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馬司用來傳訊的哨子很特殊,聲音輕細不尖銳,卻能傳得很遠。[.超多好看小說]


    黑夜裏,“抓捕”的訊息像是接力一般由一個點傳達給另外幾個點,很快傳達給了每一個人,兵馬司所有巡夜的人馬聞訊而動,迅速進入戒嚴狀態。若是把所有人行動的軌跡連接起來,就是一張細細密密籠罩了整個京城的天羅地網。


    他捂著受傷的腹部,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短短一刻鍾內連續幾次遇到巡邏的官兵,雖然都躲了過去,可確實驚險萬分。


    這簡直就像捉迷藏,固定的一片區域內,躲藏的隻有他一個,剩下的全都是找他的人,無論他躲在哪裏總是能聽到來自四麵八方的腳步聲,神經越繃越緊,殺人被發現甚至是中了一刀都不曾有過的慌張和恐懼出現在他的臉上。


    躲避越來越勉強,緊迫感也越來越強烈,終於,被發現了。


    卓文靜剛一走進房間,卓君蘭就問道:“人抓到了嗎?”


    卓文靜臉上少見的露出一絲驕傲的神色,她壓根沒有掩飾這種得意的心情:“抓到了,沒有人能逃得過我們……的天羅地網。”


    而且這次的夜巡隊伍當中還有不少的新兵,第一次把平時訓練的內容運用到實際當中,就彼此的配合以及默契程度而言,特意爬上高塔觀察他們的卓文靜表示還可以。


    她會想到這種抓捕方式還是想到上輩子玩過的一款抓刺客的遊戲,遊戲中的地圖可以被分成無數棋盤一樣的小格子,每一片轄區分別安置一定數量的警衛,當刺客出現在地圖上時,每一組的警衛都會按照玩家編寫的規律快速的移動,這樣一來無論刺客在地圖的哪一個位置最終都會被困到一個固定的區域內,無論刺客選擇哪條路最終都會和警衛狹路相逢。


    當然,這是一款很考驗智商的遊戲,一般人都是瞎玩,在刺客殺掉保護對象之前多吃金幣多攢積分升級才是正道,總之在一位玩家研究出“天羅地網”之前其他人根本不相信刺客能被抓到……這個高智商玩家肯定不是卓文靜,隻不過後來成了她的教官而已。


    卓文靜曾經無比的痛恨她手段殘酷的教官,教官是她這輩子唯一懼怕也是唯一心服口服的人,如果不是教官後來犧牲,恐怕將軍也不會把最後的任務交給她。


    隻能說,幸不辱命,她應該沒有讓教官失望。


    卓文靜走神了,卓君蘭叫她第二遍她才聽到。


    “怎麽了?”


    “人呢?”


    “哦。”卓文靜才想起來似的,“想自盡來著,沒讓他得逞,傷口包紮過,已經讓人看管起來了。”


    卓君蘭皺眉:“居然是死士嗎?”


    卓文靜忍不住笑了,嘲笑的笑,語氣很隨意的說:“那算什麽死士,被逼的退無可退一時衝動吧,現在就算給他一把刀子他也不敢抹脖子,您就安心的回去睡覺吧……還有孟大夫,您也辛苦了。”


    正在收拾藥箱的孟穆清抬頭看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繼續自己的事情。(.無彈窗廣告)


    說書人緊繃的身體放鬆了下來,拿著筆的手仍然不住的顫抖,寫出來的字橫不平豎不直,一筆一劃都跟蚯蚓似的。


    他實在是嚇破膽了,先是差點被吊死,雖然被救了可摔的夠嗆,沒緩過來要吊死他的人也不逼供了直接來滅口,幸好那位軍爺明智的從牆那頭跳過來第二次救了他,否則他這會兒真的可能已經一命歸西了。


    說書人後悔自己到底為什麽要作死回來拿東西,他要是老老實實的聽話帶著銀子遠走高飛等過幾個月再回來不什麽事都沒有了嗎?同時他心裏對救了他的軍爺感激的不得了,但更感激的還是卓文靜這個夜巡人,要不是她下達的命令巡邏的軍爺哪裏會從他牆外的巷子經過啊,這要是放在三個月之前他肯定死定了。


    天還沒亮,卓君蘭和孟穆清的確可以再睡一個時辰,不過說書人特別怕自己以往講過的故事裏配角話沒說完就被滅口的橋段發生在自個兒身上,哪怕殺他的人已經被抓了,他還是堅持要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寫下來,好像這麽一來他就徹底安全了一樣。


