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瀨抬起頭準確無誤地對上了竹原的目光。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卻仿佛在瞬息間完成了一次無聲的交流。


    灰崎撇了撇嘴,看著眼前這奇怪的景象想著,真不愧兩個都是他合不來的類型啊。


    他張張嘴想說什麽,卻“嘭”地一聲消失在了空中。


    ……時間到了。


    體育館裏靜謐得可怕。


    黃瀨也沒想到灰崎會這樣在這種情況下回去,他一時間也顧不上為比賽失利心塞了,帶著點緊張地看著竹原,生怕他會問些自己回答不了的問題。老實說,即便是他,也被這大變活人的突兀景象嚇了一跳。


    竹原頓了頓,從樓上慢慢走了下來。


    “怎麽了,黃瀨君?”他像是什麽也沒看見,有點疑惑地詢問道——反正對方一向很擅長為這種事找理由。


    “啊哈,沒事,我們走吧。”黃瀨果然順著他的意思搖了搖頭,幹幹地笑了一聲。


    對啊,這樣的反應才是正常的。想一想,如果竹原問他灰崎為什麽突然消失了,這才像是出bug了嘛。


    兩個人靜靜地並肩走著,氣氛卻也不尷尬。


    “真難看啊,本來邀請你是想讓你看看我勝利的樣子的,結果完全成了喪家犬。”黃瀨苦笑了一聲,率先打破了沉默。


    “但比賽很精彩哦,對於觀眾來說這點比較重要。”竹原話鋒一轉,“不過作為a班一員,當然會覺得有一點遺憾。下一次一定得把場子找回來才行,對吧?”


    “至於喪家犬,不是還有a班嗎……所謂班級永遠是我們的大家庭……噗。”一時沒控製住,竹原被自己難得的煽情給逗樂了。


    “喂,太過分了吧!”黃瀨哭笑不得,鬱悶的心情倒是散了大半。


    過了會,他正色道:“說好了哦,下次我不會再輸了。”


    “嗯!”竹原也端正態度回應。


    比起容易慢慢變得懶散的中學生來說,兩個人的對話倒更像做什麽都幹勁滿滿的小學生多點,令人不禁莞爾。


    和黃瀨分頭後,竹原一個人慢慢走回自己家,卻在夏目家門口見到了一隻貓,正埋頭吃著放在地上食盆裏的東西,發出唏哩呼嚕的聲音。


    竹原怔了怔,這隻貓實在是太瘦了。肋條清晰可數地暴露在外,身體上的毛也掉了大半,隻剩下幾小撮掛在軀幹上,醜得簡直讓人吃驚。


    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後,那隻貓無比敏銳地抬頭望了過來,脊背微微弓起,爪子不安地在地上踏了踏,似乎自己再往前一步它就會立刻狂奔而去,消失在夜色裏。


    竹原身體先於意識地後退了兩步,站在了它的安全距離之外。他將目光上移,對上了站在圍牆內,隻露出一雙眼睛的夏目。


    夏目眼睛彎了彎,似乎是在笑,他將手舉過頭頂,輕輕朝著竹原搖了搖,並沒有發出其他聲音,似乎是怕驚嚇到他那位正進食的“客人”。


    竹原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意,這的確是夏目能幹出來的事。


    兩個人隔著一段距離,同樣等著直到那隻瘦骨嶙峋的貓舔淨了食盆。


    它無毛的禿尾在空中悠悠地晃了晃,心滿意足地踩著貓步優雅地離開了。


    夏目這才走出來收拾。


    “昨天在這附近看到的,真的嚇了一跳,看上去像是隨時都要死掉了,難以想象它就拖著這幅樣子過著每一天。”他回憶著那副場景,微微皺了皺眉。


    確實,竹原見過的貓都是豐腴的、柔軟而可愛的,這隻卻尖利而幹癟,任誰見到都會在各異的情緒之外產生一絲不忍。


    “你想收養它嗎?”他問道。


    夏目的眼瞳在月光下閃著溫柔的色澤,他搖了搖頭:“不知道,但就維持這樣的關係也很好。”


