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裏又開飯了,分飯時大家的眼睛都看著曾勇,他半合著眼,對放在眼前的窩頭菜湯似乎無動於衷,大家開始吃飯。


    曾勇突然抓起一個窩頭拚命往嘴裏塞,噎得他直翻白眼,犯人們都吃驚地停止了進食,呆呆地望著他,屋子裏很靜。


    張俊站起來,一腳踢掉曾勇手裏的窩頭,一把拎起他,左右開弓又是四個耳光,曾勇終於嚎啕大哭起來:“我操,沒他媽這麽欺負人的,我都兩天沒吃飯了,你打也打了,仇也報了,還有完沒完?”


    曾勇邊哭邊把頭往牆壁上猛撞,嚇得老人拚命抱住他。


    張俊冷酷地道:“別管他,讓他撞,曾勇,你要是不撞出血來,就不算條漢子。”


    曾勇嗚咽著:“我實在受不了了,你打死我得了……”


    張俊笑道:“打死你多沒意思,還是自己嚐嚐挨餓的滋味吧,也省得以後欺負別人,這規矩是你自己定的,要破也得自己破,你說吧,怎麽辦?”


    曾勇低聲道:“我……我任栽了。”


    老人也勸道:“小兄弟,得饒人處且饒人,曾勇也認錯了,這事算了吧。”


    張俊哼了一聲:“就這兩下子也敢當混混?將來出去好好練練再說,別敬給混混丟臉,曾勇,你可以吃飯了。”


    老人把飯端給曾勇,他艱難地吞咽著食物,時時揉著青紫色的腮幫,眼睛裏流出成串屈辱的淚水。


    張俊在牢裏平靜地度過了數天,期間趙廷美來探望過張俊一次,他告訴張俊,朝廷很多大臣上疏皇上要嚴懲張俊,以儆效尤,不過皇上卻一意護著張俊,如今對如何處置張俊,朝廷尚未有定論。


    牢裏的鐵門又打開了,一個戴著手鐐腳鏈的粗壯大漢被關進來,這個人麵目猙獰,眼睛裏閃著凶光,陰沉地環視著所有人。


    曾勇的目光和那漢子的目光相撞,他吃了一驚:“你是……鐵橋三?”


    鐵橋三獰笑著:“曾勇,山不轉水轉,我們倆又見麵了,我可想死你了。”


    曾勇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口氣強硬地道:“鐵橋三,真巧啊,聽說你找我找了兩年了,這回不是找著了,有事麽?”


    鐵橋三緊緊盯著曾勇道:“哦,沒什麽大事,隻是有點兒小帳要清清,我們倆的事也該有個了斷了吧?”


    “你想怎麽樣?”


    鐵橋三問:“曾勇,這次進來要坐幾年?”


    “事兒不大,頂多三年吧。”


    鐵橋三笑起來,那張臉顯得很恐怖:“我是不打算出去了,四條人命,夠砍頭四回吧?”


    曾勇幸災樂禍地笑了:“恭喜你了,鐵橋三,你挺能幹呀,不過你放心,不會砍你四次,一刀就夠了。”


    鐵橋三大笑起來:“說得是呀,幹掉四個人,是一刀,再多幹掉一兩個,不也是一刀麽?”


    曾勇一怔,隨即又強硬地道:“鐵橋三,我可是被嚇大的,你這種人我曾勇這輩子見得多了,明說吧,當年你手下那個兄弟的腿是被我打斷的,你敢怎麽樣?”


    “曾勇,別激動,俗話說,有屁股不愁挨板子,咱倆既然分到同一個牢裏,就有的是時間,對不對?”


    張俊聽著兩人鬥嘴沒有說話,他的眼睛注視著鐵橋三戴著鐵鐐的雙手,這雙手呈黑紫色,指節粗大,手背上全是黑色的繭皮。


    張俊的心裏一動,他憑這雙手看出這人的功夫很厲害,這絕對不是普通的市井混混,有可能是江湖中人,他的手極黑,像是練過鐵砂掌,十個曾勇也不是他的對手。


    張俊幸災樂禍地想,這下有熱鬧看了。


    這一晚,睡覺前,曾勇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別看曾勇當著鐵橋三的麵嘴硬,其實他心裏早就哆嗦了。他心裏比誰都清楚,這鐵橋三不是一般人,他是河南一帶有名的慣匪,此人自幼便拜入鐵掌幫習武,練得一身好武藝,後來入了黑道,幹下了不少大案子,官府曾數次抓捕他,卻都被他逃脫了。兩年前,鐵橋三帶著一幫兄弟流竄到京城,他本來是想自己在京城建立個幫派,沒想到他那個兄弟在青樓和曾勇發生了衝突。


    曾勇在京城算不上什麽大人物,他隻是糾集了一群地痞無賴欺行霸市,終日到處惹是生非。那日在青樓跟鐵橋三的兄弟發生了矛盾,曾勇仗著自己人多勢眾把那人的腿骨給打斷了,然後又意猶未盡地把那家夥扔進了運河,差點兒淹死。就這樣,他和鐵橋三結了仇,曾勇生怕鐵橋三報複,就找到洪門的幫主洪興,告訴他鐵橋三想要在京城自立門戶,唆使洪興滅了鐵橋三,就這樣,鐵橋三一夥被洪興趕出了京城。


