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葛爾盆地以北,一條入藏的崎嶇山路上,兩輛幾乎完全被黑乎乎泥土掩蓋了本來麵貌的越野車一路呼嘯,氣焰囂張,將本就坑坑窪窪的路麵糟踐得越發千瘡百孔。


    說來也奇怪,近些年莫名的掀起了一股進藏潮,網上更盛傳此生一定要去一次的說法,就好像那杳無人煙的十萬大山裏,真的藏有類似於心靈雞湯的空靈玩意兒一樣。


    “吱——”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響突兀而起,原本透著股肆無忌憚意味的領頭車來個毫無征兆的地板刹,好在後麵那輛改裝了陶瓷刹車盤的大家夥有個機警的好主子,兩輛車停穩後還有一個拳頭的間隔,要知道這山路的一側可是深不見底的懸崖,車內幾人縱然定力再好,此刻也是嚇出一身冷汗。


    “唯唯,什麽情況?”從後方車輛裏的下來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男人,很常見的南方人麵孔,如果硬要說點不同的,就是那頭飄逸的亞麻色發型以及偶爾顯露出來的名表與玉器。


    這位險些遭受無妄之災的年輕人表情之中毫無戾氣,有的隻是發自內心的擔憂。


    前方稍小的越野車中跳下來兩個女人,駕駛室這邊是個十五六歲的甜美蘿莉,滿臉驚恐的眨巴著大眼睛,一隻白皙透亮的小手還在不停的拍打著已經初具規模的挺翹胸脯。副駕駛這邊的女人戴著頂鴨舌帽,遮住了半張臉,一頭栗紅色的及腰長發隨意披散,稍顯寬鬆的運動服飾有意無意掩藏住她的身材曲線。


    那位注定還沒拿到駕照的小蘿莉花容失色道:“哥,這車怎麽回事呀?開著好好的突然就熄火了!”


    男人確認小蘿莉沒受傷後,無需多想,快步走向戴鴨舌帽的女人,“初蝶,你沒事吧?”


    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先看看車吧。”叫初蝶的女人有著極其柔和的聲線,這種近乎冷淡的言語落在旁人耳中也能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年輕男人自然首當其衝。


    “好。”自從毛遂自薦跟隨她們進藏,並且沒被夏初蝶拒絕後,趙一了便把這件事情當成人生的頭等大事去對待,一路上髒活累活鞍前馬後絕無怨言,半點沒有明珠大少該有的風範。


    對於趙一了這種生來父親就在華夏金融之都掌握實權的大少來說,汽車絕對算不上稀罕玩意兒,與小蘿莉趙唯唯一樣,未滿十八歲前這家夥就折騰報廢過兩輛汽車,還都是車頭前麵掛著“藍天白雲”的那種。沒辦法,趙大少對德係車有種近乎畸形的偏愛,用他的話講,德國人造的玩意兒,耐操!


    半晌後,將腦袋從熱氣蒸騰的發動機倉中探出來的趙一了砸舌道:“嘖……麻煩了,傳感器故障。”


    這位能動手改裝渦輪增壓器的家夥自認也算半個行家。


    “傳感器?”夏初蝶聞言跳上駕駛座,對著智能行車電腦搗鼓了大半天,顯得有些無奈,“空氣流量傳感器、進氣溫度傳感器、節氣門位置傳感器……這輛車上足足有近百個傳感器,知道具體是那塊兒?”


    從內心講趙一了是真想好好表現一下自己,奈何傳感器故障涉及到電子範疇,沒有專業的儀器對ecu進行整體檢測,很難找到主因,搗鼓了半天無果後,實在沒辦法的三人隻好另尋它法。即便出門前他們準備充足,後備箱裏有個鐵皮箱,裏麵擺放了大大小小的各種易損件,就是怕藏區路況差遇到當下這種狀況。


    對照著市麵上能買到的最精密的藏區地圖,花了兩個小時左右的光景,趙一了的大車拽著趙唯唯的小車,終於尋到一處叫做曹家村的偏僻村莊,令三人喜出望外的是,在這被大山擋住了視線的村子入口處,居然有個修車行!


    說是修車行,其實就是木頭和茅草搭建的兩間小破屋,若不是門外停放著一輛有些年頭的老捷達,再加上旁邊堆放的幾個破輪胎上豎起的廣告牌,任誰也不會將這裏和修車行聯係到一起。


    屋子門口的長條板凳上坐著兩個人,看起來年紀都不大,二十出頭的樣子,衣著打扮出奇的相似,寸板頭、一身縫了補丁的藏青色衣衫,還是純手工縫製的那種。


    這裏畢竟是華夏最貧窮的幾個地方之一,看到有生意上門,兩人表情各異,左邊翹著個二郎腿身材敦實的年輕人猛一拍大腿,像是看到了可愛的毛爺爺樣,表情中充斥著一股野性,隻是那張原本挺有氣勢的麵容卻被咧開嘴角顯露的一個大缺口破壞殆盡。而右邊捧著本高中語文課本的消瘦青年,隻是稍稍抬頭瞥了眼,便又低下頭自顧自的看起書來,仿佛書中真有黃金屋一般。


    其實從車上下來的那一刻起,趙一了便有種白高興了一場的感覺,和自己的女神、發誓此生非她不娶的夏初蝶交換了一下眼神後,剛準備轉身上車時,卻被一張隔著衣衫都覺得粗糙的手掌拉扯住。


    “哎!幾位別走啊,本店專業修車二十年,技術一流,收費合理,包治一切疑難雜症!”


