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擅長跟陌生人接觸啊!」揚羽堆起笑容,很快就找出理由。


    淩月一聽揚羽的話便呆滯在場,怎樣也想不出當初那般有氣勢地邀他們進組,而且還能在世界頻上冷嘲熱諷一場的揚羽會如她自己所說的,不擅長跟陌生人接觸。


    月下遺愛跟淩月的想法如出一轍,她的赤眼甩出一個犀利眼神控訴揚羽說謊,但是口中倒也沒有駁斥她,隻是蹙蹙眉等待揚羽的回話,或是說,辯解。


    揚羽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虛,身體往旁邊縮了縮,以小女生的感覺小聲問:「我會帶任務帶副本做公會任務整理公會倉庫的,比起讓我上世界招來風雨,不是內務比較好嗎?」


    揚羽所說的,明顯地是個信口開河的藉口。可是,她說的不無道理。至少,在場的三人都接受了。


    月下遺愛輕歎一口氣,然後向淩月點了點頭。


    「那接下來該去城東找公會管理員創公會了?」雖然是問淩月的話,但雲緋月的語氣卻更像是向大家說的陳述句。


    「嗯啊!」淩月跟著雲緋月的動作站起來就要往外麵走。


    月下遺愛也站起來,視線看向轉身離開的淩月,本想說什麽,卻被揚羽暗中拉住袖子,她默不吭聲地看著揚羽搖了搖頭,在標價過千的帳單上點下結帳後,木獨地被揚羽拉手跟上。


    與從來沒試過管理公會的淩月和月下遺愛不同,雲緋月不但在別的遊戲中當過公會的會長,更把成員數目高達二百人的公會管理得井井有條。


    一路上雲緋月都站在淩月旁邊說出她的心得和經驗之談,聊得興起時,更會不時與淩月有身體接觸,或是半環著他的手臂,或是把半身靠過去用手比劃。


    揚羽氣得差點就要甩開月下遺愛的手衝上去把兩人一左一右拉開,再順便把自己和月下遺愛塞進去。隻是沒等到她行動,手就被牽著的月下遺愛一把扯住。


    「謝謝,不過,不用了。」月下遺愛並沒有用隊頻,而是選擇了密語。


    內心抓狂的揚羽狠狠地掐了掐月下遺愛的手,把自己這輩子跟月下遺愛其實並不太熟一事拋諸腦後,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愛姐,你要知道,主人和馴養師,一線之隔,差之千裏。」


    月下遺愛驚愕地看向揚羽。


    揚羽把話說出口的那一個瞬間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不,也不是說錯話,隻是她把月下遺愛掩藏得很好理應不被人看穿的事情說了出來。


    從來沒想過會被人看穿內心的月下遺愛難掩心中的驚濤駭浪,大腦一片空白,連腳步也停住。暗紅的瞳孔因為驚慌而張得大大的,配上她那烏黑得可與黑夜融為一體的直發,頗有幾份像在日本恐怖片中出現的人偶。


    揚羽張開口,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也許,她可以轉移話題或是做點什麽事引開她的注意力,也可以隨便作個故事源由甚至是乾笑幾聲掀過對話,甚至能說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洗她頻來個自欺欺人。


    但是,揚羽如骨在咽,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百口莫辯。


    「你……」揚羽還是第一次聽到月下遺愛的聲音中帶著顫抖,甚至,連話也說不出來。


    揚羽彷如一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頭:「我隻是不想你有後悔的一天。」


    盡管是預期之外衝口而出的話,但是說出口後,揚羽不但不後悔,心底裏更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揚羽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她的雙眼:「愛姐,我不想見到有朝一日,他們手牽著手,你笑著祝福。」


    就如那一天,雲緋月身穿華麗白紗,淩月身穿白色燕尾,在當時被玩家稱為最美麗主城的羽族主城內,兩人手牽著手,步在嫩葉堆疊而成的地毯上,受著兩旁知己好友甚至是陌生玩家的祝福。


    那天,月下遺愛的臉上一直保持著一個淡淡的笑容。忘了公會內的哪一位,還笑說「小愛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笑容啊,肯定是因為終於有緋月照顧會長,可以甩下會長這個牛皮糖了」的,當時她身邊還有一堆公會成員在起哄,直嚷甩了會長這個大包袱的月下遺愛終於可以去找老公了。


    當時的她,是什麽反應來著?


