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急速升溫的曖昧氣氛消失殆盡, 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雲知意今夜喝了不少, 腦子比平常鈍些。而且她在男女之事上經驗有限,所以對於自己提出的要求有多離譜, 心裏並沒個準數。


    眼看霍奉卿反應這麽大, 她不得不反省了。


    她咬唇想了片刻,慢吞吞展臂回抱住霍奉卿的腰,慢吞吞抬起微醺的臉。


    霍奉卿繃著冷麵, 眼神防備:“做什麽?別以為隨便哄一哄我就會同意。”


    “哦。沒要哄你啊,”雲知意拿麵角蹭了蹭他的側臉,“我就是想問問,我方才那個要求, 當真很喪心病狂嗎?不合常理?”


    “豈止不合常理?完全沒有天理, ”霍奉卿以指托住她的下巴, 探究的目光直直望進她眼底,“我很好奇,你是怎麽想出來的?嗯?”


    這要怎麽解釋呢?總不能實話說,“方才在兩情繾綣時, 突然被上輩子的陰影支配”吧?


    雲知意眨了眨眼, 露出個有點傻氣的笑,舌頭微微打結:“說、說不清楚, 就是突然有點害怕。那你的意思是,兩個人在一起,是必須要‘這樣那樣’的?”


    “對,不然會死的。”霍奉卿半垂冷眼睨著她, 心口卻慢慢湧動起燙人的熱流。


    這樣的雲知意和平常太不一樣了。乖乖依偎在他懷中,抬頭望向他的眼神軟乎乎的,有點傻,有點甜。


    就連眉心那枚雲紋金箔都透著幾許嬌憨的蜜味,少了平常那種讓人覺得高不可攀的凜然貴氣。


    若不要說那麽喪心病狂的話,那就更可愛了。


    雲知意凝眉思索:“會死?這麽嚴重嗎?”


    “真的會死,不信你去找人問問。天底下沒有你說的那種事,”霍奉卿神色稍霽,低頭親了親她的眉心金箔,“看在你喝醉的份上,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


    他想不計較,雲知意卻沒有要罷休的意思。


    “我沒醉,”她頭昏腦漲地躲了躲,又暈乎乎撓了撓額心金箔,“真的不行?一點都沒得商量?”


    “沒得商量,別說一點,半點都沒有。”霍奉卿心中煩亂又起,沒好氣地瞪著她,箍在她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


    這輩子都隻能到“親親摸摸抱抱”為止?這家夥怕是想兵不血刃地要他狗命。


    “輕點輕點,仔細把我的腰掰斷了,”雲知意皺著被酒意熏紅的臉,哼哼告饒,“你別亂折騰我,我頭暈。”


    “誰折騰你了?”霍奉卿深吸一口氣,稍稍平複了心情,手上鬆了些。


    對於那種事,雲知意就記得上輩子那次是真的很疼,除此之外也說不上什麽道理。


    自己都稀裏糊塗的,當然也沒法子說服霍奉卿。所以她決定抽空再琢磨琢磨其中道理,實在不行悄悄找人問問,然後再來談。


    於是她做出了讓步:“那行吧,咱倆這事就先放著,以後再議。”


    霍奉卿被氣笑了,不知該捏死她還是親死她:“誰答應跟你以後再議?這事沒得談。”


    “誰管你答應沒答應?”雲知意咕噥一聲,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酒勁有點上頭了。


    *****


    見她不是太舒服的樣子,霍奉卿便鬆開懷抱,起身去倒了杯水來喂她。“你今晚是要將就住這裏?”


    此刻已月上柳梢,城門早就下鑰,肯定是回不去望瀅山了。


    按理說,雲知意雖搬出去自立門戶,但回言宅住一晚還是合情合理的。不過霍奉卿看她這架勢,大約沒這打算。


    “嗯,今晚就睡這裏,”她就著他的手抿了兩口清水,隨口笑問,“幹嘛?你要服侍我更衣上榻?”