    本來出了這檔子事趙一了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眼下望著缺門牙大漢髒兮兮的手臂,有些輕微潔癖的他終於找到了宣泄口,“我數到三,再不放開,你這隻手就廢了!”


    肆無忌憚的山大王即便出了山依舊是山大王,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一捋虎須的,秉性這東西是刻在骨子裏,趙一了能對妹妹趙唯唯愛護有加,能對夢中女神夏初蝶低聲下氣,卻不意味著他對一個窮鄉僻壤裏的山炮也要有好脾氣。


    敢單槍匹馬護送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萬裏行,趙大少身上豈能沒點兒防身之物?


    缺門牙大漢不缺狠勁,深山旮旯裏的曹家村指定教不會他忍一時風平浪靜的道理,他隻知道強龍不壓地頭蛇,進了深林子就得拜山把子,這是老一輩留下來的規矩,可眼前這外鄉犢子倒好,敢在老子的地頭撂狠話?


    大風驟起,一場男人間的意氣之爭似乎在所難免。


    “夠了。”


    “虎子!”


    兩個同時開口的人下意識的扭頭望去,一個探身,一個危坐,一個俯視,一個仰視,映射出他們的出身與地位。兩人本就不存在於一個世界,因此這次所謂心靈上的交流沒帶來任何實質性作用。


    “二牛叔,這有錢的犢子太狂了,碰他一下就敢叫囂著要我一隻手啊!”本名孫來福,小名虎子的缺門牙大漢扭頭望向坐在板凳上的年輕人,顯然也是受不了挑釁的暴脾氣。


    有一個很鄉土名字的年輕人隱晦的瞥了眼趙一了摸向腰間的手掌,終於起身走了過來,一腳便踹在缺門牙大漢屁股蛋兒上,“驢草的!還不快滾進去,別耽誤老子做生意。”


    讓趙一了三人傻眼兒的是,原本氣勢如虹的缺門牙大漢挨了一腳丫子後,頓時如同被人糟賤了的小媳婦兒一樣,一臉委屈的轉身走向茅草屋,半點兒也不敢吱聲。


    夏初蝶略顯好奇的重新打量起這個身材瘦弱、甚至蒼白臉龐上還帶著點兒病態紅暈的年輕人,她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大小姐,至少十八歲之後就沒再向那暴發戶要過一分錢,而如今十年過去,她的銀行卡裏已經有著八位數存款,所以壓根兒不相信農村那點血脈稀薄的輩分關係。


    兩個處於人生中最叛逆時期的同齡人,一個如何令另一個打不還口罵不還手?


    唯有兩個字——心服。


    “你會修車?”這是一種不加掩飾的懷疑語氣。


    曹二牛沒啥見識,長這麽大最遠去過的也就是八十裏外的小鎮子,可這不代表他缺少看人的眼力勁兒,守株待兔是件挺操蛋的事情,好容易逮到幾個有錢的主兒,沒理由就這麽放任離去,他那顆在明珠街頭一板磚下去能砸中好幾個的腦袋上,露出一個看似坦誠的笑容,道:“會。”


    “嗬嗬,什麽時候大山裏的農民不修拖拉機,改修汽車了?”雖然眼前這山炮確實比剛才那個看著順眼多了,但要讓趙大少接受這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年輕農民是位修車達人的事實,無異於癡人說夢,“別的不說,就這兩輛車認不認識還得兩說。”


    曹二牛自認是個很務實的人,能用行動證明的就絕不浪費口水,這一點曹家村那位曾笑他細胳膊細腿兒抗不起一百斤麻布袋的狗娃最有發言權,記得有一次禿子村長去鎮上開會帶回幾份黨報,其中一份上有個很醒目的標題——“實踐耕耘夢想,行動砥礪真知”,曹二牛看過後深受啟發,從此奉為圭臬。


    “14款寶馬x5,3.0升渦輪增壓發動機,最高能爆發出306匹馬力,百公裏加速6.5秒,號稱國內豪華suv典範,不過看你這台葉子板處配備了黃邊燈,美規版無疑,因此發動機調校略有不同,最大功率區間內轉數要比中規版少400轉,百公裏加速也要快上0.4秒。”


    在趙一了膛目結舌的表情中,這位他口中大山裏的小農民,隻是繞著那輛滿是泥土的x5轉了一圈,以一種不卑不亢的語氣,給出了一個堪稱教科書級的完美配置剖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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