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殘月同時高掛在天空,幾絲煙縷般的殘雲還遮掩起它們本已柔弱的光。這片大地是何等的荒涼,沒有花草、沒有樹木,一眼望去,直到世界的盡頭都是龜裂灰暗。


    盡管如此,這個世界還是生活著名叫“惡魔”的生物,這些麵目猙獰、形狀各異的怪物行屍走肉一般在魔界遊蕩著。他們漫無目的,激情在長達數千年的生命長河裏早已洗涮得不見蹤影。


    餓了,強悍的惡魔就以弱小的作為養分,弱小的惡魔就落入人間界吞噬幾名名叫“人類”的軟弱生命,隨即回到魔界,繼續他們黑暗糜爛的生活。連它們自己都不知道數千年的生命對他們來說到底是恩賜,還是一種懲罰?


    這個世界還真是無聊至極……


    雙翼幾近遮掩了整個月亮,半身黑暗半身潔白的雙子惡魔正站立在最高的一處峰尖之上,他腳下遍布著相似的數萬個圓錐形山峰,每一個最粗的位置不過碗口,卻有著數百米的高度,儼然成了一片石峰林。


    雙子惡魔俯瞰著這片墮落之地,眼裏的淩厲變得越發鋒利。


    垃圾……都是一群霸占時間、養分卻隻會呼吸的垃圾……這個世界難道要這樣逐漸崩壞麽?


    看著那些內心早已被時間腐蝕殆盡的同伴螻蟻一樣爬行著,怒火在雙子惡魔心中燃起。


    這個世界……是時候被毀滅了……


    “沒辦法了嗎?”雙子惡魔的嘴唇蠕動著,聲音很小,似乎不想讓其他人聽見。


    “的確沒有辦法!”


    四周空曠一片,隻有雙子惡魔踩著尖刺一般的峰尖懸浮在半空中。回答他的不是別人,正正是他自己。


    “明明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但是我的想法與你有些不同。”


    “大部分都不同吧。”


    “的確,是完全不同。”


    雙子惡魔飛向高空,修長的身體徹底舒張,迎著稀薄的月光,被黑暗迷霧遮掩的真容終於在此刻完全被撕開。


    濃密的毛發覆蓋著與人類幾乎一樣的身體,甚至遮蓋了他大半張臉,看不見他的雙眼。黑暗半身被惡魔力量刻印著無數圖騰紋路,紫黑色的亮光,血液一般在紋路中遊動。白潔半身則有數根迂回曲折的硬長角從他頭上、身上長出,構建出一幅曼妙的圖畫。


    嘶……嘶啦……


    雙子惡魔的身體悲鳴著,黑白兩個半身分別向兩個方向極力拉扯。以中央為界,雙子惡魔每一寸血肉都在痛苦地崩裂,左右兩個半身像是被強力粘合劑緊緊地粘合在一起,一根根肌肉拉扯到極點以後如同絲一般徒然斷裂,每分開一寸都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從頭顱到胸腔,分裂的阻力越發增大,像是到了臨界點,分裂的速度幾乎停滯。然而僅僅再跨過一寸,到了腹部的時候,阻力便急轉直下,化作虛無。之後僅僅不到半秒,黑白兩個半身徹底分開,一道黑炎在他們分裂的傷口上燃燒,各自都長出了完整的身體!


    曾經的雙子惡魔終於分為兩個獨立的個體,黑色惡魔修巴魯茲朝著新世界飛翔而去,將這片荒蕪連同白色惡魔拋之於腦後:“那再見了,拜森。”


    白色惡魔拜森也頭也不回地飛向相反方向:“恩,修巴魯茲。”


    “屬於人、魔兩界的遊戲現在開始了!”


    夜,是神用於懲罰人類最大的恐懼。漆黑之下人類被黑暗吞噬了身軀,迷糊了雙眼,那種想了解四周的渴求,那種對黑夜裏反射著自己模樣的眼睛無盡的恐懼,無知的顫栗覆蓋著人類全身。


    特別是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一個同類都沒有的時候……


    深夜十點,小區的路上隻有悟宇一人。臨近高考,補習到這個鍾點對於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每一日陷入到試題的沼澤之中,每一日重複著幹燥無味的生活,行走在黑夜之中悟宇沒有任何恐懼,反而讓他徹底放鬆,成為一種享受。


