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胡說八道!”亦萱瞪了她一眼,又心疼又氣悶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你絲毫關係都沒有,你不要亂說!”


    又連忙問瑞珠,“莫心妍到底怎麽樣了?”


    瑞珠搖搖頭,臉色很不好看,“請了大夫了,據說,情況不大好。”


    亦萱心中更加氣悶,這莫心妍到底在搞什麽?偏要鬧得人不得安生才好麽?口口聲聲說愛月娘月娘,難道不知道這樣的做法會給月娘帶來多大的傷害,會給她下半輩子造成多大的陰影麽!


    “母親!”月娘緊緊揪著亦萱的衣袖,心裏害怕到不行,“母親,我們去看她好不好?我們一起去看她好不好?”


    “好好好,母親答應你,這就去看她,這就去。”此時此刻,她除了祈禱莫心妍大難不死,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莫心妍暫時被安置在了前廳旁的抱夏內,除了將軍府專門的大夫外,孫明珠也被請了過來,皆因為此事實在不宜聲張外傳。


    亦萱跟月娘一路疾行地走了過來,月娘走的飛快,小臉上倉惶一片,可以看得出她是真的害怕。


    亦萱心裏也怕,她雖然厭惡莫心妍,莫心妍就算死了她也不會有多大的感覺,但是現在時機不對,太不對了,莫心妍不該死在將軍府,也不該是自殺。


    亦萱一進屋子便看到顧廷睿陰鬱地坐在梨花木座椅上,他眉頭緊鎖,雙手僵直地放置在雙膝上,指關節一片泛白。


    大夫正在內屋盡力搶救,屋子裏壓抑地一點聲息都沒有,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們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廷睿……”亦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被這氣氛壓得喘不過氣來。


    顧廷睿抬頭,一向深邃冷凝的眸子此刻微微泛紅,人看上去也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似是蒼老了許多,他望著亦萱關切憂心的麵容,張了張嘴,才沙啞著嗓音道:“是我逼死了她。”


    亦萱的心“咯噔”一跳,一日夫妻百日恩,縱然顧廷睿有不喜莫心妍,但他們畢竟曾是夫妻,畢竟曾經肌膚相親,畢竟,莫心妍那樣愛他,顧廷睿是不可能對莫心妍的死無動於衷的。


    若莫心妍真死了,怕是他們之間將有個永遠都解不開的心結。


    “父親,母親她,死了麽?”月娘紅著眼眶走上前,話一說出口,眼淚就“啪嗒”“啪嗒”直掉下來。


    她居然叫莫心妍母親!


    其實,在月娘的潛意識中,莫心妍,真的就是她的母親吧!


    亦萱的心一點點鈍痛起來,可更讓她覺得難以忍受的是,顧廷睿居然搖搖頭,伸手摟住月娘的腰,悶悶道:“沒有,你不要胡思亂想,你母親會被救活的。”


    這一刻,讓亦萱覺得她像個外人。


    她緊緊咬著唇,唇瓣上磕出一道白痕,直到口腔裏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她才漸漸緩過來。


    趙亦萱,你不能這般小心眼。


    亦萱一遍遍告誡自己,才扯開唇,盡量平緩地安慰他們兩父女,道:“你們不要太擔心,有明姨在,她醫術很厲害的,定會把莫心妍救活。”


    月娘眼淚汪汪地看著亦萱,隨後撲進她的懷裏,放聲大哭道:“母親,母親,是我害的,都是月娘害的,如果月娘不對她那麽絕情,她一定不會自殺的,都是月娘的錯!嗚嗚嗚,母親!”


    亦萱心疼得要滴出血來,她很明白那種感受,那種將自己至親之人害死的愧疚感,是能夠摧毀一切的。


    月娘還那麽小,月娘還那麽小!


    莫心妍,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正這麽想著,孫明珠從內屋走了出來,她的手上一如既往地帶著每次看病時會戴的白色手套,此時那上麵沾滿了血,看得人觸目驚心。


    亦萱想也沒想地衝上前,焦心道:“明姨,怎麽樣了?莫心妍她怎麽樣了?”


    孫明珠將手套摘下來,隨後歎了口氣,道:“情況很不好。”


    亦萱的心立刻揪了起來。


    又聽到孫明珠說:“倒不是那傷口有多嚴重,止了血縫了針也就好了,隻是她這身體先前氣急攻心,吐血之後沒有好好調理,拖了半個多月就落下了病根,最關鍵的是,她自己不願意醒過來,一心求死,這是心病,再好的大夫也沒有法子。”


    “就一點法子都沒有?”亦萱手直發抖,她從來沒想到,莫心妍竟然有這樣的氣魄。


    顯然顧廷睿和月娘都沒有想到,皆震在了當場。


    孫明珠搖搖頭,“她不願意活,誰都沒辦法逼著她活,就算這次救回了,那還有下次呢?撞牆、跳河、投繯,哪一樣不能死?難不成你們還能跟著她一次次救她?”