    “那這樣吧。”卓文靜無奈,“大人,孟先生,你們回去休息,我留下來等他寫完。”


    卓君蘭還沒說什麽呢,說書人連忙擺手,在紙上寫什麽“男女有別”、“對大人清名有礙望大人三思”雲雲,卓文靜瞅了一眼,沒表情把這張紙團成一團隨手丟到一邊。


    “那就這麽決定了。”她撈了張椅子在旁邊坐下來,以眼神示意卓君蘭和孟穆清二人,意思是你們可以走了。


    卓君蘭拿她沒辦法,當麵雖然沒神色如常,然而一到門外卻滿麵愁容,顯得心事重重。


    孟穆清和他沿著遊廊並肩而行,忽然問道:“大人是在擔心卓校尉還是卓姑娘?”


    卓君蘭不動聲色:“靜兒的身子已無大礙,靜養便可,本府擔心的是我那侄女。”


    “卓校尉和卓姑娘很像。”


    “是啊。”卓君蘭搖頭,無奈道,“兩個人都是一個脾氣,表麵看著多好說話的樣子,誰也改變不了她們的想法,尤其是卓非,總是這般萬事不以為意,人家說她好的壞的全都一笑而過,不放在心上……”卓君蘭目光中帶著憂色,“這性子若她是男兒身也罷了,可她偏偏是女子,不肯被拘束,又絕不會妥協,我怕終有一天這世道再也容不了她……”


    孟穆清聽了這些話,眼眸中露出了然的神色:“大人是聽到外麵的流言了?”


    卓君蘭沉默不語,臉上仿佛籠罩著一層陰霾。


    坊間說三道四的一直都有,卻也不乏受到庇護真心感激堅定的維護她的百姓。


    卓文靜在昭武營的聲望很高,昭武營中的將士出身民間的大有人在,他們的家人自然也是卓文靜最堅定的擁護者,那些不和諧的聲音根本不會對卓文靜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這部分人也隻敢在背後編排兩句,不足為慮。


    讓卓君蘭在意的是那些文人士大夫再度提起的“牝雞司晨”之說。


    一切都趨於穩定,有的人就認為他們不再需要卓文靜,無需繼續忍耐下去。


    既然這個女人已經沒有利用價值,既然他們可以找到一個真正的男人取代她,她還有什麽理由留在這個男人專屬的地盤上?她已經做了這麽長時間的昭武校尉,在這段時間內,他們容忍她丟掉作為女人的矜持和謙卑柔順的德行,給了她任何女人都沒有過的榮耀和待遇,寬容大度自此,也到了她感恩戴德安安分分的回歸本位的時候,否則天下的女子都被她教壞一個個不安分起來,要求這個要求那個,還能理直氣壯的用這個霸占著官位的女人當榜樣做借口,豈不是要亂套嗎?


    這樣堪比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無恥行徑自然惹的卓君蘭大怒,第一次在大殿上不顧形象的和人吵了起來――你們說她牝雞司晨,你們有骨氣你們清高,當初她拿出那套練兵治軍的辦法時你們怎麽沒有站出來說“皇上別用她的臣有更好的辦法”呢?


    你們抱著溫香軟玉做著美夢的時候,她巡邏守衛京城到天亮,抓捕盜賊惡徒,懲治地痞無賴,守護萬家燈火,不懼孤獨,風雨無阻。如今百姓夜不閉戶不怕賊寇,女兒家出門遊玩不懼騷擾,高呼則有兵馬司的軍官甲士來助,百姓但凡有難無論大小皆不會遭到拒絕,自開國自今,試問大齊何曾有過這樣的景象?


    諸位號稱國之棟梁,又做過多少件有利於國計民生的實事?誰又敢拍著胸脯說自己是不可取代的?你們學的君子之道聖人之道,就叫你們用這樣可鄙的手段對付一個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於國家軍隊的強大有重大功勞的人,就因為她是個女子?


    卓君蘭當時想到和卓文靜閑聊時聽她吐槽過的一句話,就直接拿來用了:


    你們這樣輕賤女人,那從女人肚子裏爬出來的你們又算什麽?


