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敲打在地麵形成小小河流。雷點在空中伸出蒼白的枝丫,一瞬間照亮蘇沁然腳下的路和蒼白的臉。


    突然蘇沁然腳下一滑,整個身子撲倒在泥水中,身子往河邊滑了滑,她立刻抱住一旁的伸出來的樹枝,手腳並用往上爬。


    全身像在泥水裏滾過似得攖。


    她又好氣又好笑,扶著樹爬起來一看,此處是斜坡,雨水天裏更容易失腳,不知何時小河已經不見償。


    她一抹臉上的水,結果弄的滿臉泥巴,也不管那麽多,勇往直前的走吧。


    反正回頭也不知什麽地方。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她感覺撐不住的時候,雨停了。


    就像上天破開的口子忽然兜住,收的讓人措手不及。


    蘇沁然幹巴巴站在原地抬頭,樹枝上零星雨點落在身上,冰涼的,不一會天幕被扯開,模糊的星星又漏出來。


    原來已經半夜了,估計在過幾個時辰天便亮了吧?


    她一屁股坐在地下,也不管髒不髒。她現在和路邊的乞丐差不多,全身汙泥麵目不清。


    若是她這個樣子被龍傲寒看見又要麵癱而恥笑的表情了吧?


    天地忽冷,她抱腿縮成一團,心中也淡淡的惆悵,完全不知一股危險正在悄然逼近。


    蘇沁然準備拿出萬能藥給自己打點,一路而來身上不知多了多少傷痕,好歹不能留下疤痕,那多難看。


    但還未等她行動,林間傳來一聲低吼,沉沉的,闊闊的,在寂靜的夜中尤為明顯。


    她心中一緊,這是什麽聲音?


    難道是野獸?


    還沒等她思考出結論,一隻黑黃相間的斑斕虎懶洋洋的走出來,低頭咆哮,齒間口水橫流,隔著老遠似乎都聞到腥臭味。


    它從黑暗中走出來,暴露在星光下,蘇沁然的瞳孔收縮成比星光還尖銳的點。


    真不是掉下來砸到掃把星了?


    一路走來怎麽危險不斷?


    她記得塗了藥水隔絕氣味,一般野獸絕對不會感知她的,想著她在身上一抹突然明白了。


    她忘了,那藥水怕水。


    那麽,現在的問題是,她咬死老虎,還是老虎咬死她?


    全身上下也就剩下牙齒尖銳了,但看了看老虎的牙齒鋒利度……還是算了吧。


    那麽隻能退!


    她一邊退,一邊極速想是否有防身武器?毒藥也成?但最後一點毒藥用在蛇大仙身上,如今包袱中隻有療傷的草藥和果子。


    它或許吃素?她腦補下扔果子過去的下場,或許老虎認為她在挑釁,上來就能撲倒自己。


    雖然自己被龍傲寒撲倒過,但實在不想被老虎撲倒。


    蘇沁然有感而發突然覺得要誇讚龍傲寒。雖然他麵癱,人冷酷有愛耍她,但他實乃比禽獸好太多,看在她將死的份上,她決定不再對他有成見。


    蘇沁然這邊苦哈哈自我樂觀,但心底卻涼透了。突然,身後撞上一棵樹,樹幹粗糙,她甚至能感覺到樹木生長的條路。


    無路可退!


    腦中剩下四個字!


    蘇沁然絕望!


    試問徒手少女能否手撕猛獸?也許能,但不會是她。


    眼看著老虎沒了耐心,爪子一拋一個坑,整個身子如山般壓了過來。


    如今,隻能用最後絕招了,蘇沁然深呼吸。


    “救!命!啊!”


    聲音尖銳勢不可擋,她甚至聽見回聲飄蕩在山穀中。


    吾命休矣!


    嗖!砰!


    突然,在蘇沁然閉眼一瞬間,隱約聽到箭矢的破空聲響,那聲音極其猛烈,沉重無比,嗖的一下便到了她門麵,帶起一陣風,而迎麵而來的猛獸被橫射出去,咆哮一聲。


    蘇沁然目光一跳,豁然睜眼。


    側麵密林中,鑽出一群人。領頭的戎裝男子迎風而立,身材秀直,如常風中屹立不倒的青鬆,他手上一把弓箭,另一隻箭正搭在上麵。


    他身後錯落有致站著一群人,手中都握著長劍大刀,和一般的獵人不同,他們神情站姿訓練有素,目光冷靜而警惕。


    那人見蘇沁然望了過來,隻是柔和一笑,在這黑夜中便如螢燈微光,霎時溫暖。


    有人總是好的,蘇沁然回以一笑。


    但她的笑容在其他人看來卻像惡鬼向他們張開了嘴巴。


    他們都身子一抖,心裏也有些安慰,還有人比他們慘。


    她轉身準備向他們道謝,還沒開口,那人忽然又拉開弓箭,弓箭飽滿發出吱吱響聲,仿佛拉到了極限,那箭頭正對著蘇沁然眉心。


    她眼皮狠狠一跳,目光一寸寸冷了下來。


    這般精準強大的力道,若是射中自己,那百分百要荒野拋屍?


