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仔,真是狡猾呢。”


    跟著赤司出了總統套房,和赤司一起坐上電梯的紫原沒有去看走在自己前麵的赤司。


    “哪裏?”


    “全部。”


    紫原那斬釘截鐵的回答讓赤司失笑。


    “赤仔你早就知道蒼親的家庭狀況了吧?但是赤仔你什麽都沒有告訴我。”


    孩子氣的嘟著嘴,鼓起臉頰的紫原輕聲道:“赤仔早告訴我這些,我肯定也能為蒼親做些什麽的。”


    (其實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赤仔沒有錯。)


    (也知道赤仔沒有必要一定要把這些事告訴我。)


    其實紫原自己也知道自己對赤司說這些不過是想把自己沒能為霜月做些什麽的責任推到赤司的身上去。因為自己如果真的為霜月考慮過,紫原真的想為霜月做些什麽,紫原早就去做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馬後炮的怪赤司沒有告訴自己霜月需要幫助。


    況且,就一般的情況來說,就連赤司也不該插手霜月的私事。霜月的家庭狀況也輪不到赤司來管。赤司之所以插手了霜月的私事,幹涉了霜月的家庭是因為他在為霜月著想的前提條件之下發現了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來幫助霜月。


    (所以,)


    (錯的人是我。)


    紫原不清楚赤司花了多少的時間與心思來幫助霜月,紫原也不清楚為了幫助霜月,赤司在背後使用了怎樣的手段,動用了哪些人和關係。不過,紫原能想到赤司做到這些事情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的這麽容易。


    就在自己沉溺於霜月的身體的時候,就在自己希望霜月能沉溺於自己身體的時候,就在自己強迫或是半強迫的讓霜月接受了自己的時候,什麽都沒有對人傾訴的赤司默默地執行了他自己所製定的計劃,並且成功的達成了自己的目標。


    (赤仔果然永遠都是正確的。)


    心中湧起對自身的嫌惡。感覺無論是赤司或是霜月都離自己如此遙遠的紫原暗暗的握掌成拳。


    (……但是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想為蒼親做些什麽啊——)


    就在紫原如此想著的時候,赤司的聲音再一次在隻有兩個人的電梯裏響起了。


    “你想為她做些什麽嗎?紫原。”


    “赤仔……?”


    目光循著聲音的來源方向看去,紫原看到了回頭的赤司。


    “那就服從我吧。因為我的話是——”


    “絕對的。”


    垂下倒三角的眼睛,補上赤司未說完的後半句話,紫原已經明白了自己該做些什麽。


    (聽赤仔的話一定不會有錯的。)


    另一邊,站在總統套房客廳之中的霜月透過落地窗看著窗外的萬家燈火。赤司倒給她的熱飲已經涼透。握著那還有些許餘溫的杯子,霜月稍微躊躇了一下之後還是將那看不出有些什麽成分的飲料喝了下去。


    (如果是赤司君的話——)


    赤司是正確的。絕對的正確。


    相信這樣的赤司,霜月想哪怕自己手中的這杯液體自己明知是毒藥。隻要赤司開口,自己就會毫不懷疑地把這杯液體喝下去。


    『“死”是每個人的最終結局。既然沒有和這不一樣的結局,你的“死”又有什麽特別?』


    在赤司給霜月的資料夾裏,在其中一疊資料之中,有一張便簽紙上寫著這樣的幾句話。那端正的字跡霜月沒有看過,但她完全能夠想象這樣端正幹淨又充斥著某種沒有猶豫的銳利字體是怎樣被赤司書寫出來的。


    (……是的。)


    每個人都會死。每個人的最終結局都是死。


    (我並沒有什麽特別。)


    窗前的霜月微笑了起來。


    對赤司來說霜月腦內是不是有腫瘤這件事根本無所謂。在赤司的麵前,霜月不是個病人。赤司對霜月沒有同情,也沒有憐憫。


    微笑著的霜月流出了眼淚。


    不是“沒有母親的小孩”,不是“前妻留下的拖油瓶”,不是“可憐的病人”,隻是被人當做一個“人類”來看待是如此令人喜悅的事情,霜月還是第一次知道。


    人生已然跌落穀底。深淵之中的霜月無法想到比隻能用死來一了百了更糟糕的人生。


    (所以——)


    在死之前自己想做的事情真的已經沒有了嗎?自己最後的願望真的隻是再看黃瀨一眼嗎?自己真的要卑微到需要浪費母親豁出性命才給予了自己的這份生命才能還清蒼崎家對自己的養育之恩嗎?


