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靜蹲下往爐灶裏加柴,爐膛內隻有一兩處還燃燒著小火苗,燒火棍一挑灰燼和木炭便從爐膛漏到了底下通風口,她眯著眼睛,沒急著添柴,而是把通風口的灰燼拔出來用棍子攤開了看,灰燼中除了木炭之外還有幾片沒燒幹淨被碳化的布料,布料上的花紋隱約可見。(.棉、花‘糖’小‘說’)


    卓文靜拿出帕子把這幾塊布片包起來放好,對小二道:“大福,你去找秦二爺,就說借他那位家仆一用,把人帶過來。”


    “哎,好!”小二巴不得趕緊離開廚房,一聽卓文靜吩咐立刻精神頭十足的轉身跑了。


    卓文靜搖搖頭,挽起袖子把王書生的屍體翻了個身,隻聽“咚”的一聲響,王書生的手從身上掉下來落在地板上,原本握著的拳頭微微張開,掌心裏捏著的東西暴露在卓文靜的視線中。


    “平安扣?”


    王書生掌心裏的是一塊沾滿了血的平安扣,應該是他臨死之前從什麽地方扯下來的。


    卓文靜想了想,覺得不大可能是凶手的,她蹲下去仔細的把王書生身上可能佩戴佩飾的地方又檢查了一遍,在他衣領上找到了一根完好無損的紅繩。


    她剛把玉扣收起來,小二帶著秦家的仆人回來。


    “陳大哥,就在這裏。唐夫人,小的把人帶過來了,您要做什麽?”


    秦家家仆對卓文靜施了一禮:“小的陳強,夫人有何吩咐?”


    “哦,也沒什麽。”卓文靜對他們兩個露出個和善的笑容,“請你們幫忙把王公子的屍體搬走,換個地方,不然早上做飯多不方便。”


    小二:“……”


    陳強麵不改色:“搬到哪裏?”


    卓文靜看向傻掉的小二:“大福,你給找個地方。”


    小二苦著臉:“還有兩間客房是空的,因為漏水所以沒給客人住,可以搬到那裏。唐夫人,非得搬走嗎?”


    “要不然怎麽辦?”卓文靜指了指半打開的籠屜,笑著說道,“反正我是不介意的,你能吃得下去就把他擱這兒。”


    小二又一臉想吐的表情。


    “我搬,我搬!您等我回去換身衣服!”


    “快去快回。”


    卓文靜看向陳強,陳強和秦二爺一樣的年紀,比起秦二爺滿臉胡子的粗獷,陳強臉上倒是幹幹淨淨顯得清爽很多,體格強壯,舉止卻不粗魯,看著比秦二爺這個做主人的還要有內涵一些。


    先前陳強在秦夫人門外發現王書生,隻是低喝了一聲“是誰”,既沒有追究,也沒有通報主人,發覺還有第三個人在看著他立刻就從秦夫人的房門外離開。


    卓文靜舀了一瓢水洗手,問陳強:“陳強,我半夜起床喝水,好像看到王公子從秦二爺房間那邊跑過去,他當時在做什麽被你發現了?”


    陳強一愣,大概也想到自己在王書生跑了之後看到的第三個人是卓文靜,略一遲疑:“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麽,隻是看到他在夫人……和老爺門外偷窺才喊了一聲。[]”


    卓文靜猜測:“他會不會以前和秦夫人相識?”


    “不可能!”陳強想也不想斷然否定卓文靜的說法,臉色一瞬間變得極為嚴厲,“夫人一向深居簡出,跟了老爺之後也從不與外人來往,怎麽會和這種人認識!”他話音未落臉色再度變化,飛快的看了卓文靜一眼。


    卓文靜正低頭沉思,似乎並未注意到他話語的奇怪之處,自言自語道:“那就奇怪了,難道他對你家少爺用釘子紮他仍然懷恨在心,想做點什麽嗎?秦小少爺晚上一個人睡?”


    陳強垂下頭,臉色有些不自然,他沒有立即回答卓文靜的問題,遲疑了一下才底氣不足的說:“是……”


    小二回來了,一進來就說道:“夫人,我回來了!陳大哥,我也給你拿了一身舊衣服,免得把你的衣服弄髒了。”


    陳強鬆了口氣,接過衣服向小二道謝,兩個人合力把王書生的屍體搬走,卓文靜的問話也不得不就此中斷。


    大約到了寅時時彥的問話才大致結束,被問過話的人都回去休息了,小二和陳強也各自回房,卓文靜陪著時彥走在最後。


    時彥:“還有秦夫人和顏公子沒有問過。”


    “其他人怎麽樣?”