    那人舉弓箭在眼前,擋住神色,手指一鬆,那閃爍寒光的箭頭奔著她而來,門麵被風刮的有些疼。


    她想逃!


    但腳底像生根似得挪動不了,硬生生看著危險逼近。


    忽然,蘇沁然一笑,滿是汙穢的臉笑出最純真的笑容,江沉淵帶著笑意的眸子一沉。


    嗖!砰!


    和剛才一樣,兩聲。


    蘇沁然一截黑發悄然落地,耳邊帶出鮮血。她微微一愣,摸著耳朵轉身就看見老虎正癱倒在她腳邊,死的透透了。


    原來……


    蘇沁然斂眉,鮮血順著脖子滑進胸口,反應過來之後便掏出藥丸捏成粉末敷上。


    舊傷未好,又添新疤。


    遲早破相。


    她順腳踹了老虎一腳,確定它不動了才轉身對那人抱拳,“多謝兄台出手相助。”


    “姑娘言重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應該的。”江沉淵微微一笑,很是好看。


    蘇沁然雖然見慣了龍傲寒那麽妖孽的顏值,但是卻也被江沉淵的笑容給電了下。


    這男人真的看起來不太平凡啊。


    “唉!姑娘,好歹我家少主救了你,你說了聲謝謝?”


    “小張!住口!”江沉淵立刻出口,即使嗬斥聲音也如沐春風般溫柔,但那小張一縮脖子不再開口,眼神倒是笑嘻嘻的。


    “姑娘,這半夜野獸出沒不安全,你還是趕緊出山林吧。”江沉淵說著走過來,走的近了蘇沁然才看清他的相貌。


    他一身玄紋戎裝,襯的人身體挺拔,一根同色束帶鬆鬆垮垮拴住潑墨似得頭發,他生的風流致韻,玉貌綺年,衣袂散飛姿態翩然,手中的弓箭熠熠生輝。


    蘇沁然讚歎,又是一個美男子,姿色不輸龍傲寒。


    他說的有理有據,進退有度,完全不會讓人為難,蘇沁然看他們衣衫破爛,估計也是經曆一番惡戰。


    他們完全可坐視不管,可既然幫忙證明人品還不錯。


    “這位公子,小女子剛好會些醫術,要是不嫌棄可以幫你們看看。”


    “如此,甚好。”江沉淵眸光一閃,笑著答應了。


    他們在遇到蘇沁然之前被狼群圍住了,索性數量不多,他們才能脫困恰好救了蘇沁然。


    蘇沁然這幾天除了趕路,就是做藥,這下全派上用場了。


    他們一開始對蘇沁然醫術頗為懷疑,就算會,也就像她自己所說,略知一二。可是沒想到藥一下去,流血不止的傷口立馬凝固住!


    他們隨行的大夫沒有武功,受傷昏迷中,自己都救不了自己,所以這三十多人傷口都落在蘇沁然身上。


    “蘇姑娘,您的醫術太神奇了!”


    “是啊是啊,孫大夫的藥都沒這麽管用。”


    “就是,還是姑娘本事大!多謝姑娘了!”


    “不用謝我,要不是我也是報答。”


    等蘇沁然給三十多人處理好大大小小的傷口,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


    “這位兄台,你哪裏受傷了?”蘇沁然蹲在江沉淵旁邊。


    江沉淵坐在地下,臉色有些蒼白,但依然笑意淡淡。他伸出胳膊道,“有勞姑娘了。”


    “好說!”蘇沁然咧嘴一笑,把袖子卷上去發現整個胳膊皮開肉綻,傷口十分駭人!


    她也不問,隻是更加小心處理傷口,估計是狼抓的吧?這裏麵人中,救數他的傷口最嚇人,而且想到剛才穩健的一箭,若是稍微一抖,爆掉的就是她腦袋了吧?


    想到這裏,她係繩子的手一抖,但沒有如願聽到悶哼聲,她抬眼,江沉淵眼中帶著明淨的笑意。


    蘇沁然尷尬撇開眼,連忙轉移話題道,“你們是要出林子吧?”


