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麽不願意?”衛掣臉色鐵青地看著陸晚,也不知道是氣陸晚還是惱自己,一字一頓地問,“在你眼裏,我就那麽不堪?”


    陸晚扯了扯手腕,被衛掣高大的身影迫得退無可退,直氣得臉頰緋紅,腦子裏嗡嗡直響,心底到底還存著一分理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咬著下唇看向衛掣,無聲無息地對視了片刻,心思飛快地轉動起來,在衛掣惱怒的目光中慢慢收回視線,低頭看著被衛掣握住的手腕,平緩著聲音回道:“你看,你每次見我都得動氣,咱倆根本就說不到一塊兒去。連話都說不到一塊兒,又怎麽可能合適?”


    她就認定了她跟他不合適!她那麽聰明,怎麽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她必定知道,可她不願意!他能拿她怎麽辦?從在開元寺碰見她起,他竟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在對著一個小姑娘。上次在大街上攔她的時候,看她慌亂氣惱地讓周泰傳話封山的模樣,他莫名地就有種棋逢對手的興奮跟顫栗……不由自主地想去探究,甚至平生頭一次生出了想要想親近一個小姑娘的衝動。


    衛掣看著陸晚平靜疏離的模樣,隻覺得胸口火氣亂串,卻一絲也發不出來,眸底隱著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惱怒跟狼狽,捏著陸晚手腕的手慢慢鬆開,視線落在陸晚緋紅的臉頰上,頓了頓,又移到那雙燦然瑩亮讓人恍然的眸子裏,攏在袖中的手指握攏又鬆開,良久才放開陸晚,猛地往後退開一步,渾身籠罩著一股陰沉的氣息,大步流星地出了巷子。


    陸晚皺眉看著衛掣的背影,揉了揉被捏得發紅的手腕,良久才撫著胸口舒了口氣,靠在牆邊,有氣無力地朝一臉擔憂欲言又止的綠枝搖了搖頭,略緩了口氣,自個兒上了馬車,囑咐綠枝叫醒駕車的婆子,一路回了陸府。


    ******


    平南王府裏,平南王捏著胡子看著兒子一臉陰沉地進了門,挑了挑眉,從書房裏奔出去,上下打量了衛掣一圈,嘖嘖嘖歎了幾聲,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撇著嘴角嫌棄地哼道:“看你這副模樣,又被人家小姑娘罵回來了吧?哼,老子先前怎麽教你的?別老板著個臉,對小姑娘要哄要哄!說話溫柔,要耐心!你看看你這個樣子,那丫頭能給你好臉色?老子早就說過,京城不比越地,規矩多,你這麽去成不了事兒!那人家小姑娘能理你?現在好了,還不得老子出馬!”


    衛掣眼皮都沒抬,仿佛沒聽見平南王幸災樂禍的數落似的,渾身籠著層煞氣,緊繃著臉,一言未發,直接繞過平南王往裏走。


    平南王眉頭挑得老高,也不惱,背著手步子悠閑地跟在衛掣身後,眉飛色舞地直說了一路,瞥著衛掣的臉色,一邊哼曲兒,一邊隨意地提了一句想要找個機會親眼去瞧瞧“陸家那小丫頭”的話。


    走在前頭的衛掣猛地回頭看向平南王,眉頭圖圖圖地跳動著,壓著渾身的氣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來:“你別盡跟著添亂!”


    平南王瞪著眼珠子誇張地盯著衛掣,仿佛被驚住了一般,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張了張嘴,手指顫抖地點著衛掣,一口氣哽在喉嚨口,氣得胡子亂顫,劈頭蓋臉地罵道:“混賬東西!合著你還怪上老子了?你要不是老子的種,老子才沒那功夫管你!不讓老子查插手,你能娶回媳婦兒來?老子還不是為了你這混賬……”


    “你不是慫恿母親提親去了,結果呢?”衛掣冷著臉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平南王的話,聲音裏帶著三分氣惱七分不耐,“我的事兒我自己知道怎麽辦,你別添亂就成!”


    “你個混賬!”平南王氣得臉色鐵青,點著衛掣,好半天才從喉嚨口擠出一句話來,氣衝衝奔上去,指著衛掣的鼻子氣急敗壞地斥道,“老子讓你母親去探話,你能不知道?你要是不同意,前幾天幹什麽去了?你還嫌老子辦不成事兒,哼!有本事你自個兒把陸家那丫頭娶回來呀!老子還省得操這份兒心!你自個兒沒本事,就別怪老子沒用,老子出手至少比你強多了!不像你個混賬,磨磨蹭蹭的,還被人家小姑娘嫌棄……”


    衛掣冷眼看著平南王惱羞成怒的模樣,臉色氣惱中又多了幾分狼狽,皺了皺眉頭,嘴角緊抿著,沒理會平南王的罵聲,抬腳就走。


    平南王瞪著眼睛惱怒地點著衛掣,一疊聲罵了好一陣,直到衛掣的背影轉過走廊看不見了,平南王才氣哼地跺了跺腳,在走廊上轉了半圈,又猛地頓住腳步,撚著胡子哼了一聲,眼裏閃過一抹精光,眉頭越挑越高,抬手點著衛平:“讓衛甲過來一趟!”