    對了,當時的她雖然感到異樣,但是看到平日不怎麽會有這種高興笑容的愛姐連一刻也不曾褪去臉上的微笑,她又覺得自己的異樣感覺隻是錯覺。


    直到第二天,愛姐在遊戲裏給她寄了一封信。


    日升月落,數百個日夜過去了,她依然清楚記得信中愛姐所寫下的一語一句。


    【給我最疼愛的小蝶妹妹──】


    【你說過我是個不折不扣的s,可是啊,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原來可以m得這麽徹底。


    我喜歡他,很久之前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他了。我以為,他也是如此,隻是遲鈍不自知。我一手一腳把他調§教成材,想著總會有一天,開竅的他會走到我麵前,對我說那最俗套也最美麗的三個字。


    然而,我,隻是一個幫犬主調§教忠犬的馴養師。


    為他人做嫁衣,本以為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可是,我卻不知道原來我竟還是個抖m。在他的邀請下,我竟然還能微笑著作為親友團撐過全場,甚至還能在他們的婚禮送上一句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幸福快樂。


    小蝶妹妹,你說,愛姐讓我走好不好,你也說,就憑愛姐你一句挽留我會留下。


    小蝶妹妹,你說,月色變了。


    是呢,月色,是真的變了。回不去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抱歉呢,我現在才知道。原來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跟另一個人在一起,是如此痛苦。


    愛了這麽多年,我累了。我想放過我自己了。


    小蝶妹妹,試著接受風跡吧,我知道你對他沒有愛情,可是,愛姐相信,跟他在一起,你會過得更好的。真的,他會對你一輩子的好。


    這點眼光,愛姐還是有的。


    小蝶妹妹,我走了。你也走吧,離開月色,找個更好的公會待著。


    小蝶妹妹,有緣的話,再見!】


    閉上雙眼,愛姐那封信彷佛穿越了時空,再次出現在她的眼前,一字不差。


    淩月與雲緋月結婚的那天,亦正正是她能見到愛姐最後一天。


    收到愛姐的信,她當下甚至還不了解愛姐所說的「我走了」是什麽意思,把信看了不下十遍後,戰戰兢兢地拐彎抹角的問了淩月。


    淩月說,小愛她出國留學進修。


    她一怔,問,是不是今天才決定的。


    淩月搖頭,回,被小愛告知是一周左右之前的事。


    她當下心中一沈。一周前,是淩月和雲緋月結束曖昧,說兩人已經修成正果要結婚的日子。


    她追問,愛姐什麽時候走。


    淩月答,今天。


    頓了頓,淩月又補上一句,小愛她先斬後奏,本來在說完的第二天要走的,是他自己死纏爛打苦苦哀求後才讓參加完婚禮再走的,為此,他還付了一張昂貴的機票錢。


    她嗬嗬輕笑,道一聲謝謝會長,在他邀請自己當副會長時一口拒絕,並說自己本就打算參加會長的婚禮後便退會,而且愛姐亦是允了她的。在淩月的可惜和挽留無果之下,她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但帶走了風跡。


    她不知道他們三人的關係最終是如何,更不知道月下遺愛有否真正的放下淩月。


    也許,淩月和雲緋月一直到最後還是幸福的。


    也許,月下遺愛亦會在留學期間找到另一個讓她幸福的人。


    但是,重來一遍,她想,她絕不希望再次見到那封無比沈重的信。


    並不是雲緋月有哪裏不好,相反,雲緋月是個很好的人。


    雲緋月為人熱情隨和,而且分得清事情緩急輕重。像是剛才在茶館的初見,哪怕麵對她的不懂事,雲緋月有詫異有無奈,還是保持著熱情和笑容,更願意退一步讓她這個小女生。


    雲緋月和淩月很相襯,這個她知道。


    但是,月下遺愛和淩月,亦同樣相襯。


    假如可以的話,她更希望後者能走到一起。畢竟,比起雲緋月,她與月下遺愛更親密,比起見證雲緋月的幸福笑容,她更不想見到月下遺愛的祝福微笑。


    也許,是她管得太寬了。


    隻是,在那句話不小心衝口而出的時候,她,並不後悔。


    甚至,她更想,不,是她更打算,在愛姐背後推一把,就如這一次的公會職務分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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