    “是呢。”竹原也不自覺放柔了聲音,“那麽,晚安。”


    回到家裏,7歲的中二生柯南正在埋頭苦寫作業。


    “在我找到住的地方前,拜托再讓我打擾一下吧。”


    被這麽懇切地請求了,竹原當然也不會冷酷無情地把他趕出去。


    他早先在無限“回”字的住宅區逛了逛,倒是真沒發現“江戶川”宅,不過卻多了座工藤宅。


    另外很有意思的是,滑頭鬼似乎也沒有被分配到宅子,難怪總是喜歡半夜爬別人家的窗子。


    聯想到對方從未進過校園的行為,竹原若有所思,這個世界,對妖怪會更苛刻一些啊。


    那為什麽還要特地選擇他們呢?


    ※


    經過籃球賽那件事,黃瀨突然發現籃球部經理清水千尋對自己的好感度漲幅非常不錯,似乎在不知不覺達到了一個高度。


    為了驗證這一點,他點開清水的麵板,果然,已經有58點好感度了,比起自己現在專注的北島還高了不少。


    說到北島,黃瀨鼻子都要氣歪了。


    灰崎刻意把北島的好感度刷到了95點,然後拍拍屁股把這個爛攤子留給了自己。現在他每天都得應付北島欲言又止的目光,還要抽空把好感度給刷回來,這幾乎已經成為一個不可能的任務了,北島對所有人來說都成為了一個雞肋的目標。


    不過……清水,黃瀨的目光一凝,落到了對方好感麵板上一個尤為陌生的名字上——殺生丸。


    後麵跟著的好感度是67點,目前是最高的一位。


    他覺得非常奇怪。


    他知道有一些攻略者可能不會轉進學校,而選擇將攻略地點設在校外,例如在竹原、荒木等十多名目標麵板上顯示出的“奴良滑瓢”,又比如他之前所以為的安倍晴明。


    這兩人的名字他都是首先在竹原的麵板上看見的,也通過竹原了解了一些他們的信息。


    但殺生丸沒有,除了清水千尋,這個名字並沒有出現在任何一個人的麵板上。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他所好奇的主人公殺生丸正在養傷。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被告知,必須得到15人的全心全意才能回去,或者攻克那所謂的真正目標,還能額外獲得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


    無稽之談。


    殺生丸甚至並不認為這裏是一個真正的世界,他在來這兒的第一天就發現了這個事實,天空上罩著層非常強大的結界,將這處空間與外界隔絕,借此豢養著一群生命氣息微弱的螻蟻。


    對他來說,要做的事情隻有一個——撕開這層結界出去。


    卻沒能成功,而且似乎惹怒了布下結界的東西,開始不斷製造怪物來攻擊自己——力量像是純種大妖怪,氣息卻腐朽而冰冷,是死物。


    但對方的意圖並不是殺死自己,隻是想暫時使他失去行動力,比如現在這樣。


    殺生丸半靠在樹幹上,身上的傷口緩緩愈合著,卻在下一刻重新崩裂開來,周而複始。


    【清水千尋好感度1】


    【清水千尋好感度1】


    【清水千尋好感度1】


    ……


    叮叮咚咚,那個一直吵鬧不休的聲音又在太陽落山前準時響起。


    殺生丸並沒有動,他知道有人在窺視自己。


    與他在這裏見過的其他東西都不一樣,這氣息帶著生機,清冽而誘人沉醉,似乎在勸慰他打開心房去接近。


    和他上次在這附近所見到的那具被咬得破破爛爛的屍體聞起來很像。


    這就是……所謂的目標。


    然而也不過是弱小的人類罷了。


    他微微闔上了雙目。


    ※


    竹原又在衝田的指導下練習劍術。


    他平時的基礎練習做得非常好,所以提升自己的方法隻有不斷地對戰,在數不清的失敗中吸取經驗。


    說起來很奇怪,盡管衝田比他強許多,但他卻在的一次次的接觸中漸漸習慣了對方的節奏,不自覺地調整了自身的呼吸、步調,陷入一種奇怪的境界裏去。


    他慢慢的完全看不見其他,眼裏隻剩下那一把竹劍,對敵的方式也早已忘記,一切都遵循著本能來揮動手中的劍。


    迎麵砍向對方竹劍的那一瞬間,手腕傳來熟悉的痛感,眼看下一秒手中的劍就又要掉落在地——


    他在這一刻卻突然想到,到底有沒有可能,握住呢?


