雖然恢複收費,且診金奇高,人們卻照樣是踏破了門檻,用千金堂夥計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分價錢一分貨,我們東家的手段值這個價兒。不然賣涼茶招攬病人的醫館收費倒是便宜,你們敢去嗎?陳老爺子的胸痹之症後來是怎麽死的,你們不知道?


    這純粹就是汙蔑了。陳半斤的確是夏清語給救過來的,再之後因為陳家和海匪勾結事敗,導致抄家,老王八蛋被突如其來的驚嚇刺激而死,那和夏清語的醫術沒有半分關係。但如今唐逢春既然要將夏清語這個“異類”驅逐出杏林,自然是不遺餘力地要抹黑她,先前那讓人驚豔激動地胸腔閉式引流術,如今也成了庸醫殺人的手段,百姓愚昧,還真有不少人相信了這樣的話,對杏林館越發避如蛇蠍。


    這些夏清語等人都知道,性情暴烈如白蔻馮金山這樣的,都忍不住跳腳了。夏清語和白薇等人卻依然老神在在,總是用什麽“謠言止於智者”之類的話來安慰兩人。


    夏清語心裏真的是平靜如水嗎?還真不是。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她的確不能跳出來解釋,怎麽也是現代穿過來的,非常明白百姓們喜歡謠言拒絕真相的本質。如果自己拚命費口舌解釋,那些人不會覺得自己是被冤枉,也不會覺得唐逢春可惡,而是會更加堅定地認為她是做賊心虛越描越黑。所以她倒不如淡定些,看著就讓人覺得是問心無愧,還透著點高深莫測的味道,讓百姓們心中存著猜疑。總比讓他們認定了你是庸醫的強。


    因著這些考慮,所以隻能把怒氣埋在心底。夏清語現在越來越懷疑自己是穿越大神扯過來湊數兒的,雖然給了根金手指不假,可到現在。這金手指也沒能呼風喚雨啊。這也罷了,可人家別的穿越女主總是兩三天就有打反派臉的機會,大神你倒是給一個啊?我這都讓人汙蔑一個多月了,還不能為自己證明翻身我容易嗎?


    因這一天,杏林館依然沒什麽病人,夏清語坐在廳中,百無聊賴的繼續教解剖課,趁著休息時間,就讓白薇再往爐子裏添幾塊炭,一邊解釋道:“南方這裏的氣候陰冷潮濕。若不把爐火燒足了,實在難熬得緊。依著我的意思,最好能在臥室裏再盤兩鋪炕,冬天往被窩裏一躺,那才舒服呢。”


    白薇笑道:“那是咱們京城的布局。南方並沒見這樣兒的。”


    “是啊,就那個布局才好,睡了這麽多日子的床,我真想好好睡一睡大炕啊,最好能在上麵打滾兒。”說到這裏,夏清語也不由得有些惆悵,想到當日侯府臥房裏。自己的確有一鋪大炕,偏偏一天沒睡,就讓人趕出來了。


    白薇白蔻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層,麵上都有些黯然,獨有小白果子不知道炕為何物,好奇地問東問西。夏清語也就解釋給他們聽。正說得熱鬧,就聽門外忽然也熱鬧起來,似乎是有哭叫聲傳來。廳中幾人連忙放下了手中活計,出門去看怎麽回事?


    掀開厚重的棉門簾,就見千金堂大門口此時真是熱鬧非凡。尖銳哭叫聲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夏清語這愛熱鬧的女人本想上前親自觀察一下發生了什麽事,不過想到自己畢竟是杏林館的東家,所以到底按捺住了好奇之心沒有上前。這種時候當然要自重身份嘛,要矜持,不能表現出“看眼不怕亂子大”的本質,更不能讓人認為她是幸災樂禍,雖然她現在心裏的確有點幸災樂禍。


    但這熱鬧卻也不想放過,於是夏清語便派了比自己更富有八卦熱血精神的白蔻前往,她這裏則豎著耳朵努力聽那邊的動靜。忽覺袖子被人扯了幾下,回頭看去,就聽白薇小聲道:“奶奶,您那脖子都快抻成大鵝了,既然要自重身份,還是進屋的好。”


    “進屋啊……”夏清語戀戀不舍的又望了一回,可恨富貴大街人流太過密集,此時有熱鬧可瞧,那千金堂前圍得裏三層外三層,她極目遠眺也看不到一點兒端倪,於是想了想,隻好一狠心一咬牙,和白薇阿醜江雲等一起回了杏林館:既然要表現出杏林館高貴冷豔大氣的態度,那當然就要徹底一些嘛。


    江雲和馮金山在一旁小聲議論著,小白和果子則在努力地記憶著人體穴道位置,阿醜對八卦不感興趣,回後院了,如今後院才是他的天下。隻剩下一個白薇,實在不是什麽八卦的好人選,所以夏清語的全部希望就都寄托在白蔻身上了。


    白蔻小丫頭膽大心細,果然不負主子厚望,不一會兒便跑了回來,臉色都發白了,喘著氣大聲道:“奶奶,了不得,您還記得那個陳家不?就是因為勾結海匪而被抄家,險些滅了族的那個陳家?”