    衛平忙答應著,躬身退出去叫了衛甲進來。


    平南王撇了撇胡子,對著兒子的背影五郎的搖了搖頭,臉上的怒氣眨眼間就散得幹幹淨淨,仿佛才剛發跳腳罵人隻是旁人的錯覺一般,背著手踱回書房,悠閑自有地往搖椅上一趟,手指有節奏地點著扶手,搖頭晃腦地哼了幾句曲兒,餘光瞥見到了門口的衛甲,方抬手示意衛甲:“爺讓你查的事兒查得怎麽樣了?”


    “回爺的話,小的們隻查到鄭興和跟趙小四的來曆,景豐藥行那個東家韓元隱還沒查到。”衛甲弓著身子一五一十地答道,“鄭興和是隆慶十五年生人,祖籍吳地,慶和十五年到的京城,投到了禮部員外郎柳樹家,從慶和十八年起,就一直替禮部員外郎柳樹管著府裏的產業。慶和十九年大災,柳家因勾結地方官吏貪墨賑災款被聖上下旨抄家後,鄭興和就從柳家出來了,先後又跟過兩個東家,直到慶和二十二年,才盤下了如今的景豐藥行,專門做稀罕藥材的生意,不到一年的功夫,名氣就出來了,慶和二十三年,鄭興和專門往南越去過一趟,把南越十八部的頭領都挨個兒認了一遍,此人善交際,為人義氣,在南地商客中極有威望。這幾年景豐藥行在從南越運了不少稀罕藥材進京,中間的利潤約莫有一半都給了南越十八部。”


    衛甲說到此,略停了停,瞄著平南王的神色,咳了一聲,又含糊地添了一句:“小的前兒攔著寧四問了幾句,聽寧四那意思,景豐藥行做主的應該不是陸大人,而是陸姑娘,鄭興和對陸姑娘極敬服,這次謎林山的事兒也是問了陸姑娘才鬆口的。”


    平南王越聽越瞪大了眼睛,從椅子上坐起來,眉間臉上全都是滿意,撚著胡子哈哈大笑著拍了拍扶手,又是讚賞又是感慨自得,點著候在門口處的衛戍得意道:“你聽聽,那小丫頭可真是闊氣!景豐藥行的藥材賣得可不是一般的貴,京城裏那些人還非得搶著拿銀子去買!這生意也不知道惹了多少人眼紅!你說說,那丫頭讓人開個藥鋪也就罷了,偏偏還開得跟別家不一樣,她就看準了別的藥鋪不會跟她爭,等她立穩腳跟了,那些人就算眼紅也拿她沒法子!那臭小子在南邊待了這麽些年,怎麽就沒想出這麽個法子?還讓人家在自個兒地盤上搶先走通了謎林山!也怪不得那小子今年一回來就板著個臉。栽在個小姑娘手裏,我都替他覺得丟臉——不過這丫頭的性子好,就該這麽晾著那臭小子,讓他吃幾次虧,他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反正那丫頭早晚是他衛家的兒媳婦兒,吃虧也是虧在自家人手裏。


    衛戍好笑地看著平南王興奮感慨的模樣,聽平南王嘖嘖嘖地讚歎完了,方點頭笑道:“這做生意也講究天分時運。天分就不用說了,陸姑娘是沈老爺子的後人,旁人哪兒能比得上?單說時運,也是陸姑娘占了上風。那鄭興和原本就是吳地人,極會做生意,在南邊也是左右逢源,又這麽個掌櫃管著鋪子,自然事半功倍,再加上當初陸大人在黔南打下的根基,景豐藥行的人在南越自然混得是如魚得水。小的說句大實話,世子爺常年待在軍營裏,行兵打仗不在話下,可真要論起做生意,沒準還真及不上陸姑娘。”


    “這還用你說?”平南王沒好氣地打斷了衛戍的話,轉而又拍著椅子歎了口氣,莫名地多了幾分感慨,“那丫頭倒是心寬,景豐藥行一年的利潤少說也有十來萬兩銀子,她竟舍得下這麽多銀子,一半都往南越砸了,一砸就是好幾年!她是早看準了苗疆的商路,打定主意要用銀子砸通謎林山的路!還知道往哪兒砸最有用!那混賬小子這幾年也砸了不少銀子進去,偏偏謎林山上那幫人不買賬,這就是眼力手法的差別!那丫頭這份膽識魄力非常人能及,就算沈老爺子還在,隻怕也教不出這麽個小丫頭來!”


    平南王說著,腦子裏突然閃過一道亮光,猛地頓住聲音,眼眶縮了縮,眸底多了絲複雜難言的興奮跟喜悅,沒頭沒腦似地突然轉口問衛甲:“我記得你前兒說寧四在跟鄭興和談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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