    這大概是卓君蘭一輩子說過的最糙的大實話了,直把那些個酸儒文人給臊的臉漲成豬肝色,羞憤欲死。


    之後卓君蘭主動對皇帝請罪,隻道在大殿之上失態,有失體統請皇上責罰雲雲,皇帝也是被這些隻會說空話的酸儒煩的狠了,卓君蘭痛痛快快的罵了一場正中他下懷,他表麵嚴肅實則暗爽不已,意思意思的罰了卓君蘭一月俸祿閉門思過三日,當然啦為了表示他的一視同仁,無論那些站在卓君蘭這邊的還是對立麵的大臣皇帝通通罰了。


    這算是小勝一場,可卓君蘭隻要想到那些人對卓文靜的評論就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心裏清楚皇帝在這件事上的態度並不是堅定的站在卓文靜這邊,他看出了皇帝因為不勝其煩而產生的動搖,不得不站出來說出那些會得罪人的話。


    孟穆清沒有子女,而家族的教育方式又讓他和長輩的相處尊敬有餘親近不足,他從未在自己的父母身上體會過這種單純的對兒女的憂心和牽掛,所以並不是很理解卓君蘭此刻的心情,他隻是覺得無論是身上藏著許多秘密的“卓大小姐”,還是少有交集卻對他表現的很熟稔的“卓校尉”,都不是會讓世俗困住乃至陷入絕境的人。


    卓文靜端端正正的坐在凳子上閉目養神,說書人的目光又一次看過來時,她終於忍不住:“你有話想說?”


    說書人麵帶尷尬的擺擺手,默默地低下頭繼續寫他的。


    “對了,你怎麽稱呼?”


    說書人拿出一張白紙寫了名字遞給卓文靜,卓文靜接過來瞅了眼,嘀咕:“馮生?絕處逢生啊。”


    馮生自嘲一笑,可不是絕處逢生嗎?


    卓文靜拿過馮生寫好的幾頁紙,開頭字跡扭曲墨跡不勻難以辨認,往後麵字跡便端正了,語句表達也較之前更為通順準確,看得出他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


    馮生在紙上寫道,某天說書結束後他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一個客人找了過來,是個麵貌衣著都很普通的年輕人,很會攀談,先和馮生東拉西扯的熟悉了之後,問他有一筆無本的買賣做不做。


    馮生問他是什麽買賣,這個年輕人就告訴他,有一個雙生姐妹的小故事讓他潤色後在平時說書的地方講給眾人聽,一百兩銀子講十天,沒有別的附加要求,隻要他重複講這個故事講完就跑,多餘的話一句不要提就行。馮生當然動心啊,又怕這故事有什麽大逆不道的內容,於是先問年輕人是什麽故事,聽了之後覺得挺正常的,沒哪裏不對,稍稍考慮一下就答應了。


    答應之後年輕人立刻付了他五十兩銀子,另外一半說是十天之後再給,把馮生高興的不得了,修改潤色做的自然也十分的用心。等他改好了這個年輕人把稿子拿走,當天就還回來,說就按稿子上的講,八月十六下雨的那天就是他第一次在茶樓講這個故事,過了一兩天他才發現城裏還有很多的說書人在說和他一樣的故事,開始還挺擔心年輕不高興,然而對方並沒有找上門來,馮生就慢慢的放下心。


    十天期限一到,他還在懷疑到底能不能拿到另外一半的銀子,一回家就看到壓在窗台上的一封信和一張五十兩麵值的銀票。信上說的很嚴重,讓他立刻離開京城到鄉下躲三個月再回來,否則有性命之憂。馮生看了信之後心裏七上八下的,琢磨著果然沒有天上掉餡餅兒的好事,這錢也不是那麽容易賺的,當下就按照信上的要求把信給燒掉,然後收拾東西趕緊跑了。


    他是在鄉下呆了兩天沒聽到京城裏有什麽風聲出來,就以為沒事,趁天黑偷偷的跑回來拿落下的東西。誰知道家裏竟然有人啊,他一進門就被從後麵勒住了脖子,勒他脖子的那個人張口就問他是怎麽知道雙生姐妹的故事的,讓他老實回答,否則就殺了他。


    馮生被嚇的魂不附體,自然是老老實實的說了,那人又問給他講這個故事的年輕人時什麽來路,馮生說不知道那人就認為他在扯謊,直接把他給吊起來了。


    後來就是巡邏的軍爺救下他,帶他來了京兆府。


    卓文靜看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腦子裏第一個浮現出來的是文弗前段時間講過的英王妃的故事,再往前就是英王邀請她從軍的古怪行徑,還有那天晚上英王表現出來的對英王妃的漠視和疏遠的態度……


    巧合太多的話難免會讓人覺得古怪。


    英王那天晚上找上她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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