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奶的姓名叫做第五婷,姓第五,單名一個婷字。第五婷是內地人,嫁過來香港之後生了一對子女,本以為生活會好下去,誰知道三年前老公拋棄妻子說失蹤就失蹤,留下女兒和兒子還有長期有病的婆婆讓第五婷照看。她沒有什麽文憑,又不想像老公一樣給子女當個壞榜樣,靠綜援白吃白喝,隻好做一些體力工作,在失業之前,她一直在福元酒家當侍應。


    福元酒家每逢節假日都會要求員工按員工價購買酒樓的優惠券,然後再由員工按照原價賣給客人,如果賣不出去,優惠券會折在自己手裏。事發當日,第五婷向顧客銷售月餅券時不小心得罪了客人,老板即時炒了她魷魚,應付的尾期工資卻以月餅券代替,第五婷拿回了自己的工資,並且還給了老板月餅券,沒想到會因為這件事被前任老板控告搶劫。


    就像米佐治說的,第五婷真的很可憐,辛辛苦苦維持一個家,上有婆婆,下有子女,老公跑了,現在她自己還可能要坐牢,看第五婷的人生,簡直就像是看一出八點檔苦情媳婦劇。


    如果要讓蔣博瑤這種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人來說,第五婷其實還蠻活該的,換做是別人早就跟那個不知道死哪鬼混的老公離婚了好嗎?就算真的要照顧婆婆,大可以先申請一段綜員,找機會充實自己,等有了資本再談骨氣,實在不行賺多了錢再回饋社會不好麽?再說靠著她一個人做體力活賺來的幾千塊要在香港養一家四口,聽說她婆婆還是個經常病痛的老人家,第五婷就算累死了兩個孩子還不一定來得及升高中呢。


    就像蔣博瑤不明白羅力亞為什麽維護公義一定要變成摳腳大漢一樣,她也沒辦法明白第五婷這種賢惠媳婦是怎麽想的,盡管她見到瘦得像麻杆一樣的第五婷時也會歎氣——三元啊,你怎麽變成了這樣嬸的了呢?二嬸很心痛,心很痛,痛很心,心痛得狠呐……


    沒錯,飽受生活壓迫的第五婷長了一張跟陳小生她侄女陳三元一模一樣的臉。


    接這件案子,一大部分是為了米佐治,很小的一部分,也算是為了紀念那些曾經。


    不過顯然有人不是很理解她。


    “你為什麽要接這個案子?”


    羅力亞十分破壞他在蔣博瑤心中覺得英俊的長相,就快擠到一起的五官充分地表現了當事人的意願:“你不是說你最討厭上庭了嗎?米佐治答應去你那邊你就答應上庭幫他,做人應該從一而終的嘛,你怎麽可以這麽沒有原則?”


    “我為什麽不可以接這個案子?”蔣博瑤表示隻要她願意,原則是什麽,又不能吃:“我去你那邊工作你就答應我接了宋氏夫婦的案子,現在大家彼此彼此,有什麽問題?”


    對吧,要沒原則也是你沒原則在先的,誰給你的那麽大臉讓你來說我的?


    一不小心自己打臉的羅力亞登時一噎:“……我以為我這種不要臉的人才會沒原則的嘛,你這種高質素高level的高級律師,怎麽都不會說話不算話的,是不是?”


    “你都知道你不要臉啊?”蔣博瑤望著他笑嘻嘻的模樣,假笑了一下:“給我戴高帽是沒有用的,我隻說過我討厭上庭,我沒有說過我一輩子都不上庭。而且我已經答應了mj,既然我說話的確算話,那我就更應該接這單案子,才能證明我是一個多麽從一而終的人。”


    “但是……”羅力亞有話要說。


    蔣博瑤打斷他:“我知道你是為了幫mj克服口吃,但是他都已經是老毛病了,怎麽可能這一次就治好了?與其害梁師奶坐牢,倒不如我幫她,mj那邊慢慢練習不是更好?”


    羅力亞知道她說的都對,沒有那個夢的話他也會同意這個提議,但是!一切他反對的理由都在這個“但是”裏了,可惜他一個字都不能說:“這次一定可以治好的。”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


    “因為……”羅力亞心裏苦,羅力亞不能說:“你信我好不好?上次米官那單case你都信我了,這次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此情此景,蔣博瑤心中一動。


    不要想太多,她不是對羅力亞動了心,而是想起了之前兩個人打了好幾十分鍾就快一個鍾頭結果啥都沒講的那通電話——她後來認認真真的去查了一下,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個趙雪敏,但保證不存在羅力亞尋找的那個趙雪敏。那他是從哪知道趙雪敏的呢?


    加上上次米布和苗若麗的案子也好,這次第五婷的案子也好,羅力亞肯定會發生的都是未來的事,這個反應總有些似曾相識的。


    就像是她剛穿成趙雪敏那陣子,隻不過與她那個雞肋的總是馬後炮的夢不同的是,羅力亞很可能憑借著犀利的金手指提前知道未來(劇情)。話說到底誰是主角啊摔!


    當然,一般人是絕不會猜到這種事的,會從蛛絲馬跡了解到這種事的隻有經曆過或者正在經曆過的人——比如某一個在她麵前死的轟轟烈烈的童年小夥伴——就算現在再想起唐立言這個人,她也依舊會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往外冒。


    她瞟了一眼疑似搶了她主角位置的家夥,後者瞅準機會湊到她眼前討好的笑著。


    “你知道趙雪敏是誰了嗎?”


    羅力亞不明白她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因而也就實話實說:“還不知道。”


    蔣博瑤抿唇,微微一笑:“你看,一件事求我還沒有完,又求我另一件事,你當我是什麽,對你任勞任怨的景伶俐?就算是景伶俐也都離開你了?”


