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宮寺久律恢複意識的時候,隻覺得胃裏一片翻滾、被胃酸攪在一處。內髒像是自成一片天地,翻雲覆雨,實在難受得很。


    不一會兒,視線逐漸清明。他對著滿眼灰藍的海浪發怔,修長的指節緊捏住船舷,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耳邊似乎有不甚清晰的對話聲,但此刻的他已無暇注意。


    不知是暈眩泛嘔的感覺被壓抑了太久,還是別的緣故,真宮寺久律瞅著不斷翻騰海浪,胃中的翻騰感竟越發強盛,最終還是忍耐不住,“哇”地伏在船舷上幹嘔了起來。


    “科劄特?!”


    滿含緊張擔憂的聲音在海浪的侵蝕下似有若無,隨即便有一隻溫暖的手關切地扶上他的背,動作輕舒地拍撫,倒是奇異地讓他的泛嘔感減緩了下來。


    “giotto先生,請讓我為西蒙先生診斷一二。”


    另一個聲音傳達過來,比起前一個聲音顯得粗獷不少。但也正因為這樣,這個聲音有著前一個聲音所沒有的穿透力,讓真宮寺久律草草地用紙帕拭去唇邊的汙垢,並下意識地側過頭,尋向聲音的方向。


    走到他身旁的是一個疑似僧侶打扮的中年男子。真宮寺久律愣愣地望著對方那油光發亮的腦門,還沒來得及思考,泛白的唇瓣便已先於理智一步擠出兩個字:


    “……光頭?”


    中年男子一愣,拿著聽筒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看起來隨時有下巴掉地的危險。


    為中年男子讓開路的金發少年也是一愣,一雙清潤的碧瞳含著錯愕,替代了原本的關憂焦灼。


    中年男子慢慢的反應過來,臉色變得很不好看:“真是……太失禮了!”


    被濃厚的殘念迎個滿麵,真宮寺久律瞳光一動,腦中紛雜的記憶碎片斷斷續續地襲來,讓他的目光不由劇烈一縮。


    極快壓下心底的震驚,真宮寺久律微垂下眼,抬起紙帕抵住唇稍,聲音裏多了份歉意:“抱歉,伊紮克神父,我累糊塗了,請原諒。”


    “……沒事。”中年男子(伊紮克)像是鬆了口氣,迅速收斂見鬼了的表情,將久律讓到船板上的一張木凳上,然後用喇叭形狀的木質聽筒為他進行簡單的切診。


    “除了頭疼惡心,乏力暈眩外,可還有別的不適?”


    相比於盡忠盡責的伊紮克,忙著消化自己跨越時空附身到另一個人身上這一事實的真宮寺久律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他下意識地點頭,思緒卻糾纏在別的問題上。


    根據身體原主“科劄特西蒙”不太完整的零碎記憶,他可以初步判斷自己所處的應是十九世紀的歐洲,還是正處於四分五裂狀況的意大利……最混亂的西西裏島上。而那個看起來與身體原主關係匪淺的金發少年名為喬托彭格列(giottovong),是當地一個小規模組織的首腦人物。


    細細整理著腦中的記憶,真宮寺久律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值得慶幸的是,喬托(giotto)雖然與科劄特一見如故引為摯友,但兩人相識不到一年,就算有一定的了解,也應該不會太過深刻,那麽他露出破綻的幾率也少了很多。


    感受到身旁那有如實質一直不曾離開的視線,真宮寺久律略轉過頭,循著身體的本能朝對方微微一笑,嘴角嗡動,無聲說道:“我沒事。”


    giotto半抿著唇,眼中宛若藍寶石的光暈明滅閃動,最後還是平定下來,緩慢地勾起唇,拉開一道溫暖沁人的弧度。


    那海藍色澤中鑲嵌的不止是歉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卻帶著疑惑的深思。


    伊紮克神父收了聽筒,隨手抄過擱置一旁的蝙蝠帽,抬手用力地撣了撣,這才歪歪斜斜地戴回自己頭上:“應該隻是普通的暈船症……現在船上也沒什麽藥物,西蒙先生先忍一忍吧。”


    “是。”真宮寺久律掃了眼伊紮克神父,忍住心裏默默奔騰的神獸君與用手在那光腦門上“嘣”一記的衝動——他才不信一個懂醫的神父在出航前不會準備止暈藥,絕對是在記恨剛才的“光頭”二字吧?


    隻是真宮寺久律對暈船這種小事根本毫不在意,所以他僅僅是低應了一聲,就沉默著倚在舷邊,看似疲憊養神實則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艘船。


    要說是船還太抬得起它了,這種像是把牙簽貼在木棒上做出的“船”,根本不是一個“簡陋”的詞就能評價的,除了讓人違心地稱讚一聲“複古”“簡約”外,似乎就隻有沉湖自殺的用途了。


    正兀自想著,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一道好聽的聲音:“科劄特在想什麽?”


    “沉湖自殺……”等出口後才發覺不對,真宮寺久律半閉著眼,神色微妙地融入了一絲視死如歸的痛苦狀——身體總是快於大腦一步,反射弧太短果然讓人煩惱,“……有沒有人寫過這麽一本書?”