    “案發時大部分人都在睡覺,沒有人可以給彼此做證明,就連小二和秦夫人都曾經分開過一段時間,想要從作案時間排除嫌疑是不可能的。如果說動機的話,整個客棧除了我們就隻有秦道傑一家和王書生有過矛盾,另外掌櫃的和小二被王書生呼來喝去,也有懷恨在心的理由,顏公子勉強也算一個,全然沒有關聯的隻剩下住在樓下的遊俠,黑牙的是演皮影戲的,那年輕人是個獵戶,剩下的那個自稱是專門給人抬棺的,稱病躲在房間裏的行腳商是個獨眼老漢,瘦小卻結實,戒備心極重。其他人問題都不大,隻有這四個人很可疑,不像正經人。”頓了一下,時彥皺眉補充,“那個顏公子也不像正經人。”


    兩人剛好走到樓上,顏公子的門呼啦一聲打開,他扶著腦袋,歪著頭哼唧唧的看著兩人,嘴角帶笑,不知得意個什麽勁兒,懶洋洋的說:“我聽到了,你們在說我壞話。”


    時彥冷眼看著他:“案發時顏公子在何處?”


    顏公子手立刻放下,兩隻手交疊著放在身前,十分配合的回答:“在睡覺,沒有人可以作證,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是凶手,你們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我有點想法你們想聽嗎?”


    他一副“快來問啊問我我就發發善心告訴你們”的期待和神氣的表情。


    時彥拉著卓文靜的手麵無表情的從他身邊走過去。


    顏公子的視線跟著他們,依舊不緊不慢,表情輕快又自信,擺了個招財貓的姿勢,姿態優雅的抬著下巴:“歡迎你們隨時來找我,不過不要吵醒我。”說完,他麵帶微笑的關上門。


    秦二爺的房間和秦夫人的房間都亮著燈,不過隻有秦夫人的房間有聲響。


    “混賬!”秦二爺壓抑著怒火的聲音打斷了時彥敲門的動作。


    卓文靜連忙握住時彥的手,對他搖了搖頭。


    “你打!”秦夫人的聲音帶著哭腔,“你打他一下,我立刻從樓上跳下去!”


    秦二爺:“你――”


    “吱呀――”顏公子的房門打開,他大大咧咧的走過來,被卓文靜瞪了一眼才挑了挑眉,放輕腳步,走過來把時彥和卓文靜往旁邊一擠,貼著門縫往裏麵偷看。


    怕驚動裏麵的人,卓文靜和時彥也隻能忍著他。


    秦二爺壓低聲音憤怒又不可置信的說道:“他這麽對我,你還護著他?若非我警覺發現這幹糧裏埋了刀片,一口咬下去我會如何你就沒有想過嗎?”


    “他隻是個孩子,懂什麽?!”秦夫人聲音冰冷,“你厭惡他,他自然感覺的到,小孩子調皮沒輕沒重我自會教訓他,讓你一巴掌打下去他還能有命嗎?你說我該不該攔著你?”


    “好!好!好!”秦二爺連說了三個好字,語氣裏有一股心寒心冷的悲涼,“我就知道,我這輩子也捂不熱你的心,就算我被這孩子害的缺胳膊少腿,被他給害死你也不會怪他分毫,更不會對我有半點憐憫。”


    裏麵沒了說話的聲音,隻有腳步來回走動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秦二爺心灰意冷的說道:“你休息吧,今晚我不會再來打擾你們母子。”


    偷聽的三個人手忙腳亂互相推攘的以最快的速度跑回房間,在秦二爺開門出來的那一刻把門輕輕地關上,聽到隔壁門開了又關安靜下來才解除警報。


    三人慌亂之下全都跑到一個房間裏,卓文靜看了看正四處打量的顏公子,皺眉:“你出去。”


    時彥把門打開請他出去。


    顏公子挺起胸膛:“不,我要和你們一起討論案情。”不待卓文靜和時彥拒絕,他又露出那種又得意又騷包又有些小賤的表情,理直氣壯的說,“否則我就在走廊上把你們偷聽人家夫妻牆角的事情大聲說出來。”


    時彥:“……”


    卓文靜:“……”


    真懷念一刻鍾之前行的正坐得端坦坦蕩蕩的自己。


    卓文靜和時彥鬱悶的對視一眼,卓文靜在脖子上比劃一下,時彥驚悚的搖搖頭,顏公子腦袋插入兩人之間,一臉的興致勃勃:“我叫顏春水,陌上人如玉的顏,你們叫什麽?”