    又雙叒叕被套路了的羅力亞整個人都驚呆了:“那如果我說我自己去找趙雪敏呢?”


    “那你就找到答案告訴我之後,我再把案子交給佐治好了。”哼,慢慢找吧。


    羅力亞想攔住她,可是又不知道用什麽理由,人家都已經說了等找到趙雪敏的。鬼知道趙雪敏是誰,他找了半天都沒有這個人好嗎?


    “那你不如隨便找個人扮作趙雪敏不就得了?”有人給他出餿主意。


    “我都想,你當p.y.是盲的?在她麵前說大話的人,隨便戳多幾句就穿煲了。”


    發動了除米佐治之外的親友團,羅力亞都沒有找到趙雪敏,於是他可以肯定,這個世界上可能真的沒有趙雪敏這個人,一切都是他發夢發過頭了而已。


    但是這麽跟p.y.說,她一定會以為他隨便搪塞她的。


    這下子一向套路別人的羅力亞總算知道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腳好痛,腫得像豬蹄了!!!qaq


    趙雪敏,你到底在哪啊?!!!


    老天爺沒有聽到羅力亞內心的苦悶,直到蔣博瑤上庭的日子,羅力亞都沒有找到他夢中的女……朋友。


    羅力亞忍不住為老表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的愛情掬一把辛酸淚,米佐治如果真的去了蔣博瑤那邊,口吃大概是一定會改好的,跟梁師奶的緣分大概是這輩子都挨不著了。


    蔣博瑤也終於站在了久違的法庭上。


    坐在觀眾席裏的丁家富忍不住側過頭問隔壁的羅力亞:“女英雄不是好多年沒上法庭了,她行不行啊?不過怎麽想應該都比佐治好的。”


    他不是第一次看米佐治上庭了,用非常貼切的四個字來形容:慘不忍睹。


    羅力亞壓低著聲音:“我也沒見過,想想也知道,她一個打十個老表沒問題。”


    事實證明,蔣博瑤起碼打二十個米佐治都是沒什麽問題的。


    “證人丁福元先生,我當事人第五婷案發當日從你手上拿走的現金是多少錢?”


    丁福元,是福元酒家的老板,巧的是,他也是丁家富的父親,也就是說幸好蔣博瑤幫忙接了這單案子,否則就是丁家富這個兒子跟丁福元這個父親打擂台了。


    不過現在情況也不差許多,據說丁家兩父子的關係一直都不好,老爹剝削員工,兒子就做社工幫助員工,真應了那句話:無仇不成父子。


    “一千五百塊。”丁福元真不愧是酒家老板,整個人很胖,起碼兩百多斤。


    “那她塞回你手裏的月餅券是不是一樣價錢?”


    “我沒答應她收回月餅券!”


    “請你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一千五百塊賣出去就是兩千塊,他們覺得好賣就跟我買,賣不掉就退給我,有沒有這個道理啊?”丁福元顯然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做生意怎麽能這樣?”


    蔣博瑤笑了:“所以你認為,你同我當事人之間是一場交易,而不是搶劫是不是?”


    丁福元立刻反應過來:“當然不是!是她搶我的錢!”


    “警方的記錄證明,你是9月9號,也就是事發當天第二天才報警的,既然你認為是搶劫,為什麽不當天即刻報警?”


    “我回去想了想不對路嘛,”丁福元總不能白當這個老板:“所有員工的月餅券都賣不掉還給我,那還像話嗎?你說,還像話嗎?”


    “我這裏有一份文件,”蔣博瑤舉起手裏的證據:“上麵清楚地記錄了從今年年初到現在為止福元酒家所解聘的員工:徐嘉欣,2011年1月4號,由於遲到早退被開除;薛淑儀,2011年1月19號,由於打掃衛生不幹淨被開除;李家寶,陳誌華,2011年2月13號,由於不能按時完成工作被客人投訴而被開除……這些人總共加起來至少有三十個人,其中九成人都證明,他們是在言明拒絕報銷福元酒家的酒席,或者過年節日的月餅、粽子之類的食物之後沒有多久,就被以各種理由而開除,請問證人丁福元先生,你對這份文件有什麽解釋?”


    “反對!”對方律師喊道:“法官閣下,辯方提問與本案無關。”


    “法官閣下,本案的關鍵在於我當事人是否搶劫,而證人丁福元先生的人品,對金錢的重視程度,對搶劫的定義,是保證證詞的關鍵,也是保證我當事人是否搶劫,本案是否成立的關鍵,所以我絕對有理由相信,這個問題是與本案有關的。”


    “反對無效,”法官看著丁福元:“證人,請你必須回答這個問題。”


    “在商言商嘛,在銀行做職員都要賣證券的了,”丁福元倒是不否認,而且還光明正大的承認自己吝嗇:“做侍應生幫酒樓賺錢有什麽不妥?”


    蔣博瑤點點頭,順著他的話:“對,那不做侍應生了,是不是就不需要幫酒樓賺錢了?”


    丁福元:“都不做了,我理他們做什麽?”


    “那我當事人不做侍應生了,拿回自己的薪水,退回月餅券給你,有什麽問題嗎?”


    “……”丁福元一時卡殼,強硬道:“是她搶我的!”


    態度就像是死不講理的小孩子,我就這麽認為,你能把我怎麽滴?


    蔣博瑤頓時笑了:“顯然,證人所定義的搶劫,同我們一般定義的有所不同。”


    法庭上想起了哄然的笑聲。


    “反對!反對辯方作出無理猜測!”控方律師道。


    “法官大人我沒有其它問題了。”蔣博瑤說完就坐下了,旁邊的米佐治暗暗握拳。


    誰輸誰贏,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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