    (反正人生沒有“死”之外的結局。)


    但是霜月眼前除了“隻有死才能解決問題”之外還多了一個“大不了就去死囉”的選項。同樣是死,“必須”和“可以”是不一樣的。


    這是赤司為身在穀底的霜月垂下的一線蛛絲。霜月對這一線蛛絲來之不易心知肚明,可霜月卻不知道垂下這一蛛絲的人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垂下這一線蛛絲的。


    ——其實事情的發展早已偏離了赤司的預定。


    赤司最初並沒有打算出麵。一是他不希望自己的動向被家族裏的其他人掌握,二來是他不希望以恩人的身份出現在霜月的麵前,也不希望霜月覺得自己對她有恩。所以不打算改變自己和霜月之間這種“不相幹的人”的關係的赤司最初是讓早已退休、但仍然對主人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代替自己、按照自己的預定目的來安排一係列的事物的。


    政治與商業不能一概而論,但是沒有商業,政治是不可能成立的。說的更直白一點,那就是政治家和他們的政治理念都需要錢來支撐。身為日本屈指可數的大財閥的繼承人,赤司要動用社會福祉機構可以說是非常簡單的。真正麻煩的是其他一係列的後續處理。


    通常來說社會福利機構或是兒童福利機構的需要接到真實可信的通報之後才會出麵幹涉需要幫助的孩子的家庭。福祉官一般會試圖先與孩子的家人接觸,在進行家庭訪問之後確定孩子確實需要幫助之後才會主要以協商的方式幫助孩子。整個過程當中需要牽涉到的問題非常的多,也因此解決問題需要花相當長的時間。


    一般情況下像霜月這樣堅稱自己沒有遭受虐待的孩子,不管有沒有明顯的外傷都會由於取證困難而耽誤福祉官與福祉機構的判斷。當福祉官和福祉機構判斷孩子遭到了家庭虐待之後,受到家庭虐待的孩子會暫時與監護人隔離。這些孩子通常會被集中在一起,在找到新的監護人或是福利機構與監護人達成協議以前住在相關的機構之中。在這期間,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孩子對於自己今後的監護人是誰這個問題是沒有發言權的。即使有發言權,那也僅僅是福祉機構參考的一環。


    赤司原本的想法是一切都按照福祉機構的普通程序來走,隻是自己在背後稍微推波助瀾,加快整個流程的進度。霜月的監護人赤司交給了老管家來選。以老管家的眼力,他必定能選出最適合霜月,同時也不會讓霜月感到出現的突兀的監護人。


    問題的麻煩之處在於被派往蒼崎家的福祉官眼看著幕後的大人物這邊已經篩選出了幾對最合適做霜月新的監護人的夫妻,自己這邊收集霜月遭到家庭虐待證據的調查卻是毫無進展。太急於將事情辦成,好賣人情給他不知道其真實身份的大人物。那位福祉官竟然威脅霜月的父親要是他不把女兒的監護權讓出來,就要把霜月遭到家庭虐待的事情公之於眾——這樣的醜聞如果被公布出來,門徒本就不多,本家也日漸衰微的茶道世家蒼崎家馬上就會變成眾矢之的。公眾和福祉機構的討伐聲中,等待著蒼崎家的隻有覆滅的命運。


    以為自己這一招非常高明的福祉官沒想到在霜月的父親開口前,霜月的繼母已經怒不可遏地出了房間。接著就發生了霜月被繼母掌摑的一幕。這下子這位福祉官終於得到了霜月受到了家庭虐待的證據。


    得知發生了什麽的老管家迅速的把那位福祉官排除出了計劃。接下來的調查中老管家發現了很多連霜月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知道的事情,其中當然也包括霜月患有腦腫瘤的事。一五一十的將自己調查到的東西全部告訴了赤司,老管家也意外於事實再一次被赤司言中——在福祉官調查霜月遭受家庭虐待無果以前,赤司就已經肯定霜月在蒼崎家遭到了虐待。


    誰能想到全中聯賽開賽的初日,霜月會意外地撞到後頭部而被送進醫院裏去呢?又有誰會想到全中聯賽的最後一日,從病床上醒來的霜月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全中聯賽的會場去呢?


    至少,赤司沒有想到。


    作者有話要說:說一點(怎麽都好)的東西。


    其實文中的兒童福祉官在日文中是用漢字寫的福祉司。但是福祉司什麽的總覺得很難理解,所以最後寫成了福祉官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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