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本來的打算,是把箱子裏的人弄醒,然後問一問這艘船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哪怕這兩個人一看就不是知道太多的樣子,總比沒有絲毫線索強。但是看到花滿樓之後,陸小鳳就把這件事兒拋在腦後了。


    另外兩個人被遺忘了,他們一個睡得很香甜,另一個暈的很黑甜,看上去對自己沒有什麽戲份並不在意。


    雖然陸小鳳對這些人為什麽被抓來,其中又蘊藏了什麽樣的陰謀很感興趣,但是顯然現在他對江離到底是不是那個將花滿樓帶到這艘船出海,要去某個地方的“江姑娘”更感興趣。陸小鳳覺得不查清楚這位江姑娘的身份,他是別想安心睡覺了。


    因此,為了支開江離,說一些最好江離聽不到的話,又不想表現的太過明顯,陸小鳳義正言辭的表示,讓荊無命和江離好好休息,他要和花滿樓徹夜長談,決定不睡了,打算一邊開船,一邊閑聊,等到了白雲城再休息。


    可能是因為之前跟江離對陣,陸小鳳次次都吃癟的關係,他這次說話的時候,中氣也不是很足。


    花滿樓也覺得陸小鳳改性了,竟然會出這話,含笑“看”著這一幕。


    江離不可置否,仿佛霜雪凝成的眸子悠悠的看著陸小鳳。


    她的容色清冷,偏偏眉眼又透出一股豔麗之色,同時也極為淩厲,有種不可名狀的冷豔感,陸小鳳側麵看著,隻覺如月如霜,美不勝收。但若是正麵相對,便足以讓他生出幾分心悸。可是此刻,這雙眼睛之中盈盈似乎浮現出了一點水光,其中仿佛滲透著不可名狀的哀傷與指控。


    荊無命一言不發,站在江離身邊,隱隱做出了護衛的姿勢。他是江離的下屬,也是因為江離,才會認識陸小鳳。現在陸小鳳“得罪”了江離,隻要江離一開口,他肯定不會顧及之前跟陸小鳳那點可憐的交情,對他拔劍出手。


    陸小鳳隻覺心中一顫,頓時對自己懷疑江離這個行為,產生了一定的愧疚。他如臨大敵,頓時落荒而逃,拉著花滿樓就走。花滿樓看不到這一切,他隻覺得陸小鳳的步子,實在是快了點。這地方對他來說太過陌生,走得快了,到底有些不方便。


    不過花滿樓與陸小鳳多年好友,交情深厚,知道他此時有些不對,並不提及此事。


    但陸小鳳很快也反應過來了,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他放慢腳步,解釋說:“花滿樓,如今我們正往白雲城趕去,時間緊急,我掌舵之時,再與你分說。船上那些血腥味是別人,不必在意,我待會會為你解釋的。”


    花滿樓自然沒有異議。


    江離在陸小鳳和花滿樓離開之後,掃了一眼小船。


    這裏到處都是血跡,不過大部分血跡集中在船頭處,其他地方隻有少部分。


    扣掉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占據的位置,幹淨的地方也不多了。


    江離想了想,幹脆往之前打開的一個木箱裏麵一鑽,對荊無命說:“夜深了,明日還有的忙,無命,你也找個休息下吧。”這木箱堆在這裏,之前本來就沒什麽人站這兒,偶爾沾了點血,也是最外麵的一個,裏麵都是幹幹淨淨的,在沒得挑的時候,倒也是個休息的好地方。


    荊無命將自己的木箱挪到江離那個之前,確定有動靜他能第一時間出劍,才聽話的鑽了進去。


    江離本來也不是很困,但側靠在木箱邊,放空思緒之後,畢竟很晚了,漸漸也進入了夢鄉。


    荊無命在隔壁的箱子裏,他受傷的那隻右手,正握著江離之前給他的長劍。


    就這麽握的緊緊地也睡去了。


    夜闌人靜,隻有遊魚時不時躍出海麵,向著船上撲來的水花聲。


    隻是木箱的隔音效果實在不錯,江離竟一點都沒有聽到。


    陸小鳳和花滿樓去了船艙,這裏沒有椅子,他便打算去拿兩根。


    此時江離與荊無命已經各自在木箱裏休息了,陸小鳳看著被拿來當“床”的木箱,突然覺得想出這個辦法的,真是一個聰明人。相比之下,在外麵又冷又餓,還不如呆在木箱裏麵暖和。既然這樣,他為什麽要把花滿樓拉出來?


