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廚房裏的霜月發不出聲音。


    望著在黃瀨自己全額付款買下的這所新公寓裏重疊著身體的黃瀨與青峰,幾分鍾前還在為黃瀨洗手作羹湯的霜月生理性的顫抖了起來。


    “……”


    惡心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湧起,連帶著胃部也微微痙攣著扭痛了起來。黑曜石一般的瞳孔中倒映出黃瀨和青峰那糾纏在一起的身體,想要抬手捂住嘴巴抑製住胃部翻攪的霜月最終卻隻是手指微動了兩下。


    ——霜月難以用言語來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或者該說,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語言都無法組合拚湊出霜月的感覺與感情。


    “小青峰……小青峰你——”


    不斷地喊著青峰的名字,讓青峰感覺到自己存在的同時也像是要把青峰刻入自己靈魂一般狠狠地感受著青峰的存在;這樣的黃瀨曾經一度讓霜月以為她已經用時間擦除掉了他身上屬於青峰的印記。


    總是“班長!班長!”的喊著,像個小尾巴一樣黏住霜月。還對霜月說過“有班長在我的身邊,真的是太好了。”、“我啊,沒有班長一定活不下去。”這樣的話。認真的近乎脅迫的用“被班長丟下的話,我,會死哦。”這樣的說詞把霜月綁在身邊。黃瀨讓霜月有種他非她不可的錯覺。這種錯覺甚至讓霜月擔憂起了自己的死會對黃瀨造成多大的打擊與傷害。自己的死會不會導致黃瀨認為自己又一次被孤零零的留下了,從此一蹶不振,陷入比失去籃球、被青峰拋棄後更糟糕的狀態裏。


    可也就是這樣的黃瀨,十幾分鍾前剛和青峰一起進門就纏綿激吻著脫了一地的衣服,現在正心無旁騖地在青峰的體內衝刺著。就連自家公寓的廚房裏有其他人在的事情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此刻,霜月才勉強分辨出了自己那亂七八糟的心情裏摻雜著多少諷刺。而這些諷刺又是怎樣提醒著她自己她之前是有多麽的自作多情。


    一點點。哪怕黃瀨在抱青峰的時候隻有一點點猶豫,霜月都不會有現在這樣的心情。可,眼前的事實就是如此的殘忍。黃瀨沒有給霜月任何能夠妄想“這個人或許在他的舊情人麵前想起過我”的機會。


    輕易的就接受了青峰的歸來,輕易的就接受了青峰的邀請,輕易的將自己的存在拋出腦外。這是何等的薄情又何等的深情?可惜,霜月不是承受那深情的一方。


    過於可笑的感覺霜月勾了勾嘴角,然而她始終笑不出來。即使心已經支離破碎到不可修補的地步,霜月卻也還是流不出哪怕隻是一滴的眼淚。幹涸的眼眶澀得發疼。臉部的肌肉細不可查的扭曲著回不到正常的狀態。


    ——霜月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樣的表情來麵對眼前的這一切,來理性的梳理自己這份無以名狀的心情。


    (……這又不是什麽背叛。)


    自己和黃瀨不是情侶。自己和青峰更是沒有什麽關係。自然,自己也沒有立場去插手黃瀨和青峰之間的問題。


    (這是黃瀨君和那個人、青峰大輝的事情。)


    這是隻屬於黃瀨和青峰兩個人的事情。這是隻有他們兩個人能去主導、幹涉和做決定的事情。他們兩的事情和霜月這個旁觀者沒有任何的關係。


    中學,三年。


    高中,三年。


    大學,四年。


    十年。和許多人相遇又分開的十年。反反複複不停地重複著跟在黃瀨身後的行為的十年。十年之後,蒼崎霜月依然隻是一個“旁觀者”。一個什麽真心都得不到的、一個什麽權利都沒有的、一個什麽波瀾都掀不起的……旁觀者。


    (真是……不甘心啊。)


    會有這樣的想法,霜月自己也感到很詫異。


    可是還不等她自我分析完這樣令她自己都感到詫異的心情,霜月已然發出了聲音。


    “……真是意外呢。”


    “?!”


    邁步走出了廚房。以冰冷的視線掃過剛剛達到高|潮、此時臉上情|潮還未褪去的黃瀨,以及先是一驚,緊接著一臉不爽地瞪向了黃瀨的青峰。


    “黃瀨你這混蛋——”


    “班、班長?!”