    這念頭剛起,他雙手就已經死死地握在了劍柄之上,抵抗著施加給自己的不明力道的同時,用盡全力地朝著衝田揮過來的劍劈了下去。


    竹劍碰撞間,發出巨大的“啪”聲,兩支劍同時從中斷裂,碎片完全不科學地以高速向兩旁飛濺,甚至有一片深深地嵌進了一旁的樹幹。


    “爆炸了?”衝田甩了甩隻剩半截的竹劍,感歎道,“完全是漫畫式的場景啊。”


    莫非出了《銀魂》,他又跑到另一個二次元去了?


    竹原和他一樣吃驚,他的手掌因為麻木而微微發著抖。


    但他很快笑了出來:“真有趣!”


    不是他一貫的平靜笑容,是笑出聲來的情難自抑。


    衝田晃晃腦袋:“終於輸得傻了嗎?”


    他從地上撿起自己的菊一文字,像是想到了什麽好主意似的,挑了挑眉:“我說,什麽時候也去找把真正的刀吧。”


    竹原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呢。”


    說不定很快就能用上了。


    今天晚上7點,正是北島所安排的追悼會時間,地點在小樹林入口的第三棵樹。


    竹原收斂了笑意,彎腰將竹劍的殘體收起來,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還有半個多小時,他決定去趟花店。


    卻在半路上遇見了與他同一目的地的白蘭。


    “晚上好,涉君~”白蘭牽著他的狗,淡淡地笑了。


    竹原也朝著他微微頷首:“晚上好。”


    他看著一副興高采烈樣朝他狂搖尾巴的五花肉,淡淡地轉開了臉。


    “說起來,涉君打算送什麽花呢?”進到店內,白蘭環視了一圈。


    他伸手在一旁還帶著水珠的白玫瑰花瓣上輕輕彈了一下。


    告白時,它的花語是足以與你相配,現在卻是對故人的追思與哀悼,再恰當不過的花朵。


    但他最終掠過這個選項,選擇了白百合。


    竹原沒怎麽猶豫,中規中矩地選擇了兩束白色馬蹄蓮,讓店員包了起來。


    “還以為涉君會送些更特別的呢。像是……這樣的。”白蘭彎腰抱起一盆含羞草,頗為滿意地和白玫瑰一起結了賬。


    一路上五花肉都精力滿滿地用頭小力地撞著竹原的小腿,似乎疑惑他為什麽不搭理自己。


    白蘭玩弄著抱在懷中的含羞草,見這一幕感歎道:“納德君,很活潑呢。大概是不能理解今天到底要去哪裏吧,和它說了鬆川的事,也完全聽不懂。”


    “不過,想著或許鬆川同學會想見它,就把它帶過來了。”


    “畢竟隻是隻狗嘛。”竹原隨口敷衍著,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到現在還在發著抖,可能明天起來會覺得非常酸痛吧。


    他並沒有去參加鬆川的葬禮。


    親手操辦了父母的葬禮後,他對這樣的儀式已經感到麻木,無法再像從前一樣抱著肅穆的沉痛,他沒有眼淚可以為她流。


    但這種非官方性質的追悼會卻不同。


    在月光很美麗的夜晚點亮一排燭火,所有人麵對麵圍坐著,輕輕依次講述著與死者發生過的往事,是要帶著愛與祝福進行的哀悼。


    他以前並沒有參加過。


    走到約定的位置,已經有幾個人提前在等待了。


    其中就有澤田綱吉,他局促地抱著兩隻小熊,臉龐被燭光印得帶著毛茸茸的暖意。


    “竹原君,白蘭君。”看見他們抱著的花,綱吉可能覺得自己有點蠢,把兩隻熊抱得更緊了些。


    緊接著他看到了白蘭手中牽著的幼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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