    霍奉卿挑眉:“好啊。”


    “呃,倒也不必。哈哈。對了,我告訴你啊,以往我出外時,對住的地方總是挑三揀四。去年跟著九哥……我是說沈競維,跟著他在外摸爬滾打一年,治好許多嬌氣毛病,在哪兒都能睡。比起睡山間破廟的經曆,這裏已經很不將就了。現在想想,吃點苦頭對我還是很有好處的。”


    雲知意輕垂眼睫,有點緊張地輕咬嘴唇,咳了兩聲。


    “我是不是還沒同你講過?去年秋我跟著他去杞縣時,被大雨困在山上了。好不容易找到間破廟過夜,地上連層幹草都沒有,直接就那麽躺的。嘖嘖嘖,說出去都沒人信,雲大小姐居然睡過山間破廟。”


    霍奉卿靜靜聽她說完,才捏了捏她的臉頰,輕笑:“雲知意,你是不是一緊張,就忍不住會說很多平常懶得講的瑣事?”


    “有嗎?沒有吧?我有什麽好緊張的。我又沒醉,你別詐我。”


    霍奉卿沒與她爭辯,放下杯子後回來,小心地替她拆掉發冠,又蹲下幫她除鞋。


    雲知意正輕甩著披散的長發,兩腳被燙著似的飛快一縮,警惕瞪他:“你想做什麽?”


    “你以為我要做什麽?”霍奉卿隔著衣襟下擺在她小腿上拍了拍,“看你不舒服,讓你坐床上去靠著。”


    “哦,”雲知意慢吞吞伸出腳讓他幫忙脫鞋,倏地傾身在他發頂親了一下,“霍奉卿,你不錯,算個君子。”


    “承蒙謬讚,但我其實並不想做君子。要不是看你不舒服放你一馬,明日你的屬官就得替你向考功司告假了。”


    霍奉卿將鞋整整齊齊擺在一旁,站起身來冷冷淡淡白她一眼:“靠床頭去坐好,別晃。”


    說完,他轉身又去一旁的木架上取了巾子,扔到銅盆中的水裏。


    “我沒晃,”雲知意嘀咕著,坐到床上扯了薄被來蓋好膝腿,兩手扒著床欄探出頭去覷他,“你不問我……為什麽不回言宅住嗎?”


    “你想告訴我嗎?”霍奉卿頭也不回地問。


    “我母親……”雲知意抿了抿唇,“算了,不想說這個。”


    “不想說就不說,我又沒問。”霍奉卿擰巾子的力道有些大,心中微疼。


    雲知意的母親待她自來就冷淡疏離,這件事,一牆毗鄰的霍奉卿當然是看在眼裏的,隻是不懂她母親冷待她的具體原因。


    不過他也從來不問。


    他明白,像京畿雲氏這樣積十數代富貴的世家高門,內裏有什麽樣的密辛都不奇怪。


    有些事,聽在外人耳朵裏不過就是一樁茶餘飯後的談資,當事人卻可能被撕開血淋淋的傷口。他沒那種無聊的好奇心,更舍不得見雲知意狼狽難過地自陳酸楚。


    他拿著擰好的巾子來到床邊:“不是有正經事要說?先擦把臉,清醒一下。”


    雲知意接過巾子,想了想:“你轉過去……哦,不,你把帳子放下來,我們隔著帳子說。”


    “怎麽?怕擦完臉露出真麵目,醜得嚇我一跳?”霍奉卿好笑地挑眉,故意逗她。


    “我今日沒有上妝,並不會擦了臉就醜到你!”雲知意咬牙瞪他,“我隻是不想將外袍壓得皺巴巴,想脫下來再說話。明日還得從這裏到了州丞府才有另一身官袍換,一身皺巴巴招搖過市像什麽樣?雲大人不要麵子的嗎?”


