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天生愛逛街,不論老少,不論貧富。


    趙小昭是個有點宅的人,可是能偶爾出去逛個街,她也非常高興。


    走進一家文具店,挑好了筆墨和一本顏真卿的字帖,又買了些次等的宣紙,趙小昭就打算走人,走出門口的時候,她看到一疊彩紙,又鬼使神差地買了一小疊。


    她撒丫子跑出店鋪門口,便見到一個中年阿姨,招手攔住她。


    趙小昭定睛一看,那阿姨有些豐腴,燙著大波浪卷發,耳垂上帶著金耳環,手腕上套著翡翠玉鐲,身上穿著一件寬鬆毛衣,黑色緊身皮褲,再加一雙黑色皮鞋,整個人看起來非常時髦靚麗。


    這人,正是羅建蘭的牌友,範文清。


    “範阿姨,有什麽事嗎?”


    “小昭啊!你過來,阿姨有個難題要交給你。”範文清笑眯眯地摸摸趙小昭的頭。


    “啥難題?”趙小昭有些疑惑,這種大戶人家有啥事找她一個小姑娘做。


    “我聽我小侄女晴晴說,你歌唱得特別好,記性也好,這《還珠格格》的主題曲你能一字不落的唱下來,阿姨單位裏剛好有個唱歌比賽,想唱這首歌,你給阿姨唱一遍,再給阿姨默一份歌詞,好不好?”範文清說出這話也挺不好意思,接著又想到了什麽,連忙說,“你要是字寫不全,那就你一句句說,阿姨一句句寫。”


    原來是這麽件小事,趙小昭欣然同意。


    “阿姨,我現在會寫很多字,這主題曲的歌詞我全都會,你看,寫在哪方便?”


    “奧,奧,看我粗心大意的,就寫在這本子上吧。”範文清連忙從包裏掏出一本記事本和一隻圓珠筆。


    “阿姨,那邊陰涼一點,我們去那邊坐一會。”趙小昭指著一顆上百年的香樟樹說。


    這顆香樟樹因為年代久遠,長得特別粗壯,它被街道委員會用鐵欄杆保護起來,而因為它茂密的枝葉,在太陽猛烈的日子,總有一群人搬著凳子椅子坐在下麵,聊天納涼。


    趙小昭找了塊空地,攤上份報紙就席地而坐,她取下圓珠筆筆套,就默寫起《當》來,這首歌在趙小昭耳裏已經聽得膩得不能再膩,可是在現在那可是火的不要不要的。


    很快,趙小昭就把一首歌默寫完了,範文清拿起一看,顯然有些出乎意料。


    小孩子的字難免歪歪扭扭不成樣子,但是趙小昭的字卻清清秀秀幹幹淨淨,完全不像初學者的那種髒亂差。


    範文清不免再打量了趙小昭一眼。


    這小孩子樣貌清秀可愛,又不像一般孩子的邋遢,穿的整整齊齊,說話也清清楚楚,很有禮貌,讓人看了不由地就心生幾分喜愛之情。


    趙小昭久久等不到範文清的答複,便抬頭,正好看到範文清打量的眼神,她皺眉問了一聲:“阿姨,怎麽了?寫得不好嗎?”


    範文清收回打量的目光,笑笑說:“小昭寫得非常好,字跡端正,又沒有錯別字,讓阿姨大吃一驚呢!”


    趙小昭笑了笑,也沒謙虛,實在是她謙虛不出口啊,作為一個高中畢業,已經一腳跨入大學門檻的人來說,寫幾個字實在不好謙虛啊。


    “小昭,你晚上有空嗎?要不來我們家吃飯,吃好飯,你就跟銘嵐哥哥去錄歌,你媽就和我們一起打麻將,你看行不?”範文清熱情邀請。


    銘嵐啊!


    趙小昭聽到這個名字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活了20年,雖然沒有談過戀愛,卻也情竇初開,偷偷喜歡過人。


    這白銘嵐就是她曾經頗為仰慕的人,就是現在想起來,都能讓她的心砰砰直跳。


    白銘嵐生得極好,他麵白如玉,眉目流轉似隱隱有光亮出現,他成績出色,又擅長樂器,尤其一手鋼琴彈奏起來簡直迷死個人。他脾氣很好,對她這個小妹妹頗為關照,每次她和她媽一起去白家,總能得到他送給她的小禮物,偶爾是一隻橡皮泥捏成的小兔子;偶爾是一塊他路上隨手撿的,被他磨得滑溜溜的小石頭;偶爾是一片貼紙一片葉子一片花瓣。


    他這種人好似在小說裏存在的一樣,完美又很有情趣,作為一個早慧的小姑娘總是抵擋不了這少年郎的魅力。


    她曾經就深陷其中,就是後來回老家,在第一年也曾打電話過來問候,隻是對方聲音太過冷淡,大概是已經把她忘個幹淨,她也就不了了之,再也沒有打過電話了。


    “小昭,小昭,怎麽發起呆來了?”