    他樂意去觀察那些纏繞在電燈上的小蟲子,縱使輕輕觸碰到光明也會被炙熱灼傷身體,它們依舊勇往直前。


    人類呢?重複著一日又一日無聊的生活,到底哪裏才是盡頭。腐朽的社會,行屍走肉般的人類,究竟是什麽導致現在這樣的情況?秩序?沒錯,這個世界少了鐵一般的秩序。


    “那個小哥,一個人麽?”路邊陰影處走出兩個人,黑夜之下,一根帶著星星紅炎的煙頭從一名雞冠頭的男子手中拋落到地麵,唯一的亮光隨即在他腳下幻滅。


    一條從指尖延續到手臂的龍紋身,染成金黃色的頭發,嘴唇、露出的肚臍、耳朵全都穿刺著各式金屬飾品。社會的渣滓形容的就是這兩人吧?終日無所事事,擦著法律的邊緣搶奪他人的錢財。


    悟宇完全不怕這兩人,他從褲袋裏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回答:“恩,一個人。”


    “最近哥哥有些缺錢,先借幾百塊來玩玩。”雞冠頭笑容輕佻,雙腳分得很開,邁著自以為帥氣的螃蟹步伐走近悟宇,眼神也從偽裝出來的祥和變得淩厲。


    悟宇的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沒有,你們這些世界的害蟲,給你們任何養分都是危害著這個世界。”


    “你這小子口氣挺拽的誒!知道這是什麽嗎!”雞冠頭掏出一把彈簧刀,刀麵潔淨,反射著遠處電燈柱黃濁的燈光。隻是,這樣的小武器多少也顯得有些寒嘇。“還不把值錢的東西全都拿出來!”


    刀尖在悟宇的麵前晃動著,距離他的眼睛不過半米。悟宇高舉起右手,直指頭頂漆黑夜空。


    雞冠頭自然不解:“哈哈哈,想向上天求救麽?”


    愚蠢的渣滓……悟宇輕蔑地笑道:“神也好,魔也好,我才不會那些故作玄虛的神話求救。看到我頭頂的正後方,那根電燈柱麽?你們不會眼瞎得連那裏有警方的監控也不知道吧?”


    “有……有又怎麽樣?我在這裏捅死你也沒有人來幫你!”雞冠頭的語氣動搖了,那放肆的刀尖也逐漸遠離了悟宇的眼睛。


    “抱歉,再提醒你們一點,手機現在在我手裏,警察的電話也早已經撥通了。”悟宇將手機放到耳邊,對著電話另一頭的人說。“是的,那兩個人剛剛用彈簧刀傷害我,腹部已經被他們刺中一刀,正流著血!快來!快來救我!”


    手無寸鐵的悟宇走向那兩人,身體迎著刀尖,毫無畏懼。胡亂編造出來的謊言,絕妙的演技,籠罩在悟宇身上的黑暗像是一隻恐怖的怪物,向著他們露出血腥獠牙。


    那猙獰的麵孔正背對著攝像機肆意狂笑,俊秀的麵龐下到底埋藏著何等陰暗的靈魂?!不行,這哪裏是一名高中生!是怪物!


    兩名地痞的心理被徹底擊潰,顫抖著扔下彈簧刀落荒而逃。悟宇收起還在待機畫麵的手機,心裏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暢快。


    白癡,居然連我的手機都不檢查一下。這樣愚蠢的垃圾,留在世界上有什麽作用?


    “是呢,確實沒有用。”一縷潛伏已久的黑煙從悟宇身後出現,沿著黑暗飛速向翻滾著。在追上兩名地痞的那一瞬間,黑煙中出現一股更深沉的黑暗,完全覆蓋這條隻有幾米寬的小路。


    “這是什麽?!”“怪物!他真的是怪物!”


    黑暗勾勒出一雙羽翼的外貌,輕輕擦過慌張逃亡的兩人,令人厭煩的嚎叫戛然而止。頭顱與身體玩具般分作兩份,掉落在地麵,最後的表演落幕,兩人與這幽暗的黑夜融為了一體。


    那雙羽翼的主人逐漸抽離於那股黑煙,滿布毛發的身體,發著幽光的惡魔力量紋路,修巴魯茲降臨到悟宇的麵前:“渺小的人類啊,你也想要改變這個腐爛的人間麽?”


    改變?哼,我假若有力量,哪隻是改變那麽簡單。我要的是創造,創造一個新的世界!