    (啊……)


    看到黃瀨和青峰的臉色變化的異常精彩,霜月不知為什麽有了一種釋然的解放感。這種感覺就像是身處看不到盡頭的迷宮的路盲忽然之間發現出口就在眼前那樣充滿了驚喜、難以置信;安心的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充滿了也對自身之前沒有看到出口的事情感到難以置信,最後忍不住自嘲起來。


    “喂,黃瀨——”


    “而且,”


    沒有給青峰發問的機會,霜月平靜地望向了黃瀨。


    “上演活裏大放異彩、在哪個球隊都會成為絕對ace、備受各界的期待,來年nba選秀必定能加入nba的日本籃球界天才……青峰大輝。以及——”


    自己是在做什麽呢?霜月不知道。誠如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說這些話是想要怎麽樣一樣。


    “高中三年級的冬天宣布徹底從日本高校籃球界隱退,此後也不會再以球員身份參與任何籃球活動。個人迷你cd一上架就遭到瘋搶,寫真集再版了數次還在加印,明明紅得發紫卻堅持不深入演藝圈。有所保留的態度反而刺激了不少女性fans變成死忠,現在就讀於航空學院的超人氣模特兒……”


    霜月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臉部那僵硬的肌肉終於能夠動作了,自己在黃瀨和青峰的麵前露出了應該算是笑容的表情。


    “黃瀨涼太。”


    (神啊——)


    霜月不止一次的思考過: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嗎?


    (如果你在……)


    如果有,為什麽在自己痛苦的時候神沒有拯救自己?


    如果沒有,為什麽在自己絕望的時候給予自己一縷細如蛛絲的希望?


    (我一定,)


    (要把你大卸八塊。)


    受夠了。


    已經受夠了。


    受夠了所有的獨自忍耐。


    受夠了所有的悲歡離合。


    要是光明的前方是黑暗,那還不如一開始就沉浸在黑暗中好了。


    要是希望的前方就是絕望,那還不如一開始就被絕望淹沒,在絕望中溺死好了。


    小心翼翼地懷抱著所謂的“希望”,卻在最需要希望的時候發現自己懷中的“希望”不過是被人裹了層名叫“希望”的金箔的絕望。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令人難以接受的事嗎?至少,對她蒼崎霜月來說:沒有。


    可笑的是自己還以為經過了這麽些年的陪伴,黃瀨真的會把自己放在心上,黃瀨真的會有一點點在意自己。一廂情願的把黃瀨隨便說出的話當真,一廂情願的相信黃瀨已經改變了。


    自嘲地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霜月自己都看不起心裏想著要“別無所求”,結果還是不自覺的對黃瀨抱著虛幻妄想的自己。


    “兩位請繼續?這樣有趣又還難得一見的好風景就這麽結束了實在可惜。”


    (“守護天使”?那種東西怎麽可能存在。)


    打從一開始蒼崎霜月就不是什麽守護天使,隻不過是一個stk跟蹤狂而已。


    (什麽都不會改變。)


    stk到死都隻是stk。


    一如無論黃瀨如何深情如何純粹,他都既薄情又殘酷。


    “你們不是好久沒做了嗎?應該能更*一點的?”


    隨口挖苦著麵前的黃瀨與青峰,霜月來到黃瀨的身邊坐下。


    “旁觀就當成是封口費吧。”


    (破壞掉算了。)


    “班長,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即使覺得默許了自己任何時候到這所公寓來的黃瀨的問題很愚蠢,霜月也還是好好的回答了黃瀨的問題。


    “司波教授的講義掃描,我的筆記也在裏麵。”


    銀色的u盤被放到了黃瀨的麵前。


    “那為什麽……班長會知道小青峰的事?”


    (心心念念的全是“小青峰”、“小青峰”呢。)


    看不慣眼前這個大腦裏裝滿了青峰的事情的黃瀨,霜月故意繞起了圈子:“震動整個籃球界、掀起籃球界新風暴的日本人,沒有日本人會不認識青峰君的吧?”


    “我不是那個意思!!”


    “班長你應該知道我想問的不是那個!!”


    不出霜月的預料,黃瀨果然急了。


    “我想知道的是班長你怎麽知道我和小青峰好久……!”


    “好久、沒有……那個……”


    破壞掉。


    “黃瀨君有想過嗎?”


    “為什麽想給你送講義的女孩子那麽多,能送到你手上的講義卻隻有我給你的這一份?”


    破壞掉破壞掉破壞掉。


    破壞掉所有讓自己會錯意的事物。


    破壞掉自己心中還殘存的任何感情。


    “真是令人憐憫的頭腦,讓人哀歎的情商……黃瀨君,你果然是個除了臉好看以外完全沒有任何優點的笨蛋啊——”


    (我討厭黃瀨君。)


    (最討厭了。)


    討厭到用這樣傷人的話語去刺傷他。


    (我多半,也討厭青峰君。)


    (……不,這個時候說“恨”更加貼切吧?)