    因為這件事,鐵橋三跟曾勇結的怨越大了,兩年來,鐵橋三一直在找曾勇,沒想到事情就這麽巧,這一對仇人竟被關在同一個牢裏。


    這天夜裏張俊在想心事睡不著覺,而牢裏的犯人們都已入睡,他本能地感應到鐵橋三也並沒有睡著,因為他的翻身很有規律,這引起了張俊的警覺,他裝作已熟睡的樣子,暗暗觀察著鐵橋三。他發現鐵橋三的眼睛睜開一道縫,他翻了個身,眼睛在觀察著牢裏的情況,當他確定大家都睡著以後,便把手舉立在胸前,他深吸了一口氣,兩手用力一拉,“砰”的一聲輕微響聲,兩個鐵鐐之間的鏈子竟被他拉斷了,張俊心裏暗暗稱讚:“這家夥的力氣還真大。”


    鐵橋三慢慢爬起來,用手拎著腳鏈,竟沒有一點兒聲響。他走到曾勇身邊,猛地騎在他身上,雙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曾勇在睡夢中被驚醒,他拚命掙紮著,企圖擺脫鐵橋三的雙手。鐵橋三獰笑著,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曾勇無聲地掙紮著,眼睛漸漸向上翻,掙紮漸漸減弱。


    張俊本來想看看熱鬧,他希望雙方打個頭破血流才過癮,可他馬上就發現情況不對,曾勇根本沒有還手之力,再等片刻,他就被掐死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張俊顧不上多想,他竄起來猛撲向鐵橋三,使出擒拿手法想製服他,鐵橋三不得不鬆開雙手,和張俊翻滾在一起,他似乎對近身肉搏很在行,猛地用額頭撞擊張俊的鼻子,張俊被撞得血流滿麵,他咬著牙揮拳猛擊鐵橋三的軟肋。這一下近身肉搏,雙方滾翻在一起,就算是武林高手,也使不出半點招式,隻有靠自身拳腳的靈活性。


    鐵橋三雙腿將張俊蹬出去仰麵跌倒,這一腳力道非同小可,張俊感覺疼痛難耐,他憑感覺判斷出,自己肋骨很有可能被踢斷了……鐵橋三一招得手,馬上毫不留情地壓在張俊身上,伸出雙指直插張俊的雙眼,張俊曲肘掃中鐵橋三的下顎,鐵橋三被打翻,張俊順勢翻了上來,沒想到這鐵橋三竟用頭狠撞張俊的手,張俊的手原本就斷過,被他這樣一撞,經脈好像又要斷裂開來一樣,他疼得沒力氣打鐵橋三,翻滾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


    鐵橋三抓住了他個弱點,撲了上來朝著他的手又是一拳,張俊以其人之道還自其人之身,拳到途中,張俊猛得用頭撞中鐵橋三的胸口,這一撞用盡了全力,鐵橋三被撞得仰後翻倒,口噴鮮血,這回又輪到張俊騎在他身上,另一隻沒被撞的手狠狠用拳頭猛擊鐵橋三大臉部,兩人又廝打翻滾在一起……


    牢裏的犯人見兩人打得如此凶狠,怕出人命,拚命拍打鐵門大聲呼救。


    幾個獄卒衝進來,製住了鐵橋三,他發出了一聲長長嗥叫,拚命掙紮著,獄卒們七手八腳地把他拖了出去。


    滿臉是血的張俊用毛巾捂住鼻子,他感到右手一陣劇痛,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張俊覺得很窩囊,竟然被這種下三濫的人打傷了,要不是獄卒及時趕來自己恐怕還把命給搭上了,想自己被譽為“江南第一劍”,真覺羞愧。


    剛剛緩過氣來的曾勇一下子跪在張俊麵前大哭道:“俊哥,謝謝救命之恩,我曾勇對不起你……”


    張俊也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罵道:“滾開……”


    又過了一天,獄卒長走了進來,後麵跟著一人,張俊眼尖,一眼便瞧出了那人正是皇上的貼身太監,心下大喜,看來自己是有救了。太監道:“皇上口諭,宣張俊入宮覲見。”


    太監帶著張俊從天牢的大鐵門裏出來,張俊仰頭向天空望去,空中的日光亮得刺眼,四周景物在晃動,他感到一種暈眩,連忙用手捂住眼睛。


    太監發現張俊有些站立不穩,連忙關切地扶住他:“張俊,你沒事吧?”


    “有些頭暈。”


    太監道:“剛從裏麵出來都這樣,很快就會適應的。”


    張俊見他這麽好心,兼且又是皇上身邊的人,一定深受皇上寵信,張俊連忙套近乎道:“公公真是仁厚,對待我一個犯人都如此好心,張俊真是由衷感激,敢問公公高姓大名?”


    “大名不敢當,奴才叫王繼恩,是服侍皇上的。”


    張俊見這王繼恩歲數也不是很大,大約在自己這個年齡上下,連忙恭維道:“公公真是厲害,年紀輕輕就已經在皇上身邊當差了,以後前途不可限量。”


    王繼恩笑道:“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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