    卓文靜沒好氣道:“陌上人如玉哪裏有顏這個字?”


    顏公子摸摸臉,一臉你懂的表情,露齒一笑:“顏如玉啊。”


    卓文靜完全不想理這個人,徑自走到桌邊坐下來,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隙看外麵珠簾似的雨幕。


    時彥掀起眼皮目光冰涼的瞧著他:“顏公子有何高見?”


    “首先是死者身上的平安扣。”顏公子立刻進入狀態,一副很在行的語氣,“是凶手放的還是他自己扯下來的呢?紅繩完好無損,死者脖子上有沾上的血跡和繩子摩擦留下的紅痕,領口也有血跡,而且指印和死者的手指吻合――”


    “你怎麽知道得那麽清楚?”卓文靜冷聲質問。


    顏公子眼睛微微睜大,一臉無辜單純的笑容:“這個嘛,我自己去看了。”他一副傳授經驗的語氣,“這世上沒有錢辦不到的事情,你叮囑小二哥不準讓任何人靠近屍體的時候就應該多給他點銀子。”他頓了頓,高興的否定了自己的話,改口道,“不對,你沒我有錢,給他再多的銀子他最後還是會被我收買的。”他左手握右手,微笑著看向卓文靜,“還有問題嗎?”


    卓文靜把頭撇開,鬱悶的看著窗外,懶懶的說:“沒了。”


    “所以,死者臨死之前想拿的是平安扣,無論他本意是要扯下來還是握在手裏,因為繩結恰好鬆動,巧合之下平安扣被他取了下來,他明顯是想用平安扣告訴我們什麽事情,比如凶手的身份。”


    卓文靜略顯意外的看他一眼,推理的結果她還沒來得及和時彥交流,所以這個結果是顏春水自己推出的,和她想的大致一樣。


    不錯嘛。


    卓文靜來了點興趣,問他:“你覺得他拿著平安扣想告訴我們什麽?”


    顏春水認真想了想,拍手,一臉嚴肅:“凶手一定是個叫平安的人!”他一臉“我真厲害”的表情看看卓文靜看看時彥,等著他們兩個誇獎。


    時彥:“你說完了?”


    顏春水點點頭,乖乖的看著他,眸子亮晶晶的:“說完了。”


    時彥無動於衷,打開門送客:“我們要休息了,請回吧,顏公子。”


    出乎意料的是,顏春水居然十分順從的就出去了:“好的,晚安,祝你們睡個好覺,嗯,你們懂我的意思。”他對時彥露出一個男人都懂的神秘表情。


    “……”


    時彥眼神一冷,手上用力關門,顏春水突然想到什麽連忙擋住門,睜大眼睛瞧著時彥,有些討好的問:“我的悔過書能不能不寫?我頭好疼想睡覺了。”


    時彥繼續關門:“不能!”


    顏春水死死抵住,努力告訴房間裏的卓文靜:“我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千萬不要對我有興趣,畢竟我這麽俊美驚天地泣鬼神的,男人女人老老少少都愛我。不過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她就像那天上的月光一樣純潔無暇,就像承著露水的玫瑰一樣嬌豔芬芳,我在她麵前隻有自慚形穢的份,你連我都比不上,我怎麽會舍棄我女神一般的心上人去調戲你這個――”


    時彥忍無可忍的一腳踹出去,趁著顏春水躲,“嘭”的關上門。


    顏春水刻意壓低的聲音隔著門傳來:“――你這個有夫之婦!”


    “把話說完是個好習慣,明天見。”他也不管門裏的人看不看得到,往左右瞧了兩眼,整理整理衣服,摸摸頭高興的自言自語,“真得不疼了,她到底用的什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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