    “嗯,生意人,路過此地,正好要去城中,姑娘怎麽會孤身一人?”江沉淵說著補充道,“在下江沉淵。”


    “哦,蘇沁然,我名字,我的事說來話長。對了有一件事相求公子。明日我照顧你們傷口到出去,你們把我稍上行嗎。”


    蘇沁然說道,終於能搭夥了。


    江沉淵微微一笑,“姑娘好醫術,這次多謝姑娘搭救,隻是姑娘你要去哪?”說著眨眨眼。


    蘇沁然眯著眼笑了笑,“客氣了,我是山下獵戶的女兒,本來住在城中,這次回來祭祖沒想到迷路了,這次隻要帶我一程便好。”


    就在他們說話時,那個王叔在旁邊欲言又止看她很久了。她覺得自己再不走,估計要趕人了。


    “這個嗎?……”江沉淵正要說話,那邊王叔已走了過來。


    “姑娘感謝你的救治,但是這事我們還要商量下。”王叔的口氣有點不客氣。


    “好吧。你們商量。哈哈……”蘇沁然僵硬地笑著。


    真是好尷尬啊!這些人不是見義勇為嗎?怎麽肯救她卻不肯帶她一起出森林呢!難道是怕自己來路不正?


    王叔蹲在江沉淵身旁說著什麽,蘇沁然隻能看到他微笑的表情,從頭到尾不曾變過。


    沒過多久,蘇沁然就看見王叔站起身子,走到一邊,江沉淵看了依舊笑著,然後看著她,似乎在沉吟。


    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心道這人遲遲不答應,莫非就是因為方才那人和他說了什麽?


    果不其然,江沉淵看了她一會兒之後,開口說道,“這……”


    眼看江沉淵要說出拒絕的話,蘇沁然當機立斷開口打斷他:“相信江公子今日也見到了,我對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自信的,照顧你們到明天出去,絕對沒有什麽問題。”


    看她信誓旦旦的模樣,江沉淵又想起方才她給眾人治療時那嫻熟的手法,也的確像是個醫者,心中遊移不定,忽然他想起什麽,心中有了決斷。


    “蘇姑娘,恰好我隊中有位生了重病的病人,不瞞你說,我們此次出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尋找大夫醫治那位病人,若是姑娘能出手診治,那我們便一切好說。”江沉淵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但姑娘若是醫不好……”


    話中的含義不言而喻,若是醫不好,他們肯定是不會帶她一起上路的。


    切!不愧是商人,無奸不商這句話果真不假。


    蘇沁然看著江沉淵那一直以來就沒有變過的笑容心裏狠狠吐槽咬牙切齒恨不能將他戳幾個窟窿。


    “按理說,我是不會輕易出診的,但既然江公子如此要求,那便帶我去見見那位病人吧。”


    蘇沁然一邊說一邊心中哼了一聲。裝!誰不會!讓她看病也很貴的好嗎?!


    蘇沁然應下來,江沉淵便站了起來,“蘇姑娘請隨我來。”


    蘇沁然依言站起來,隨著江沉淵朝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原本守在馬車附近的眾人見江沉淵走過來,都站直了身子和他打招呼:“少主!”


    江沉淵一一望過去,笑著道。“大家抓緊時間休息,我帶蘇姑娘來看看叔叔。”


    王叔立刻上前攔在他們麵前,滿臉的不讚同,“少主,不可!這個女人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雖然她方才救治了我們不少的兄弟,可是車裏那位……”


    江沉淵溫柔的打斷她,“王叔,我相信蘇姑娘。”


    說罷很是認真的看著蘇沁然,聲音裏滿滿的都是對蘇沁然的信任。


    蘇沁然聽聞,心中微微動容,對江沉淵的印象好點,不由得看他一眼。


    王叔被江沉淵這麽一說,也不好再說什麽。


    他壓低了聲音對蘇沁然說,“裏麵那位對我們少主來說可是十分重要的,姑娘可要小心著點,若是出了什麽事,隻怕姑娘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他的聲音很小,隻有蘇沁然和江沉淵能夠聽到。


    蘇沁然在心裏磨牙。這威脅的意味如此明顯,真當她是沒脾氣的不是?若不是看在你們人多的份上,而她一個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又沒有武藝傍身,真以為她稀罕和你們在一起啊!


    靠!簡直欺人太甚!


    蘇沁然見江沉淵沒有什麽反應,心裏的那一丟丟好感度徹底被她丟到了九霄雲外。


    果然有怎樣的主子就有怎樣的奴才。


    這個王叔都這麽威脅她了,居然連話都不說一句,這心裏麵,隻怕也是不相信她的吧。


    蘇沁然心中思緒萬千,不過短短幾秒,腦海裏就已轉過了十多個念頭。不過現在怎樣也要治好,讓江沉淵答應帶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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