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禾蔚藍想太多了。


    當看到前一天還緊閉雙眼半死不活的某人,現在已經自力更生地剝起了橘子皮,她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這就好比自己已經懷著必死的決心吃下了一坨屎,卻被告知:****了吧?這是巧克力!


    可是就算這是巧克力又有屁用,還不是一股屎味……


    禾蔚藍算是看清了,趙朗吉人自有天相,這麽大一塊板都砸不死,生命力頑強地猶如那離離原上草,小強見了都得跪著走。


    仔細想想,還挺恐怖的。


    趙朗餓得前胸貼後背,恨不得把餐盤一起吃了,腮幫子裏塞滿了橘子瓣兒,偷摸著抬眼一瞟,就看見禾蔚藍用看著生化物種的眼神打量自己。


    趙朗喉嚨一緊,橘子水差點從鼻子裏噴出來。


    禾蔚藍對他的行為倍感嫌棄,突然很不想承認自己喜歡他的事實,連帶著嫌棄起了自己。


    但趙朗顯然沒她這麽悲觀,自己的爸媽——主要是媽——憑著多年練就的一雙毒辣眼睛,慷慨地施舍給了他能和禾蔚藍獨處的時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為了能讓她待久一點,自己不說話都行啊……


    好吧,他就是這麽賤。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趙朗奉行沉默是金的原則,極力把自己融進病房裏一塊最美的風景的時候,禾蔚藍先開了口:“感覺如何?”


    趙朗又一次被驚悚到,反映了很久才確認她是在詢問自己,整個人都受寵若驚了。他咽了口唾沫,呆滯地答:“還……還不錯……”


    禾蔚藍又道:“要不要叫醫生來看看?”


    趙朗聞言恨不得把頭甩掉。


    開玩笑吧,怎麽能讓醫生來壞他的好事!


    禾蔚藍看他動作清晰流暢,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這才放心,確認這貨的自我修複能力遠非常人能及,基因強大,怕是能逆天。


    她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尷尬,隻能接著沒話找話:“喂,你還能記起來那天的事兒麽?”


    趙朗用盡洪荒之力調轉腦細胞,也隻能隱隱回憶起一些無關緊要的片段,就好像躲在房裏看片兒(你懂得),正到激情處,突然就斷電了,或者網頁跳出一行字,告訴你以下內容要收費。


    這時候的心情,是完全可以化成殺人的動力的。


    可趙朗這時候不敢,縱使他把每天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醫生打成篩子,也不敢傷麵前人的一根汗毛。


    禾蔚藍也是看出他慫,難得的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一本正經道:“你知道嗎,你都上新聞了。”


    趙朗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茫然地盯著她。


    她裝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欲言又止,在對方痛苦又不敢多言的幽怨眼神中,輾轉幾次,方才開口:“你要火了。”


    此話如同放屁。


    等了這麽久,還是沒有得到實質性的內容,倒是把自己的好奇心釣到了最高,終於,他鼓起勇氣問:“快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禾蔚藍正了臉色,一本正經地說:“你被網絡上評為‘以最搞笑方式入院的人’……季軍。”


    趙朗心裏一驚,暗自腹誹現在的人一個個都閑的能下蛋了,自己幾斤幾兩不知道,竟然還有閑工夫管別人的死活,還搞什麽評選……可他也沒有底,總覺得因為這事兒,自己的老臉可能要保不住。


    也難為他,對禾蔚藍的說辭一向毫不質疑,即使是很久之後,他仍然會因為沒有吸取曆史的教訓,被禾蔚藍毫不費力地殺個片甲不留。


    禾蔚藍道:“我們倆在旅遊的事情你記得嗎?”


    趙朗被她那句“我們倆”弄得一愣,總感覺話語間像是多了點微妙的親近,又不敢多想,畢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收斂了心神,才緩緩點頭。


    “你走在路上,然後有女的來和你搭訕。”


    趙朗見她表情淡然,沒有一點,哪怕是一點點不樂意的模樣,不免有些失望,隻好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得意洋洋地問:“怎麽樣的?夠分量嗎?”


    禾蔚藍嘴角一抽,點頭道:“絕對夠。”


    趙朗摸著下巴一臉神往,像是個提前進入更年期的猥瑣大叔。


    “光是看著就有兩百來斤吧,顛兒顛兒的。”


    趙朗的笑容僵在臉上。


    禾蔚藍滿意地點點頭:“她還問你要手機號。”


    趙朗顫顫巍巍地問:“我……我給了嗎?”


    她搖頭,說:“沒給。”


    趙朗捂著胸脯,鬆了一口氣。


    禾蔚藍不卑不亢道:“你說要加她的微信。”


    趙朗一口氣堵在喉嚨,“咕嚕”一聲滑進了氣管,他賣力地錘著白花花的被單,用盡全身的細胞表示自己不相信。


    結果咳得太投入,連禾蔚藍急忙趕過來輕拍他的背脊,幫他順氣都沒注意到。等他緩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回到了原位,重新嚴肅地看著他。


    趙朗字字泣血,擲地有聲:“不、可、能!”


    禾蔚藍冷笑:“木已成舟。”


    趙朗道:“我不相信,除非是你讓我加她的,不然我連多看一眼都不可能。”


    見他說的認真篤定,禾蔚藍心中不免有些動容,但為了逐漸緩和兩人維係了好幾年的緊張關係,這個玩笑,是說什麽也得開到最後的。


    她又道:“不和你廢話,總而言之,你就死在這女人手上了。”


    趙朗沒注意他們的對話氣氛已經完全改變,自己竟然也越發大膽起來,還能還嘴了:“你接下來要是說我因為被這女人玩膩了拋棄,看破紅塵後拿起板磚拍了自己的頭,我就……”


    禾蔚藍忍笑:“就——如何?”


    趙朗一閉眼:“我就再拍一次!”


    禾蔚藍:“……”


    “沒那麽慘烈,”她輕輕搖了搖頭,看到了他略微放鬆的肩膀後,接著補充道,“那女人撲上來抱你,你就被當街推到了,腦子刻在了石墩子上,兩眼一翻就過去了。”


    趙朗:“……”


    如果還有一個詞語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就是心如死灰。


    他戰戰兢兢地問:“被撲倒……?”


    禾蔚藍點頭。


    “當、當街?!”


    禾蔚藍點頭。


    “還……還翻了白眼?”


    禾蔚藍眼皮一跳,艱難地點頭。


    趙朗無力地攤到在床上,氣若遊絲:“蔚藍,你親手結果了我吧。”


    正等著她的宣判,卻猛然聽到一聲輕笑,趙朗立馬把脖子抬起來,看見禾蔚藍臉上還來不及散去的笑容,像是冬日裏的一縷陽光,終於照進了自己封閉好久的心房,意識到了她是在耍著自己玩兒,但也因為她這片刻的溫柔,起了濃烈的眷戀之情。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她對自己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即使真真切切地見了,也恍惚是在夢裏。


    他產生一種想掐胳膊的衝動,可一看向她上揚的嘴角,便又不敢了。


    哪怕是在夢裏也行啊,這種夢,做一輩子也行。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禾蔚藍慢慢收斂起了笑容,用專注而真誠的眼神看向他柔和的側臉,柔聲道:“喂,趙朗,看在你是病患的份上,我以後對你好一點,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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