    孫明珠說的太對了,莫心妍鐵了心不想活,誰也沒有辦法讓她活。


    “明姨祖母,求求你救救她,求求你救救我母親!”月娘突然衝上前,死死抓住孫明珠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明姨祖母,月娘求您了,求求您了!”


    孫明珠下意識地看向亦萱。


    亦萱抿唇,衝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孫明珠便扶著月娘的肩膀,歎氣道:“不是姨祖母不願意救,身體我可以救,心我救不了。她自己不想活啊,姨祖母也沒有法子。”


    月娘卻不聽,隻是哭,原本蒼白的小憋出不自然的紅暈。


    顧廷睿上前,緊緊握住月娘的手,他的眉宇間鬱結籠罩,可以想象他現在內心的痛苦和煎熬。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莫心妍會用死來結束這一切。


    他們之間也沒有誰,能真正放任她去死。


    不管是情感上還是理智上,莫心妍都不應該在這個時候死,忠勤伯府虎視眈眈,莫心妍死了,他們或許會難過痛苦一陣,但最後得了益處的,也隻會是他們。


    “她想要的無非就是認回月娘,讓月娘喊她一聲母親罷了。”顧廷睿沉默良久,終於緩緩開口。


    “那我便讓月娘認回她這個母親。”


    他這一句話,無異於在平靜的湖麵上投下一顆石子,立刻引起陣陣波瀾。


    亦萱抬眸朝他看去,他卻沒有看向她,隻垂眸看著月娘,臉上的表情分辨不出情緒。


    孫明珠此刻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誰都知道,讓月娘認母,不是簡簡單單喊一句“母親”就能了事的,輕則輸了月娘,嚴重的話,怕是連顧廷睿都要輸掉。她心疼亦萱,覺得亦萱不該遭此待遇,可是,若是執意不肯妥協,怕是將來受傷更重。


    亦萱的心像是被什麽拉扯著,不是很痛,卻清晰得不容忽視,她知道這是必然的,也知道自己現在實在是沒有什麽資格和立場去反對什麽的,可就是痛,她控製不了。


    想到和顧廷睿從河北往京城一路上的歡樂時光,沒有煩惱,隻有甜蜜,她才驚覺,那不過就是老天爺給她的一個補償。可是,她寧願不要那補償。


    月娘的海棠花簪還抓在她的手上,她還沒有來得及幫她戴上去,難道從此,月娘就跟她再也沒有關係了嗎?


    “我……”月娘往亦萱身邊退了兩步,顯然她也明白了顧廷睿的意思。她舍不得離開亦萱,舍不得離開她!


    亦萱忙扶住月娘要跌倒的身子,揚唇衝她展露一抹笑顏,溫柔道:“月娘,剛剛匆忙頭發還沒有梳好,母親幫你重新梳好不好?”


    她的笑容刺痛了月娘的眼睛,月娘沒忍住,眼淚落得更加洶湧,“母親……”她舍不得離開亦萱姐姐,可是,亦萱姐姐沒了她還能活得好好的,但是她的親娘沒了她就會死的。


    她更不想莫心妍死。


    瑞珠和冬霜也在一旁看得眼淚直掉。


    顧廷睿沒有說話,隻是臉色更加陰沉,垂落在衣袖的手緊緊握成拳。


    亦萱卻沒有哭,神色平靜得像是剛剛吃過午膳出來散步一樣,她牽起月娘的手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隨後就繞到她的身後,輕輕幫她梳起了頭發。


    溫柔的指尖帶著安撫人心的溫度穿過她的發間,月娘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亦萱姐姐也是這樣,溫柔地幫她梳發,那時候陽光很好,在她身上灑下淡淡金光,那一瞬間,她就認定了她。


    那是亦萱姐姐第一次幫她梳發,從此,她便成了她的母親。


    可是這一次,大約是母親最後一次幫她梳發,從此,她又變回了亦萱姐姐。


    十指纏繞間,月娘的雙髻已經梳好,鬟髻精巧,垂髫如絲,再襯上她精致絕倫的樣貌,真是好看極了。


    亦萱將那支海棠花簪插入她發中,隨後拍拍她的腦袋道:“好了,這樣幹幹淨淨的才好看。”


    月娘緊緊咬著唇,身子僵直在椅子上,不敢答話,不敢起身,隻有眼淚不受控製地掉。


    “不準哭。”亦萱已經繞至她身前,伸出手擦掉她臉頰上的淚水,肅著臉,一字一句道:“沒有什麽好哭的,就算名義沒了,在我心目中,你也永遠是我的女兒。”


    月娘使勁地點頭。


    亦萱又將她從椅子上拉起來,整理了下她的衣襟,語重心長道:“進去吧,她是你的生母,你做這些完全不必要感到愧疚,她至少生了你,給了你生命,你就有義務救她,無論犧牲什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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