    “……或許有。”停頓了半秒,giotto的聲音裏多了一分顯而易見的笑意,“改天科劄特和我一起去書店找找看?”


    聽出giotto話中的調侃之意,真宮寺少年有些尷尬地假咳一聲,平著臉一副若無其事看風景狀,引得身旁的金發少年笑意更濃。


    倒是這麽一打岔,分去了多數的注意力,使暈船感減輕了很多。


    海風吹來,攜著濃烈的腥味,刮在皮膚上有些泛疼。


    為了避免海風吹疼眼睛,真宮寺久律側轉過頭,正對上giotto沉邃的雙瞳。


    真宮寺久律與giotto對視了幾秒,一些混雜著科劄特西蒙本尊的憂慮的認知,大量湧入思緒。眼前的金發少年,明顯與“記憶中”兩人初識時那個同他一起救助貧民、隻單純地想著能幫助一些是一些的金發少年,有了很大的不同。


    大概是因為成立了一個類似於私人勢力的組織。雖然金發少年仍是氣質親和溫暖,讓人不自覺想要親近、信任;性情涵養與守護的信念也不曾改變多少,但終究還是多了一分上位者的城府與忖度,眼中有時也會被淩厲占據,盡管隻是稍縱即逝。


    說起giotto成立的組織,初衷本是自衛團,專為保護城鎮居民的安危,不受亂世與戰爭的禍害,這其中似乎也有科劄特本人的推動作用。隻是那組織的規模雖不大,戰鬥力卻是不可小覷,僅是短短半年的發展,便成了那塊地域及其周圍幾個城鎮無人敢惹的勢力——也因此得到巴勒莫政府的注意,向他們拋出了邀請函——而在組織內部,勢力的重心與性質也逐漸分化,竟是隱隱有了派別的雛形。


    這算是……見識到混戰時期□政府與早期黑手黨勢力的勾搭了麽。


    腦中有一茬沒一茬地想著,giotto那清潤的聲音又一次傳來,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科劄特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啊。”


    真宮寺久律回過神,麵無表情地與giotto那雙含著笑意的藍瞳對視,沒有錯過裏麵的審視。


    或許他該慶幸自己無論內心如何糾結咆哮外表上都是一副鎮靜冷淡模樣的“好習慣”,讓他此刻看起來非常的坦然:“giotto今天也有點不一樣了……”


    他停頓了一會兒,待giotto目光微動,幾分疑惑好奇的意味浮現的時候,他才麵不改色地接了下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麽?”


    至於喜事,自然是反諷被巴勒莫政府邀請一事。


    話中的揶揄意味讓giotto有些愕然,也讓他眼中的暗光沉沉浮浮,更加看不真切:“那科劄特今天可是有什麽喜事?”


    顯然,giotto並不打算放過他今日的“反常”情況。


    對於giotto的懷疑,真宮寺少年表示毫無壓力。一來他承接了科劄特本尊的部分記憶——雖然不多,但關鍵部分也能夠把握;二來他在附身(穿越)科劄特之前giotto一直在科劄特身邊,不存在掉包冒充的可能,至於怪力亂神?一般人不會主動往這方麵想,即便是這個信仰神祗的時代;三來giotto之前恰好與科紮克有了意見的分歧,兩人之間的關係齒輪發生微妙的偏轉,雖然沒有冷戰,但兩人也沒有了之前的親密,而他這個偽科劄特的“不對勁”,完全可以推到這個原因上。


    因而,他低斂眉眼,語調黯沉:


    “giotto,你或許還不太了解我……正如,我並不了解你。”


    “當年那個在貧民窟暗自救濟窮人、隻單純地想著能幫多少是多少的giotto……與現在這個讓我看不透的giotto……”


    聲音低緩,一字一句卻清晰不已。他抬眸,靜靜地凝視金發少年,


    “giotto,哪個才是真實的你?”


    金發少年唇邊風雲不變的笑霎時僵住,藍瞳劇烈一縮,瞳中的倒影裂成擴散的碎片。


    真宮寺久律維持著神態的憂慮,內心卻已笑開——


    他覺得自己非常有裝模作樣的潛力。


    作者有話要說:  嘮叨時間:


    關於giotto此時與劇情性格出入很大的原因:每個人都有迷茫時期與改變的過程,信念也鮮少有不偏頗不動搖的時候。通過原著可以察覺,在彭格列勢力壯大的時候,性質已經漸漸偏離初衷,giotto惶然過,迷茫過,不安過,甚至有過想要毀去彭格列的衝動,最後不知是因為不舍或者無法毀去亦或是別的原因,他隻是帶著顧問權隱退,退居日本。


    於是律少年正趕上giotto迷茫初期的時候穿越……迷茫期有利於發展基友,讓友情更穩固,乃們懂的。


    另外比起官方的西蒙·科劄特,瓦更傾向科劄特·西蒙啦,畢竟直呼名字更顯好基友嘛=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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