    “行行行,給你放帳子,你安靜點,”霍奉卿替放下床帳,笑著搖搖頭,“我真沒要在這裏對你做什麽。和你說完正事我就去隔壁客房睡,不用這麽緊張。”


    他倒不是不想,隻是不舍得委屈她。


    第一次……這樣那樣,不該是在這麽草率的地點,也不能是在這麽隨意的時機。


    “你才給我安靜點!都說了我沒緊張!抓緊時間談正經事,不要東拉西扯!”


    *****


    雲知意要說的正經事,無非就是今日旬會上產生的種種疑問。“你為什麽要撂那種狠話?”


    隔著帳子坐在床邊的霍奉卿半晌未答,雲知意從帳縫中伸出手去扯他衣袖,卻被他一把握住。


    這才聽見他噙笑的嗓音:“為了讓某些人覺得‘機不可失’啊。我怕夜長夢多,所以必須讓他們比我更急於通過這個提案。”


    在他撂下“不成就自請下台”的狠話後,提案就一邊倒地通過了。沒有任何人跳出來扯皮、拉鋸。這就是他要的結果。


    “早說了我可以幫你的,你偏不要我插手這件事,”雲知意心中為他擔憂,忍不住捏了捏他的手指,“那萬一盛敬侑的請求被朝廷駁回呢?難不成你還真的引咎下台?”


    霍奉卿輕撓她的掌心,安撫貓兒似的:“我不是莽撞置氣。敢那麽說,是因為篤定朝廷不會駁回。因為陛下一定會同意的。”


    霍奉卿謀局向來是走一步看三步、大環套小環,又很懂相機而動、借力打力,尋常人輕易跟不上他的腦速。


    當他在月初決定要用好“聯合辦學”這個契機時,就已經將所有細節在腦中盤過好幾遍了。


    “田嶺這些年一點點將原州與朝廷割裂,但他行事在大麵上暫無違法僭越之處,原州百姓素來又對他深信敬服,陛下不能直接稟雷霆而下,所以當初才欽點盛敬侑來原州。”


    有些事,為君者不會直接宣之於口,需要受命者自己去揣摩上意。


    承嘉帝派盛敬侑來的意圖,無非就是希望他能以滴水穿石的方式,不動聲色地重新加強原州與京中的關聯,在不引起大動蕩的前提下,解決田氏在原州一家獨大的問題。


    否則,就算田嶺倒台,原州人對朝廷的離心之勢也不會立刻好轉,田嶺倒了也可能冒出“趙嶺”、“孫嶺”,那原州才真要大亂。


    “如今原州府主動向朝廷請援,可謂正中下懷。陛下怎麽可能拒絕?由太醫官先行介入原州教化,後續就會一通百通。原州各司各署再遇到類似難處,就會自然而然地想到向京中求援。”


    “好吧,陛下想什麽,我是搞不懂的,你怎麽說怎麽是吧。”雲知意煩躁地揉了揉發頂。


    “可就算篤定陛下會同意,你也不必早早把狠話放出去吧?田嶺一黨為把你拉下馬,定會設法在京中想走門路,千方百計阻攔你做成此事。”


    霍奉卿“嗯”了一聲,指尖輕點著她的指腹,沉聲笑笑:“很擔心我?”


    雲知意倏地在他掌心打出“啪”的聲響。“很好笑嗎?”


    “我隻是高興,又不是嘲笑你。”霍奉卿趕忙握住她的手,那心滿意足的笑音還是沒藏住。


    雲知意對著床帳上的剪影白了一眼,自己卻跟著笑了:“別鬧了。你真的不能太大意。他們人老成精,有些人脈藏得極深,說不定會殺你個措手不及,讓你們的折子都遞不到陛下跟前。”


    霍奉卿點點頭,認真答道:“我也考慮到這一點了。所以已經和盛敬侑說好,屆時他親自上京,先不遞奏折,請雍侯世子向陛下帶話。有了準信再說下一步,或許直接麵聖也未可知。”


    “如果盛敬侑有機會直接麵聖,那就真真萬無一失了,”雲知意中肯道,“可是,雍侯世子未必會幫盛敬侑這忙。”