    陸小鳳思考了一下,沒有得到答案,搬了兩把椅子回去了。


    自己一把,花滿樓一把,等兩人都坐下,陸小鳳才說了起來。


    花滿樓微笑的神色,漸漸隱去,他聽了一陣,說:“你真的是一個很會惹麻煩的人。”許多人一輩子都碰不到這麽多麻煩,但是陸小鳳卻一件又一件的遇上了。而且一件比一件麻煩,也一件比一件大。


    陸小鳳苦笑。


    他一向不怕麻煩,可是這一次,總覺得已經不是麻煩的問題了。


    “花滿樓,你真的確定,那位江姑娘,真的不是帶你來那位江姑娘嗎?”陸小鳳又想到一個疑點,他每次見到江離的時候,她從來都不用發簪,隻是隨意將那一頭白發披在背後,或者說,正是因為這根發簪丟了,所以她才如此。


    其實江離隻是因為懶罷了,反正臉好,哪怕剪一個板寸也能迷倒無數,更別說她隻是長發披肩罷了,江湖上女俠打扮一向是走在時代前沿的,束縛相對大家閨秀少很多。江離披個頭發,在大家看來,並不算什麽。


    花滿樓想起陸小鳳之前的經曆。大鵬金王一案,幕後黑手是陸小鳳的朋友霍休,另一個案子,繡花大盜,最後犯案人竟然是請陸小鳳來調查此案的六扇門總捕金九齡,而且他的紅顏知己薛冰,也因為陸小鳳的疏忽死去了。


    這兩件事情之後,陸小鳳仍然繼續管閑事兒,看起來還是那個陸小鳳,可實際上,他感覺有些累了。過去的陸小鳳從來不會隨便懷疑朋友,但是他現在拿不出絲毫證據,便懷疑那位江姑娘,花滿樓覺得他應該幫幫陸小鳳。


    “腳步聲與聲音都差很遠,應該隻是巧合。”花滿樓堅定的說。“那位江姑娘身上並無絲毫殺氣,不像壞人。”


    陸小鳳再一次得到肯定的答案,鬆了一口氣,將懷疑塞回了心底。


    與其說,他是懷疑江離,是因為什麽陰謀接近他,倒不如說是愧疚心裏在作怪。江離讓他想到了薛冰,雖然她比薛冰更漂亮,武功更高,脾氣也更“古怪”,但是活人再好,與一個死人比較的時候,死人常也會被美化的。


    陸小鳳曾經覺得薛冰這個母老虎雖然也有可愛的時候,但大部分的時候都很可怕,他是一個浪子,浪子本來就沒有家,也不該為任何人停留,可是當薛冰死了,他突然覺得,浪子有一個家,也沒什麽不好。隻可惜他想要有家的時候,可以和他組成家庭的人已經不在了。


    其實陸小鳳就是在痛恨逐漸忘記薛冰的自己。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混蛋,可是那又有什麽辦法?不混蛋的還是陸小鳳嗎?他陸小鳳罵自己一百遍,一千遍,死去的人也不會回來了,所以他隻能繼續混蛋下去!


    “前往白雲城之後,等葉城主傷勢好些,我們就可以返回中原了。”陸小鳳不想說太過沉重的話題,輕鬆轉開。“聽說白雲城的白雲乃是一絕……”陸小鳳剛說了這句話,頓時想打自己一個嘴巴子。


    “好。”花滿樓神色舒展,道:“我雖然看不到,也能用耳去聽。”


    “隻可惜沒有酒,實在是有些遺憾。”陸小鳳放下心事,便說起笑來。


    花滿樓道:“你這酒鬼,真是三句離不得這字。”


    陸小鳳說:“有酒喝的陸小鳳才是陸小鳳,沒有酒的陸小鳳,那隻是陸小雞。落毛鳳凰不如雞。”


    花滿樓失笑。


    “你至少在一個時辰之內喝過酒,而且是好酒。”花滿樓聞到了陸小鳳身上殘留的酒意,說。


    “一個時辰之前的陸小鳳有酒喝,但是一個時辰之後的陸小鳳沒有。”陸小鳳突然有點後悔自己走得太急,沒有帶兩壇酒離開。


    陸小鳳開始滔滔不絕的跟花滿樓說起分開這段時日,他身邊發生的趣事。


    聽到陸小鳳說到江離因為兩碗混沌,便抓了他修房頂的事兒,他笑了。


    花滿樓說:“這位姑娘做的不錯,若是你下次再喝我的酒,不妨也幫我照顧一下百花樓的花兒吧。”


    陸小鳳與花滿樓兩人這麽聊著,一夜便過去了。


    白雲城的輪廓,也漸漸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


    葉孤城起的很早,他傷的是咽喉,影響不大,主動來替換陸小鳳的位置。


    陸小鳳想著到了白雲城再休息,便和花滿樓在一旁養神,也沒去睡覺。


    片刻之後,西門吹雪也起了,他肺腑隱隱作痛,不能動用內力,便一招一式的在練習劍法基本功。


    荊無命是接下來起的,他鑽出箱子,拿起魚叉,跑去叉了點魚回來。


    江離醒過來的時候,便聞到了一陣淡淡的混雜腥氣與香氣的味道。


    荊無命正在烤魚,陸小鳳也在烤魚。他們一左一右兩個火堆。隻是荊無命還剩了點調料,這是昨天江離給他蘸生魚片的,而陸小鳳隻有魚。因為距離白雲城不遠了,西門吹雪與葉孤城皆說不用。陸小鳳給花滿樓烤了一條,自己吃剩下一條。雖然有點焦了,倒也津津有味。


    江離掃視一圈,這艘船就這麽大,根本藏不了人,她問:“這船上隻有七個人?”


    此話一出,陸小鳳瞬間反應過來。


    那個被打暈的落魄書生還暈著,但是那個中迷藥的少年,卻不見了。


    他們本該是八個人。


    茫茫大海,這麽一個少年能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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