    悟宇的身高剛好隻到修巴魯茲的腰間,麵對這隻擁有身體修長的惡魔他毫無懼色,直視修巴魯茲那雙被毛發遮掩的雙眼:“我沒有必要回答你的問題。到底你是誰,你是什麽我現在都還不知道。”


    “我是來自魔界的惡魔,修巴魯茲。假如你願意的話,我能給你帶來改變世界的力量。”修巴魯茲用值得玩味地眼神上下打量著悟宇。


    有趣,實在有趣!這個人類全身本能地顫抖著,神誌居然還那麽堅定和清晰。我能看見!我真的看得見!他那弱小的身軀裏埋藏著一個與我相似的靈魂!


    給予這個人力量或許是最好的選擇,況且……這也隻是第一場測試……


    悟宇沒能穿過那層層黑色毛發看出修巴魯茲內心的小算盤,因為他自己也有身為一名人類對惡魔的防範:這世界沒有免費的午餐,既然修巴魯茲要給予我力量,那勢必要從我身上奪走什麽,自古以來的惡魔傳說不都是這樣麽?


    激動、懼怕、猜忌、蔑視,悟宇壓抑著內心所有情感,平靜地試探道:“力量?那需要我用什麽代價交換?”


    “在你累積到一定力量足以統領整個人間界的時候,你必須和我一起回去統一魔界,就這一個條件。完成之後你是人類的王,我是惡魔的王,兩界互不侵犯。”修巴魯茲對悟宇伸出手,掌心朝天,憑空出現了數行由紫黑火焰形成的文字,看內容,是一份契約書。


    惡魔契約


    項目一:和此惡魔訂立契約者能夠將自己的思想傳染給別人。


    項目二:能力對每一個人類每天隻能運用一次。


    項目三:思想隻能通過介質才能傳染到別人大腦,直接觸碰身體亦可。


    “這是現場製造的契約書,與不同的人類簽訂都會產生相對的特殊能力。你將會得到的能力是‘思想傳染’,要是你同意的話,將手伸入契約書裏就能獲得對應的力量。當然,契約書的條件是絕對不能撼動的,必須要遵守。否則無法發動能力。”


    修巴魯茲顯得相當輕鬆,為悟宇解釋著契約書得內容。表麵的親切是為了隱藏他內心的失落。


    切!還以為找到一個有能力的傀儡,沒想到這個家夥隻是個空有外表的廢物。毫無戰鬥作用的能力,看來也隻能作為我來到人間的第一隻過度用的棋子。


    “修巴魯茲,這個能力有那麽差麽?”一瞬間,悟宇抓住了修巴魯茲臉上微妙的變化。在看見悟宇能力的那一刻,修巴魯茲笑了,沒有一絲善意,單純是嘲諷的臉容。


    “啊,是呢。”修巴魯茲沒有否認,嘴角的弧度拉升得更高,“第一個簽訂契約的人類就能助我為王,這種幼稚的想法我未曾擁有過。隻是……隻是你這能力實在是太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修巴魯茲肆意狂笑,身體用奇怪的方式扭曲著,後仰的身軀使他的頭部幾乎碰到了地麵。


    這隻惡魔很令人討厭,如果可以的話我絕對不會和它扯上任何關係,但是……悟宇的拳頭穿過契約書,直接打向修巴魯茲的身體:“弱?那是當然的!因為我不需要多強的能力,我本來的力量,也能改變這個腐朽的世界!”


    嗯?果然還是個有趣的人類……修巴魯茲收起嘲笑,扭曲的身體變回筆直,輕輕接過對於他來說幾乎是靜止的拳頭:“是麽?那我期待著你的表現哦。”


    啊啊啊!悟宇突然痛苦地狂吼著,契約書上那些紫黑色焰火開始包裹著悟宇的手,沿著手臂一路往上升,在他的皮膚上留下漆黑的印記。他的拳頭被修巴魯茲緊緊抓住,無法掙脫,也無法再逃避,隻能用吼叫減緩那千刀萬剮般的痛。


    散發著黑暗氣息的印記到達悟宇的右肩便戛然而止。鑽心的疼痛消去,惡魔力量,已經刻印在他的身體內。


    第二章普通的人與特別的人


    昨夜的事也許是夢一場吧?


    我來改變世界?


    這種事,任何人都做不到吧?


    這個世界充斥著連規則都無法遵守的家夥的世界。


    怎麽可能輕易讓一個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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