    霍奉卿並不擔心這個:“他是不會幫盛敬侑,卻會幫陛下。他比誰都清楚陛下的心思,自然知道該怎麽做,否則也不能富貴安穩這麽多年。”


    聯合辦學本是一樁不大不小的事,卻被他一環一環扣上了天,各項事宜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滴水不漏,雲知意真是不得不服氣。


    她撇撇嘴:“行吧。我忙死了,之後也沒空過問這事,你自求多福吧。”


    稍頓,她忽地又想起一事。


    “哦,章老很擔心你與田嶺之後會鬥到犧牲大批寒門學子的前途,為了讓老人家安心,我會幫他請一個人來坐鎮,監管聯合辦學日常事務。”


    這事得先和霍奉卿通個氣,免得他不明就裏瞎搗亂。


    “你要搬哪尊神來坐鎮?”


    “帝師成汝。”


    成汝是承嘉帝的恩師,承嘉帝登基後,尊其帝師榮銜,讓他在家賦閑恩養,至今已有十數年。


    學識,威望,為師者育才的信念,這些東西,成汝比起章老來隻多不少。而且如今成汝其實還不到六十,比起近八旬的章老來說還算是年富力強呢。


    “還真是尊大神,”霍奉卿吐出一口長長濁氣,“你這算對我一招封喉了啊。”


    有成汝坐鎮聯合辦學,莫說霍奉卿,就是田嶺也不敢明目張膽。之後兩人再怎麽利用聯合辦學的日常事務展開爭鬥,都必須在兼顧學子利益的前提之下。


    這對霍奉卿來說有些麻煩,但他也明白,雲知意是對的。


    謀全局勢必有犧牲,但那些不明就裏入局的無辜弱小,誰又願意犧牲自己的前途命運去成全大局?


    若雲知意不幫他劃出底線,他在謀局過程中隻管怎麽趁手怎麽做,那將來大局抵定,清算過往時,他的下場不會太好。


    雲知意請成汝來坐鎮,既能讓章老安心,也是在給他霍奉卿留後路。這姑娘嘴上沒說,其實是在護著他的。


    “我不會做讓你失望的事,你信我。”他執起她的手,溫柔又虔誠地吻上她的手指,像是印下了誓。


    雲知意笑笑:“若不信你,我管你死活?”


    *****


    心中的疑問都得到解答,擔憂也都卸下,雲知意打了個嗬欠,雙眸浮起困淚,有薄薄睡意襲來。


    原本靠坐的身軀慢慢下滑,最後索性躺進了被中。


    雖然是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可她的手還隔著床帳被霍奉卿握著,眯著眼縫就能看到帳子上清雋的剪影,這讓她很安心。


    她唇角翹起,含混咕噥:“對了,工務署說沒錢新建夫子院,你為什麽讓田嶽不用愁?我就好奇,你打算從哪裏變出錢來建夫子院?”


    霍奉卿從她的手指慢慢往上,摸到她的腕間:“發動各地鄉紳捐獻。”


    手腕上的酥麻觸感讓雲知意瑟縮了一下,忍了個嗬欠閉起眼:“捐獻建學,倒是個法子。可如今正趕上均田革新要他們交閑置田地歸公,他們還會樂意捐錢建學嗎?”


    “會啊。”


    霍奉卿語氣裏的篤定讓雲知意一愣,重新睜眼看著帳頂花紋:“你這麽有把握?你讓捐他們就捐?”


    “不是我讓他們捐,”霍奉卿握著她的手腕,輕輕轉著她腕間的鐲子,玩得不亦樂乎,“隻要放出點風聲去,他們自己會主動捐。”


    雲知意扭頭看著一帳之隔的背影,滿心不解:“什麽風聲?為什麽會主動捐?”