    “陳家?當然記得啊,怎麽了?難道這熱鬧和他們家有關係?不對啊,陳家哥仨和參與勾結海匪之事的那些族人下人不都被砍了腦袋嗎?總不會從亂葬崗子裏爬出來了吧?詐屍也沒這麽個詐法兒的。”


    白蔻使勁兒搖著頭,急急道:“不是那些該殺的男人,是女人,他們家的女人。奶奶還記得嗎?當初您說過的,她們都是苦命女子,您還和她們說過話呢……”


    白蔻不等說完,夏清語就猛然站了起來,詫異道:“是她們?她們怎麽了?”奇怪,是哪個姨娘得了病嗎?不然的話怎麽會在千金堂門前哭?先前陸雲逍讓朝雲來送信,說是把這些女子都送回各家了,唔,難道是其中某一個的家人送她過來治病,結果被告知不能治了?


    一瞬間,夏清語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但是下一刻,她就聽白蔻澀聲道:“她們……她們好可憐啊,好像其中一個得了病,可是……可是千金堂不給治,我看著那個女人遍體鱗傷,眼看是活不成了,千金堂那邊趕她們走呢,可她們都跪在那裏,嘶聲嚎哭,聽得我心裏都慘淒淒的。”


    “她們?”


    夏清語這一次已經不是詫異,而是震驚了:這些被送回家的女人,怎麽可能還湊在一起?難道陸雲逍騙了自己?這些女人即使是無辜的,卻仍然是被暗中處置了?並沒有送她們回家嗎?


    “是啊,就是那些女人啊,足有*個,都並排跪在千金堂的大門口哭呢。穿的那叫一個破爛,臉上也都髒兮兮的,奴婢認了好一會兒,又聽著聲音有些熟悉,這才認出來。”


    夏清語如同化石般站在那裏,整個人都木了。白薇連忙使個眼色給白蔻,讓她先不要再說下去。一邊就用手在夏清語麵前搖了搖,焦急道:“奶奶……奶奶,這終究是別人家的事兒,您可別為這個著急上火啊,自己的身子要緊……”


    不等說完,就見夏清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咬牙切齒的大吼一聲:“陸雲逍,你這個混蛋。我就算討厭你,但仍是坦誠相待。你可倒好,竟然騙我,我……我和你沒完。”


    白薇一看:好嘛,每個字兒都是咬著牙說出來的,帶著一股狠勁兒,奶奶活過來了。


    “走,咱們過去看看。”夏清語從一開始就對這些女子抱著同情憐憫的態度,此時聽見這事兒,哪裏還坐得住?也顧不上什麽矜持和高貴冷豔了,帶著白薇白蔻馮金山和江雲便來到千金堂大門前,還不等擠進去,就見麵前人群竟是主動分開,不遠處幾個夥計大概是看掃把趕不走這些瘋女人,幹脆一人夾了一個拖出來,這才拖了幾步呢,就看見夏清語帶著幾人如同門神般站在身前不遠處,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這些女人。


    “放手,你們還有人性嗎?幾個弱女子,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待她們?你們還算是爺們嗎?”


    夏清語從來不是淑女,尤其是此時看見那幾個夥計拖死狗般的粗暴舉動,就更是氣往上湧,忍不住便開口斥責起來。


    旁觀的百姓們見熱鬧升級,自是喜聞樂見,議論聲更加高漲。也有些婦人的確是對那幾個夥計心生不滿,暗道怎麽說對女子下這樣手也不好,於是都把期待的目光向夏清語看過去。


    不過千金堂的夥計自然不會這樣想,聽見夏清語的話,他們便果斷認為這是對麵忍了這麽久之後要反擊了。因個個心裏冷笑,暗道你們要害我們,也不找個好把柄。這些女人就如同那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誰都不敢收留的,又有一個眼看要咽氣,你倒跳出來了,這不是現成撅著腚等我們踹嗎?


    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那唐逢春是個自詡正義的偽君子,所以手下夥計們也多是這樣貨色,正所謂人以群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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