    霜月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去“恨”一個和自己沒什麽交集的人。


    可是恨就是恨,嫌惡就是嫌惡。和愛一樣,恨和嫌惡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更不需要什麽交集。


    (但,那又怎樣?)


    恨了的話,青峰就會消失嗎?嫌惡了的話,黃瀨就會在意自己了嗎?


    單方麵的恨和單方麵的愛都一樣是一個人的事情。


    (所以破壞吧。這種單方麵的聯係。)


    全部,所有,一切,都破壞掉好了。


    “我知道黃瀨君喜歡弄髒自己曾經最為憧憬的ace的口腔、嘴唇和臉。”


    “也知道黃瀨君的童|貞是給了青峰君。”


    “還知道青峰君的處|女是給了黃瀨君。”


    暴露了屬於黃瀨和青峰兩人的秘密時也同時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再不用隱藏些什麽的霜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暢。


    “第一次是在高中三年級的冬天。看著從球場上下來、渾身汗濕的青峰君,黃瀨君居然就興奮起來了呢。”


    笑彎了眼,霜月溫聲道:“真的是變態啊。”


    “不過發現黃瀨君興奮了起來,主動開口獻身於黃瀨君的青峰君也是變態呢。”


    霜月討厭黃瀨,也討厭青峰,可霜月不討厭黃瀨和青峰的“變態”。因為以霜月的標準來說,黃瀨和青峰遠遠算不上是什麽變態。霜月知道自己這麽說有把黃瀨和青峰拉下水、變成自己的“變態同伴”的嫌疑。但對於什麽都能冠以“變態”二字、用以貶低其存在的一般大眾來說,霜月、黃瀨和青峰就是不折不扣的變態。


    (反正大家都是變態。)


    半斤八兩彼此彼此。誰也不比誰高貴。


    “不過沒關係,世界上的變態很多。”


    從座椅上起身,霜月在黃瀨和青峰的麵前拉起了自己的裙擺。即使不去看自己的雙腿之間,霜月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產生了怎樣的變化。


    “看,這裏也有一個變態。”


    不知是沉浸在了解放的快|感之中,還是因為過度的衝擊變得無法正常思考了,霜月朦朧地想著自己之後要做些什麽,或者該說是還能做些什麽。


    “你究竟……想說明什麽?”


    “說明?不。”


    (啊……說起來……)


    聽到青峰問題的霜月放下了自己的裙擺。接著又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土氣的藏青色百褶裙。


    “隻是打個招呼而已。”


    (嗯,總之——)


    “黃瀨君,後天下午是司波教授布置的報告上交的最後期限。”


    霜月想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因為習慣往往能超越愛憎,讓人回到再熟悉不過的固定軌道裏。


    現在的霜月便是因為這種習慣而想到了自己之後要做的事情。


    “還有,下次不要再把家門的備用鑰匙放門口的盆栽下麵了。上次拿走你內褲的就是發現了你把備用鑰匙放在那裏的年輕管理員。寄他用過的避|孕|套、寫了一學期惡心情書給你的人也是他。”


    (先去把沒做完的事情做完吧。)


    “在我處理掉他以前,黃瀨君請多注意安全。”


    慣性的謙卑著。慣性的淑女著。慣性的朝著黃瀨與青峰彎腰。慣性的打著其實根本沒有必要打的招呼。慣性的展示著自己的保護欲獨占欲以及對黃瀨的所有權。


    “那麽,晚安。黃瀨君,青峰君。”


    (總覺得……好冷呢……)


    呼吸著傍晚的冷空氣,隻身走在微暗的街道之上,霜月睜著無機物一般的深黑色雙眼,透過鏡片望著這個並不美麗的世界。


    有什麽溫熱的東西從她的鼻孔裏鑽了出來,熱熱的滴落在了她的唇上,接著又宛如活物一般迅速往下爬去。


    “……”


    用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以及鼻子,愣愣地望著自己手指上那抹黏膩的猩紅,霜月很快挑起了嘴角。


    “神啊,其實你是存在的對不對?”


    像是要用帶血的手指去觸摸天空中那混合了紫色的赤紅殘陽,霜月輕聲笑了出來。


    “我果然,還是想把你大卸八塊啊。”


    嘀嗒嘀嗒嘀嗒——


    霜月仿佛能聽到這樣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開會開的暈乎乎的……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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