    霍奉卿玩她的鐲子玩上癮,口中漫不經心地作答:“他們想在均田革新中少交些地出來,自然會考慮用捐獻建學的姿態向州府示好。”


    雲知意蹙眉:“霍大人,你這不是坑到我頭上了嗎?就算他們有捐獻建學的善舉,我也不可能明目張膽地閉眼放水啊。”


    均田革新可是承嘉帝通令全國的新政,各家按照實際情形需要上交多少比例的荒地,這是有明文法條的。


    “我坑誰也不會坑你,你該怎麽辦就怎麽辦,”霍奉卿胸有成竹地笑道,“我又沒對誰說過‘捐資建學就可以少交閑田’的話,直鉤釣魚罷了。”


    “空手套白狼啊?”雲知意傻眼好一會兒,百感交集地喃聲道,“霍奉卿,你有時候實在奸滑到可怕。”


    同在庠學受教十年有餘,可論起對人心人性的洞察與掌控,她真是拍馬也趕不上這狗竹馬。


    不對,其實並不止是她一個人趕不上。在這利用人心一點上,霍奉卿簡直是同輩中的翹楚。


    聽出她並無反感厭憎,霍奉卿鬆了一口氣,假模假樣地說起了套話:“隻是偶爾奸滑而已,讓雲大人見笑了。”


    雲知意再次閉上沉重發酸的眼皮,卻舍不得開口讓他走。於是又嘰嘰咕咕道:“哦,今天議事時,田嶽好像想到什麽法子能擠出錢來,但最後不知怎麽的,臨時又忍住改了口。大家好像都沒發現。”


    霍奉卿轉著她鐲子玩的動作停住了,許久沒吭聲。


    “怎麽不說話?”雲知意艱難睜眼。


    原本規規矩矩合攏的床帳被人撩開,霍奉卿眼神幽幽,正對上她的滿目困惑。


    “請教雲大人,田嶽在會上有瞬間異樣,這件事大家都沒發現,為什麽獨獨隻有你發現了?


    雲知意不自知地眨了眨眼:“我那時候剛好看著他啊。”


    “為什麽要看著他?他比我好看?”霍奉卿不依不饒地挑眉,眼神逐漸透出危險的氣息。


    “你好看,你好看,”雲知意趕忙收回手,默默將被子拉高些,緊緊裹住自己,“那時候他在說話,我看著他,這不是很正常、很普通的事嗎?”


    “哪裏正常?哪裏普通?”霍奉卿有理有據地指出,“高瑉說話的時候你就沒看著他。常盈說話的時候你也沒看著她。”


    這酸氣四溢的控訴讓雲知意樂得瞌睡都醒了。


    她裹著被子滾了半圈,整個人向他橫撞過去,眼唇俱彎:“不要無事生非瞎釀醋。你怎麽知道高瑉和常盈說話我沒看著他們?”


    “因為我一直看著你啊。”


    這句話來的突然,雲知意猝不及防,被甜到了。她輕咬笑唇,努力撐著酸澀發困的眼皮:“那我這會兒補上,多看看你,好吧?”


    霍奉卿這才露出滿意的淺笑。


    他俯身在她眼皮上落下溫柔一吻:“不急在這會兒。睡吧,等你睡著了我就走。”


    *****


    事實上,霍奉卿一直守在床邊。


    雲知意睡著後的模樣實在出乎意料。一動不動地裹著被子,側身蜷成小蝦米,乖乖的,軟軟的。紅燭的光盈盈覆在她酡醉的麵頰上,無聲添上一抹柔媚。


    霍奉卿就那麽靜靜看著她,偶爾想起一點年少舊事,唇角便忍不住上揚,胸臆間被甜暖塞滿。


    他和她吵過很多次架,鬥過很多次氣,有好些年裏甚至一直在互別苗頭爭高低。


    當他還是個半大少年時,弟弟霍奉安曾經不解地問過他,為什麽總是要去找雲大小姐晦氣?


