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


    曹二牛想都沒想就同意了下來,今晚這件事本就超過了他的預計,原本尋思著昨天幹爬了一個前十的家夥,今天再怎麽鬧騰也不可能超出10人,不想最後被阿樂這小子坑了一把。30幾人的比賽啊,那得賽幾輪?不說他受不受得了,那輛五菱宏光也指定吃不消。


    再一個,他可不想動靜兒鬧得太大將警察叔叔給招惹來,所以這樣最好。


    中年人點點頭,似乎很滿意曹二牛的幹脆,道:“規矩我定了,至於彩頭,你說了算,不過別整得太寒磣,總得夠我這兩百號兄弟吃頓宵夜的吧。”


    望著中年人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曹二牛心裏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這家夥一看就不是什麽素食主義者,但也許是極度的自卑帶來的畸形自尊,曹二牛很隱晦的將那隻溢滿汗水的右手插進褲袋中,緊緊拽著那張特地用塑膠套套起來的工資卡,道:“一萬。”


    這個數字倒是讓現場很多人對他刮目相看,中年人也在這個行列,因為他實在沒想到這個一身地攤貨加起來不超過一百塊的家夥能喊出這樣一個價碼,可意外歸意外,至少現在終於有點兒期待起這場比賽來。


    中年人自己開來的是輛jeep牧馬人,顯然不符合比賽規則,但好在性子屬於那種光明磊落型的,很直截了當的拒絕了一台送到手上的寶馬316,沒拿渦輪增壓欺負人,而是在道路兩旁的幾十輛車裏選了一輛毫不起眼的科魯茲,似乎準備用這台稀薄血緣的遠房親戚對戰排量相同的五菱宏光。


    作為通用雪佛蘭旗下的一款經典車型,科魯茲無疑繼承了美係車的諸多特點,棱角分明的硬朗外觀,一體衝壓的高強度車身,一台a級轎車自重卻堪比日係的b級車,所以就路況複雜的短途賽而言,實在算不上明智之選。中年人如此選擇,倒是讓曹二牛對他高看了幾分,倘若他真坐上那台百公裏加速9秒的316,事情就變得棘手了,畢竟兩輛車的性能相差太遠,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公路兩旁人聲鼎沸,多是一些“好好教訓他”,“教教他怎樣做人”這類的話語,顯然中年人的過往戰績得到了這些人的一致肯定,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位深得民心的群主大人確實有著與自身名望相匹配的好技術,換擋時機拿捏的剛剛好,憑借性能更為優異的變速箱和發動機間的嫻熟配合,在起步階段牢牢占住上風。


    可就當圍觀眾人都為目睹了這一幕歡呼呐喊時,五菱宏光上,曹二牛卻情不自禁的微微蹙眉,“隻有這種程度麽?”


    副駕駛座上一位死死抓緊扶手的胖子伸長脖子看了下碼表,還好,在警戒線內,不過他自知這種安逸的時刻注定不會持久,特別是隔壁某人還剛剛一本正經的裝得一手好逼後,簡直就是要人命啊!蒼天可鑒,他是真的不想坐在這輛車上啊,如果外麵那幫氣焰囂張的犢子發誓不揍他的話。


    賽程已過三分之一的時候,科魯茲依舊領先,五菱宏光一路尾隨,這期間曹二牛有意觀察了很久,就行車意識與駕駛技術來說,中年人確實比昨天的出租車司機強上不少,在這條遏製住車速的公路上科魯茲也一度飛馳到將近140碼,這對常人來說這已是難以想象的極速。


    但,這還遠遠不夠。


    沒人能想象一個藏區大山裏的孩子當年是如何練車的,別說城市裏柔軟舒適的柏油路,即便硬邦邦的水泥路,甚至是一條平整的黃土路,那都是夢寐以求的奢望。


    藏區山多,那些本就崎嶇的山道上隨處可見一塊塊滑落的滾石,多數路段的一側更是沒有任何護欄的懸崖峭壁,而就是這種情況下,當年那個將駕駛座調到最靠前位置剛好能踩到離合的孩子,每次拋錨或是發生刮擦碰撞時,必定會受到倔強老頭最嚴厲的處罰。


    例如光著腳丫子扛著7公斤的破輪胎在滿是碎石的黃泥路上走上幾公裏,這類事情簡直多不勝數,最後那個身材瘦弱的孩子總是夜晚一個人的時候偷偷躲在某個角落裏哭泣,從不肯讓老頭看到,或是告訴娘半句。


    極端的環境鑄就穩健根基,生與死的曆練更能激發一個人最大的潛力。


    這就是那個孑然一身將整個生命都獻給汽車的糟老頭,用了整整10年時間,在曹二牛身上校驗的真理。


    毫無疑問,他成功了,所以不留一絲遺憾的閉上了眼睛,走得安詳。


    雲山路的破敗對於速度的限製幾乎是不可避免的,在這種糟糕的路況下,任何人都不能無視其影響,即便是開慣了爛路的曹二牛也是一樣,區別隻在於影響的大小,而正是這種看似很抽象的差別,卻注定了這場比賽的結果。


    對曹二牛來說,這場比賽是絕不能輸的,不是因為某個胖子時常掛在嘴邊的車手精神,一個大山裏的小農民遠沒有這麽崇高的思想覺悟,他在乎的隻是工資卡裏僅有的一萬塊錢。


    俗嘛?確實很俗,但窮怕了的人就是這麽現實。


    說實在的,這場比賽對於曹二牛來說毫無樂趣可言,特別是後麵還吊著幾個使出吃奶力氣湊熱鬧的家夥,這讓他有種被人當成猴兒看的感覺。很典型的小農思想,喜歡將自己的東西藏著掖著,一旦莫名的被人注意到後就會感到全身不自在。


    所以曹二牛是真想以最快的速度結束掉這場比賽的,但出於對中年人的尊重,特別是這種眾目睽睽之下,他還是選擇了等待。


    從某種意義來講,從未得到過這個世界任何眷顧的人是最得懂得感恩的,這類人往往被生活打磨得尖酸刻薄,不然也不會有類似於“窮山惡水出刁民”這樣的言語,可也正是這類人,又往往比常人更懂得“投之以桃李,報之以瓊瑤”的道理。


    “哥!還不發飆?”