    趙小昭被範文清的叫喚喚醒,她連忙說,“阿姨,飯就不來吃了,我爸都買了好多菜,今天吃不了,放到明天都壞了,要不這樣吧,我們吃好飯,來阿姨家錄歌,好嗎?”


    範文清點點頭,道:“那也行,那晚上我就在家等著了,你可得把你媽給我拖過來。”


    趙小昭衝著範文清笑了笑:“阿姨,知道了,我辦事你放心!”


    隨後兩人分手,趙小昭則把白銘嵐甩出腦子外,去樂器店選了支竹笛,然後再慢慢走回家。


    趙小昭拿著所剩無幾的錢,有些苦惱,她上輩子對賺錢並沒什麽概念,她向來節省,爸媽給得錢,她作為生活費也總有結餘,所以沒考慮過錢這個問題,現在她自己對人生稍微有了些規劃,迫不得已關注起“錢”這個問題來。


    到時候沒紙沒墨了,可怎麽辦?


    算了,先別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


    趙小昭到家之後,就開始興致勃勃地擺弄起自己的買來的一堆東西。她拿起那一刀臨時起意買的彩紙,沉默了一會,然後開始細細折疊起紙鶴來。


    不知道那被她咬了一口的小子,現在怎麽樣了,這麽久不來上學,家裏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


    此時的吳俞鼻青臉腫,滿身狼狽地出現在一個狹小的辦公室,他正直直站在一個男人麵前。


    他神情冷漠,雙眼冰冷,他猛地把包扣在那男人的辦公桌上,用力一推,倒出一疊疊捆紮整齊的百元大鈔。


    那男人40歲上下,看到吳俞倒出這一堆錢財,他粗略看一下,就清楚這錢估計不下十萬,他臉上的神情古怪,一邊是勉力壓抑的狂喜,一邊還要裝出擔憂緊張,能不古怪嗎?


    “小祖宗,這是怎麽搞的?”


    吳俞冷眼看著那男人,淡薄的唇緩緩張開:“讓這男人和我媽強製離婚,我不管你做什麽手段,我要在今天天黑之前,看到離婚證!至於我的撫養權,就記在我媽下麵。記住把我們的戶籍搞到上海來,不能和那男人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辦成這些事,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吳俞眼底冷芒閃動。


    “好咧,小祖宗,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絕對幫你速度辦好!”男人對著吳俞一個勁地彎腰哈背,恭敬把吳俞送出門外。


    等吳俞走了,他嘴裏罵一句:“這鬼孫子,真他媽有錢!”然後拿起座機就播了一串電話:“羅總啊,有件事情要麻煩您……”


    日頭西下,倦鳥回巢,外出上班的人們都團聚在一起,圍在飯桌前,享受一天中最安閑的一頓飯。


    吳俞背著一個破書包,雙手插在褲袋子裏,步履沉重地遊蕩在街道之上,來來往往的車輛因為天黑,開啟了車燈,橘黃色的光芒時不時從他的身上掃過,他狼狽的麵容也在光線下若隱若現。


    他走啊走,像一隻小牛埋首奔波不知疲倦……


    突然一個熟悉的嗓音如微風拂麵飄入他的耳裏,他駐足傾聽。


    “當山峰沒有菱角的時候,當……”那童稚的歌聲如夏風吹響廊上的風鈴輕響,帶走了他心底黑色的霧霾。


    “趙小昭——趙小昭——趙小昭——!”


    他大聲地喊著那路燈下在父母簇擁下擁有明朗笑容的小姑娘,他想大聲告訴全世界,他心愛的姑娘,名叫趙小昭!


    趙小昭聽到這熟悉的叫法,立馬就知道,是那個男孩子回來了。


    “爸媽,等我一會兒,我給我同學送個東西。”趙小昭和爸媽解釋了一句,就跑回屋裏去了。


    過了不一會,趙小昭拿出一個裝滿彩色紙鶴的透明玻璃瓶出來,她小跑幾步停在了吳俞麵前。


    路燈正好把這兩個孩子放在了不同的世界,一個光明,一個黑暗,而兩人相對的足間就是那根分界線。


    “吳俞,你怎麽這麽久沒來上課?”趙小昭看著在黑暗中低著頭,看不清形容的吳俞。


    “家裏有點事。”吳俞長時間沒有喝水,嗓子有點幹啞。


    “奧,這樣啊,喏,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上次咬了你一口,實在對不起。”趙小昭並沒有太在意他的嗓音,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他們又不熟,管他那麽多幹嘛!


    吳俞伸手接過,然後又遞過去一隻橙黃色的橘子,放在趙小昭的手心裏,他道:“回禮!”


    趙小昭一愣,心想,這季節的橘子還都是青皮的吧,怎麽有這麽誘人的橘子了,但是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因為晚上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也就沒有多說,握緊橘子,對吳俞擺擺手道:“我等會還有事情,就不多說了,明天見!”


    吳俞看著趙小昭像一隻兔子一般歡快地跳到路燈下父母身邊,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遠方,他一腳踏過那分界線,走進屬於趙小昭的光明之中。


    “明天見,趙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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