    那時他回答不上來,因為他自己也不懂為什麽。


    如今再回頭去想想,答案竟然那麽簡單。


    那些在旁人看來是“霍奉卿又去找雲知意晦氣”的舉動,其實隻是“霍奉卿又去找雲知意”而已。


    他和她吵,和她爭,是因為喜歡她雙眼晶晶亮地瞪著自己。每當那種時候,她的眼裏就隻有霍奉卿。


    誰也沒發現,雲大小姐專注而唯一的目光,是少年霍奉卿隱秘且不自知的歡喜。


    那時的少年霍奉卿做夢都不敢妄想,自己與這姑娘會有如此親密的後來。


    人間最大滿足,不過是原以為求而不得,卻最終求仁得仁。


    霍奉卿抬手按住劇烈悸動的心口,怔怔笑開。他想,霍奉卿可真是個走運的家夥。


    比夢裏那個倒黴蛋霍奉卿幸運多了。


    *****


    直到寅時,天邊現了亮光,霍奉卿才躡手躡腳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僵坐大半夜的身軀。


    其實他的動作已經很輕,可是雲知意在陌生處過夜時睡眠總是很淺,他才一起身,她就立刻驚醒了。


    一股慣例的起床氣直衝腦門,雲知意拉起薄被蒙住頭,卻像潑皮小兒般蹬腿亂踢。


    “霍奉卿,你好煩啊!要走就走,為什麽吵醒我?!”


    宿醉加上殘困使她嗓音有些沙啞,中氣還不足,說話含含糊糊的,即便是發脾氣也是軟綿綿,奶聲奶氣。


    霍奉卿還是第一次見她這副模樣,心都快化了。


    他重新坐回去,隔著被子輕拍她,輕言細語像哄小孩兒:“抱歉。我不知多大的動靜會吵醒你,往後你多給機會讓我陪你睡,就不會再這樣了。”


    “什麽陪我睡?不要瞎占便宜。”雲知意隔著被子踹他一腳。


    力道不大,跟貓兒用爪上肉墊拍人差不多,霍奉卿甘之如飴,悶聲低笑。“好了好了,我走了,你接著睡吧。”


    “等等!”雲知意倏地坐起,被子裹在肩上,隻露出披頭散發的腦袋,“那個,就我倆那個什麽……的事,昨晚說好再議的,你別忘了。過幾天我找機會到州牧府和你談。”


    睡了一覺還沒忘?!霍奉卿凶冷哼聲:“我沒答應你再議。不過,既你如此堅持,若你能立刻答對一個問題,那就我就可以和你商量商量。”


    隻是商量,沒說一定會答應她的請求。


    可惜半夢半醒的雲知意沒察覺這話裏的陷阱,眼看事情峰回路轉,當即喜不自勝:“你問你問。”


    霍奉卿滿臉寫著不懷好意,薄唇輕啟,沉聲如溫柔刀,字字誅心:“今有方田,桑生中央。從角至桑一百四十三步。問為田幾何?”


    雲知意懵得兩眼冒金星,被噎得險些喘不上氣:“霍奉卿!你是個什麽品種的禽獸?!”


    她都是雲大人了,為什麽還要在大半夜被考算學題?!


    而且——


    “這題在書上的原題明明是‘從角至桑一百四十七步’,你為什麽偷偷改數值?!”


    這題她背過的!若是不改數值的原題,她立刻就能說出答案!狗竹馬太奸詐了。


    “你管我為什麽改數值?反正我給了你機會的,但你沒能答上來,所以這事怪不得我,沒得談了。告辭,”霍奉卿躲開她丟來的枕頭,聳了聳肩,“改了數值就不會算,你又是什麽品種的傻瓜呆?嗬嗬。”


    這麽多年,他第一次因為雲知意不識數的毛病而深感欣慰,離去的步伐甚至有點飄飄然。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文的正文最多還有幾萬字,我每次寫多少就更多少哈。


    接檔的新文改成《渣王妃》那本了,腦洞實在按捺不住,不寫不舒服斯基,所以插了個隊,之後再寫趙渭那本。大家可以點開我專欄看看文案,如果喜歡的話,請點一下“收藏”,非常感謝~感謝在2020-03-17 23:44:16~2020-03-18 19:03: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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