    賽程快接近尾聲的時候,副駕駛座上的阿樂急了,胖子的內心此刻無疑是複雜的,既不想重新體驗一番生死時速的感覺,又不想看到曹二牛輸錢。當然,這場比賽的結果也決定了他今晚回去後是夾著尾巴退群,還是在萬眾矚目中瀟灑上線。


    “嗯,差不多了。”自認為已經不足以讓中年人顏麵盡失後,曹二牛點了點頭,原本慵懶的神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犀利如刀的目光以及全力以赴的狀態,他決定用這最後的一公裏路程,給予對手真正的尊重。


    “轟——”引擎咆哮,轉數針彈射而起,五菱宏光在這條破敗的公路上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的詭異弧線。


    140碼,150碼,160碼,車距越來越近,路旁的廢棄加油站在黑夜中模糊可見,幾乎在距離終點僅剩百米時,兩輛車錯身而過,五菱宏光成功超車。


    科魯茲上的夜視行車記錄儀,清晰的記錄下了這次不含絲毫水分的碾壓式超車。


    …………


    一處不用太多渲染就可以直接選做靈異片場景的廢棄加油站旁,兩輛車亮著頭燈,三個被拉長身影的人靠坐在科魯茲車頭處,也不知從哪裏摸出幾罐可樂,一言不發的自顧自喝著。


    半響後,似乎感覺氣氛有些尷尬,紮馬尾的中年人苦笑著歎了口氣,“玩車這麽多年,大大小小的陣仗也見過不少,自知實力堪憂,從不敢不自量力的涉足真正的賽車圈,本以為這點兒三腳貓的水平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總得比普通人強上一線吧?可沒想終究是陰溝裏翻了船呐!”


    中年人的心態不錯,至少比昨天那位出租司機強上不少,見他真從衣服的裏包掏出一疊嶄新的百元大鈔遞了過來,曹二牛反倒猶豫了。


    “拿著吧,生意場上折騰了這麽多年,這點兒錢還不至於讓我傷筋動骨,出來玩本就講一個願賭服輸,我可不想被群裏那幫牲口罵作言而無信。”


    人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曹二牛也沒矯情,順手便接了過去,然後很沒風範的塞進了帶拉鏈的衣服口袋裏,再三確認口袋沒破個洞拉鏈也沒有壞後,這才將視線慢慢轉移開來。


    這種挺沒出息的模樣倒是將中年人給逗樂了,很豪爽的哈哈大笑,不摻雜半點兒嘲笑意味,“我比你虛長幾歲,便托大叫聲小兄弟,看你剛才這表現明顯是專業級的,不會是故意穿成這樣扮豬吃老虎吧?”


    曹二牛很天真的問了句“啥叫扮豬吃老虎”,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倒是旁邊某位使勁兒灌著可樂壓驚的胖子心領神會道:“哥,他是想問你是不是富二代。”


    曹二牛很詫異的自視了一番,顯得有些不明所以,“我像有錢人?”


    “呃……確實不像,那我就更好奇了,你這一身技術從何而來?”


    中年人尷尬一笑後,解釋道:“我雖然不是專業車手,但是作為一個逢賽必看得鐵杆車迷來說,多少還是有些眼力勁的,以你的年紀和技術看來,明顯是從小就接受過專業訓練的,不然絕對達不到這個程度,而賽車訓練的燒錢速度根本不是一般的富裕家庭能承受得起的。”


    “還有這說法?”曹二牛大吃一驚,講實在的,他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現在想來倒是略微回憶起一些事情,怪不得那個摳門到需要自己動手釀酒的糟老頭,每次看到破損的輪胎或是被撞得慘不忍睹的車子時,眼神中總透著點兒恨不得一口吞了自己的幽怨。


    這樣一想著,曹二牛忽然有些釋然,“專業的訓練倒沒有,隻是有個蹩足的師傅手把手教過幾年。”


    中年人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但見曹二牛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長談的意思,也就沒再追問,話鋒一轉道:“小兄弟,老哥說句實在的,以你的水平在這裏太埋沒了,如果有興趣的話我可以介紹你去華榮山那邊闖闖,指不定還真能混出點兒名堂來。當然,錢也肯定比這裏掙得多。”


    “華榮山?”


    這地方曹二牛肯定沒聽過,可一旁的阿樂聽到這三個字後,整個人頓時如同打了雞血一樣,眼神熾熱得有些可怕。


    “謝謝,我需要考慮一下。”曹二牛道了句謝,沒答應,也沒拒絕,很小農的自我保護意識,對於未知的事物總抱有必要的謹慎。


    “不急,你先想好,反正旁邊這位帥得被人砍的兄弟知道怎麽聯係我。”


    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的聲響,中年人顯得有些苦惱的揉了揉腦袋,“得!幫個忙,你們二位先撤吧,給我這張老臉留點兒麵子。”


    曹二牛眺目望去,笑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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